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已有许多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压在幼小陛下.身上的担子,沉重得令人心疼。
仅比赵胤大了四五岁的小太监张了张唇,想要出声安慰圣上,却笨拙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
「寅时已到,请陛下移驾金銮殿上朝听政。」
到嘴边的话语被硬生生打断,他注视着圣上不得不重新戴上稚儿的假面,只觉得喉间莫名哽塞得厉害。
那些本想说出口的语句仿佛瞬间变成了滚烫的炭,咽回腹中只让人觉得胃中被灼伤般得发疼。
疼得发涩。
小太监的眼眶不禁泛起了一圈红。
金黄龙袍加身的赵胤经过小太监身侧的脚步顿了顿,「方才喊朕有何事?」
不能因为自己这些笨嘴笨舌的安慰而耽误陛下上朝的时辰,小太监边想着边抹掉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躬身道:「……奴才恭送陛下。」
「嗯。」赵胤不轻不重地应了声,「下了朝后,朕要摆驾去趟相府。」
小太监有些不解地抬头,「皇上?」
「他毕竟也是朕喊了声相父的人。他说他自己的身子抱了恙,朕得去看看他。」赵胤头上的冕旒珠帘随着身形走远而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朕不能被人落下无情无义的话柄。」
赵胤语毕离寝宫而去,小太监只能留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皇上驾到——」
满朝大臣跪了一地,「臣等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艰难地爬上高高的龙椅,扭了扭屁股坐定后,才奶声奶气地抬手言:「众卿平身。」
「谢陛下。」
富丽堂皇的金銮殿上,左右二班的大臣个个手捧奏疏呶呶囔囔地讲着无关紧要的报告。
少了一个领头的贺兰之,这群平日里被隻手遮天的丞相操纵惯了的臣子连像样的奏章都不报了。
赵胤垂目听着底下各色歌功颂德的马屁,各个把他吹得比尧舜禹还贤明,昨日还曾提到过的难民问题,这帮子跟丞相交好的大臣今儿一个字都没提起。
除了他的几个心腹臣子上奏了政报,其余没一个说正事的。
十个里头八个都是除了贪腐勾结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这朝廷人马简直腐烂到了骨子里头。
赵胤越听越心中越气,最后直接抄起龙案上的镇纸砸了下去。
翡翠做的镇纸碎了一地,清脆的玉碎声打断了一位讲了很久废话臣子的马屁。
龙颜震怒,众臣子纷纷跪下,无人敢继续禀报。
「相父不在,朕不想上朝了!」小皇帝气呼呼地衝着朝臣道,「朕要找相父去。退朝!」
第十八章 -千万不要惹腹黑的人
「朕要找相父去,退朝!」
朝廷众臣纷纷稽首呼道:「陛下息怒。」
「朕说了,」赵胤忍着怒火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来,「朕要退朝!」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以往只要丞相大人在场,无论小皇帝怎么乱发脾气,丞相都能不动声色地压制住赵胤,从而把持住稳定的局势。
如今少了贺兰大人,百官众臣都不知该如何平息小皇帝没由来的怒火。
赵胤坐于龙椅高高在上睥睨着一众跪在地上的大臣,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甩袖便离开这惹人心烦的金銮殿。
「皇上……」有一臣子弱弱地唤了声,赵胤停下步子侧目瞥了眼,原来出声的是个天天跟在丞相屁股后头阿谀奉承的佞臣。
「卿可有奏要禀?」
那臣子大概是想着背后会有贺兰之护着他的缘故,挺了挺腰板理直气壮地道:「微臣斗胆认为皇上不该此刻离朝,贺兰丞相若在场,一定也会如此劝阻皇上。」
赵胤怒极反笑,隐于冕旒之下的墨目微眯着盯住那祸从口出的大臣,「连你也想管朕?还敢拿相父来压朕?」
真是反了天了!
一个丞相贺兰之还不够,现在连只会在丞相身后谄媚献语的四品官员都想管教皇帝了!
金碧辉煌的朝殿内无人敢出声作答。
察觉到皇帝龙威震怒的佞臣瑟缩了一下,皇上与其他臣子的目光让他感觉芒刺在背。夹在皇上怒意与其余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淡目光下,佞臣的冷汗不住地从背上冒了出来。
「臣……微臣只是劝诫皇上,俗……俗话说忠言逆耳利于行。」
「喔——」赵胤讥讽地拖了个长音,从金玉平台走至那跪着的佞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朕明白了,你想说朕是昏君。」
臣子立刻慌慌张张地磕头言:「臣没有……」
「——不用讲了。」小皇帝打断他的话,弯下腰冲他天真无邪地笑了笑,「朕决定要告状。朕要告诉相父他悉心教导的皇帝在某位臣子眼中是个昏君。」
此言一出,原本只是冷汗淋漓的臣子瞬间脸变得煞白一片,浑身抽搐地抱住赵胤大腿,「臣不敢!微臣万万不敢!!皇上……皇上!皇上饶命啊!」
一个是干儿子皇帝,一个是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会的四品官员,谁都知道丞相大人会如何取舍。
更何况只要皇上不夺回贺兰之手上的权力,就算他提要求把半个朝堂的臣子脑袋全砍下来当球踢,丞相肯定也会双手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