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不知道乌毕有的身世。」朱饮宵道:「我这个侄子,是个鬼胎。」
鬼胎?
「你应该了解过阴阳家的传承——每一代无常子在出生之前就被选定,由于胎中鬼气过重,母体註定在生产时暴毙而亡,甚至连魂魄都被吞噬。老三对此非常反感,他甚至不想留下后代,但是天算不如人算,他还是在人间遇到了心上人。」
朱饮宵说着笑了起来:「这可把我哥他们头疼坏了,乌氏长老们绝对不允许嫡系血脉断绝,老三又无论如何不想让嫂子生孩子。最后双方折中,选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老三和嫂子在人间过了几十年,一直没有生孩子,直到她去世。」
安平一头雾水:「那乌毕有又是哪来的?」
「我之前说了,我这个侄子是个鬼胎。」朱饮宵道:「嫂子去世后,因为是阴阳家人,所以定居在酆都,这时才怀胎。以鬼身孕育鬼胎,这样就中和了胎中煞气。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侄子年纪这么小的原因,老三和嫂子要孩子是真的要的晚,人间计划生育都好几十年了。」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朱饮宵做出打断的手势,直接回答了安平的疑问,「之前在阴阳家之所以没人用这个办法,是因为鬼胎非常不稳定,生出来的孩子要么鬼性太重、生性暴虐,要么就多病早夭,没人愿意冒这个险。」
「老三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我哥是罗剎子,大煞大凶之命,可镇一切鬼气,鬼胎那点凶煞在它面前根本不够看。」说着笑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侄子那么怕他。」
「其实一开始我侄子和老四的关係挺好,比亲父子还黏糊,我侄子巴不得天天挂他干爹身上。」朱饮宵露出回忆的神色,「老四对他可比当年对我好多了,最起码不会把人扔到菜地里乱爬。」
「可惜好景不长,我侄子十岁那年,老三去世了。」
「老三是唯一一个诸子传承中有去向的无常子,他死后魂魄好好地回了酆都,把十殿阎王都吓了一跳。乌氏本来还想留他,但他累了,和嫂子一道走了轮迴路。」
安平忍不住插嘴:「这不是挺好的吗?」
「爷们儿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朱饮宵摆摆手,「老三去世后,我侄子没人照应,乌氏就把他接回了酆都,由长老们抚养管教。」
「他干爹呢?」
「你知道老四的体质,死过去又活过来,他那身体就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那段时间刚好是他的休眠期,这一睡就睡了好几年。我哥又忙着照顾他,根本没有时间管我侄子。」
安平突然想起一事,「半仙儿不是在七家事变中去世了吗?那如今的他……还有,灵枢子为什么成了罗剎子?」
「那是另一个故事了。」朱饮宵笑了笑,「这个故事,不能由我讲给你听。」
好傢伙,讲一半留一半,在这儿卖关子呢,干脆换他上去说书得了。
安平一时间思绪纷繁,「关于照顾无常子,你不行吗?」
「我是朱家人,不好直接插手阴阳家家事。」朱饮宵摊开双手,「而且以朱雀的寿命来算,我也就刚成人没多久,谁能放心我去照顾小孩子?」
说着忍不住又道:「乌毕有现在顶多叫我一声哥,让他叫叔叔他能蹦起来跟你急。」
他们这几个人的辈分本就一塌糊涂,安平现在也没怎么算明白,看着朱饮宵的一身扎眼女装,建议道:「你可以试试让他叫你小姨。」
「试过,没用。」
「……当我什么都没说。」
「因为当年阴兵一事,乌氏长老们本就和老四不对付,如今逮着我侄子,可不得铆着劲祸祸。」朱饮宵嘆了口气:「我侄子就是这么被乌氏那帮老头子洗脑的,也不知他们灌了什么**汤……总之等父女俩再相聚,已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绕来绕去一大通,安平总算捋清了这桩爱恨情仇,相较于之前惊心动魄的种种往事,这一茬简直让人有些无语,「那半仙儿也不解释?就这么放任自由?」
「他说我侄子是中二病的年纪,该犯的病没必要治。」朱饮宵摇了摇头,「不过我大概能猜到他的用意。」
「什么用意?」
「如今天算子地位尴尬,各方多有叵测之心,和他太亲近,反而会惹祸上身。保持这种相爱相杀的父女情,对我侄女也是种保护。」
一会儿侄子一会儿侄女,在诸子七家,性别大概是流质,不重要。
朱饮宵耸耸肩,「而且也没多大关係,谁还没个年少轻狂呢,当爹的撒手放养,也还有我能护着他。」
安平看着朱饮宵,大概明白了木葛生放任自如的信心来自何处——即使他缺席,少年身边也有足够强大的保护。
朱饮宵说着拿起崔子玉送来的信,「这封信我若不接,送信的差事最后还得落到我侄女身上。如今诸子七家衰落,阴阳家在酆都亦多有艰辛,我多少算个长辈,能帮则帮吧。」
安平听的一愣,「诸子七家衰落?」
「你没察觉到吗?」朱饮宵反问:「朱家避世多年、墨家传承消亡……这时代便是如此,在天算子沉默的数十年里,天命的威严逐渐消失,诸子七家早已是一盘散沙。」
说着他看向窗外,「今晚酆都有花灯夜宴,所有人都在庆祝,可你随便找一个问问,谁还会知道在酆都夜空深处,还挂着九万三千七十二盏金吾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