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问错了。」木葛生反问道:「山河不復,谈何人间?」
「你还没有回答我。」
竹帘外传来了风声,水榭位于山巅极高处,窗外是巨大的落日,白鹤盘旋落于松枝。木葛生曾听师父说过,蓬莱瑶台温暖如春,而剑阁积雪千年不化,又有漫山枫树、十里松竹,虽远离红尘,却揽尽人间四季。
蓬莱确实是遗世独立的清修之地,在这里,似乎连星辰都变得触手可及。
木葛生看着窗外流云,缓缓道:「天地生变,我一肉|体凡胎,既没有炼石补天的大能,也做不了治水的圣贤。」
「不过尽一己绵薄之力,愚公移山。」
话音一转,他又换了懒洋洋的语调,吊儿郎当道:「况且师父说过,蓬莱修士大多辟谷,就算偶食餐饭,也不近荤腥。」
「所以还是跟着军队好,最起码有肉吃。」
柴束薪没说什么,把手中茶盏递给木葛生,「干什么?」
「茶是你煮的,理应尝一尝。」
木葛生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喝了一口,接着迅速喷了出来——「三九天!这么苦的玩意儿你刚刚居然还说好喝?!你是不是故意的?」
柴束薪看着他,忽而一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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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辛弃疾
第40章
木葛生泼了茶水,「其实当初城破,我是抱了死志。」
「醒的时候我真是懵了好一会儿,没想过自己居然能捡回一条命。」木葛生看着柴束薪,「接着我就看到了你。」
他笑了起来:「那就不奇怪了,有你三九天在,何愁活不下来。」
「我并非神仙,不是次次都能起死回生。」柴束薪和他对视,「你要学会保重。」
木葛生挑眉道:「这可不像三九天你会说的话。」
「……战场刀枪无眼,我也不能时刻护你周全。」
「知道了知道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且宽心。」木葛生说着站起身,将手递给他,「乌家那边必须得过去了,我扶你起来。」
柴束薪微微一顿,握住对方的手,掌心干燥温暖,是活人的温度。
他之前消耗过多,又在木葛生床边支撑许久,猛然起身,居然有些站不住。「行不行啊你?」木葛生眉头一皱,「你身体真的没事?」
柴束薪断然否定,「没事。」
「你说这话之前应该先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的脸色。」木葛生知道这人死犟,问也问不出什么,干脆一转话音,挑眉道:「看看您这弱柳扶风的身段,不知是哪家未出阁的小姐?」
「……木葛生!」
「哎哎哎,我在我在。」木葛生好久没见柴束薪吃瘪,不亦乐乎道:「小姐芳龄几何?家住何处?是否许亲?」说着一个甩腔,凑到柴束薪面前道:「可有如意郎君?」
柴束薪向来听不得这些诨话,扭头就要往门外走去,结果脚下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木葛生看着乐的不行,「三九天啊三九天,你耳根子也太软了点。」
说归说,乐归乐,木葛生大步走上前,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走着吧小姐,小生送您去西边。」
柴束薪整个人都傻了,半响没说话,木葛生走出去好一段这人才反应过来,顿时惊斥:「成何体统!快放我下来!」
「就不,你说你一伤患讲什么体统。」木葛生脚底生风走得飞快,「小姐您就别拘礼了,从了小生吧。」
木葛生的手揽着他的腰,柴束薪简直要疯,这人看来真是好得通透,任他挣扎半天硬是没鬆手,就这么一路把人抱进了殿阁。
殿阁内正在议事,画不成淡淡扫了两人一眼,倒是没什么反应,一旁的乌衣长者站了起来,怒斥道:「来者何人?成何体统!」
木葛生啧啧道:「看见没三九天,你刚刚的脸色和他一样难看,人应该多笑笑,别天天像个老头子。」
柴束薪:「……你赶快放我下来。」
木葛生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将柴束薪放了下来,一手扶着对方,朝乌衣长者笑道:「伤者为大,您别见怪。」
乌衣长者一愣,画不成走上前来,介绍道:「此二位乃天算子、灵枢子。」
接着朝木葛生二人道:「这位是阴阳家长老,无常子叔公。」
「见过乌老。」木葛生笑眯眯打了个招呼,一旁的柴束薪执了个晚辈礼。
乌老捻着鬍鬚,上下打量着木葛生,「原来是天算子,看来是身体大好了。」
「瞧您说的,死里逃生罢了。」
几人入座,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木葛生心下盘算——阴阳家此次派人来,必然来意不善。
乌子虚和乌孽出手帮他击退阴兵,未必是阴阳家本家的授意,若乌孽在时还好,至少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岁镇场,可惜今非昔比。
他胆大妄为在先,已料到七家事后必然发难,但如今看这场面,在场的居然只有蓬莱和阴阳家——药家是个什么情形他不清楚,不过柴束薪大概有办法处理,至于朱家缺席,木葛生也隐隐猜到了原因。
乌孽修为耗尽,生死未知。
悲喜忧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