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算子。」乌老沉吟着开口,「老夫此次前来,是为阴兵一事。」
「哦?洗耳恭听。」
乌老拱手,「阴兵如今虽被合力击退,但阴阳梯中还有些许残怨,都是难以超脱的凶绝之物,为保万无一失,老夫在此请託天算子——封镇阴阳梯。」
木葛生还没说什么,柴束薪已经开口:「大可不必。」
「灵枢子何出此言?」
「阴阳梯已有封镇之物。」
「灵枢子说的可是太岁傩鼓?」
「不错。」
「容老夫一言。」乌老抚须道:「傩鼓为阴阳家之物。」
「你什么意思?」柴束薪冷声道:「莫非阴阳家准备撤走傩鼓?」
「不错,傩鼓中有太岁五百年修为,对阴阳家至关重要,太岁用此物封镇阴阳梯,并未经过家族准许,如今阴阳家将其回收,并不逾距。」
「可笑至极。」柴束薪断然反驳:「傩鼓是太岁修为所化,如何使用也全凭太岁心意而定,阴阳家凭何插手?」
「那老夫换个说法——作为太岁同族后裔,我等有权处理其遗物,灵枢子以为如何?」
「你们这是在颠倒黑白——不顾逝者之遗愿,是为不忠,枉费长者之苦心,是为不孝!」
乌老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若论不忠不孝,比之灵枢子昔日所为,诸子七家都要自愧不如。」
柴束薪霍然起身。
「乌老。」画不成淡淡道:「灵枢子所作所为,乃药家内事,外人无权置喙。」
木葛生在背后拍了拍柴束薪,「稍安勿躁。」接着压低声音道:「你之前到底做了什么?怎么我听你们说话像在打哑谜?」
柴束薪一言不发。
「得,这事儿咱们下来再说。」木葛生见状摇摇头,扬声道:「乌老,我有一事请教。」
「天算子请讲。」
「如今大部分阴兵都已消散,阴阳梯中的残怨寥寥无几,为何不直接派人剷除,非要镇压?长此以往,岂不又是一桩后患?」
「天算子有所不知。」乌老道:「如今阴阳梯中的残怨,并非寥寥之数。」
木葛生一愣。
「当日守城一战,血流漂橹,战死的军士和百姓,天算子以为都去了何处?」
「阴兵本就有同化怨气的能力,那些本该投胎转世的亡魂,都被吸入了阴阳梯。」
「已成凶绝,不可超脱。」
一语惊雷。
轰鸣声在木葛生耳畔猛地炸响,红色烧了起来,战火历历在目。
当日战死的同袍、背着炸药包殉国的参谋长、满脸是血的小峰子……醒来后他极力迴避这一切,还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做,他没有时间悲伤感念。
青山埋骨,魂归何处?
对方却轻飘飘一句:已成凶绝,不可超脱。
死无葬身之地,魂无安息之所,尸无瞑目之日,再无转生之时。
木葛生回过神来的时候,柴束薪正死死地抱着他,他低头一看,乌老被他揍得鼻青脸肿,殿阁里一片狼藉。
「……木葛生!」他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盲音,柴束薪的声音若隐若现,「……先放手!」
放手?
木葛生心想,我可去他妈的吧。
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乌老已经没了气息,画不成上前看了看,「死了。」
乌老本就不是活人,不过是在阳间化了一副假躯,遭不住木葛生拳脚,魂魄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遁逃了。
「便宜他了。」木葛生啐出一口血,「妈的,狗娘养的东西。」
他完全知道阴阳家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阴阳梯中就算有残怨凶绝,也并非不可剷除,乌氏不过是想要留下一桩后患,藉此制衡酆都。
阴兵暴动给十殿阎罗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若非太岁出手,酆都必然大乱。然而乌孽的能耐太大了,阴阳家若是收回傩鼓,必然遭到忌惮。
失去了太岁这个保护伞,阴阳家必然成为众矢之的,那么如何最大化保有实力,又让酆都无可奈何呢?
当然是留下一颗像阴兵那样的定时炸弹,只要阴阳梯中的残怨还存在一日,十殿阎王就不敢对阴阳家轻举妄动。
阴阳家和酆都的恩恩怨怨持续千年,木葛生早已见怪不怪,从天算子的角度出发,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保全了阴阳家,就是保全了诸子七家的实力。
但他从来不想当什么天算子。
木葛生深吸一口气,将尸体扔到一边,对柴束薪道:「等老三醒来,让他带我进酆都。」
「你要做什么?」
「谈判。」木葛生道:「我要去见十殿阎罗,他们或许有办法超度阴阳梯中的亡魂。」
画不成突然开口:「阴阳家历来是天算子和酆都沟通的中间人,你直接越过阴阳家去见阎罗,此举不妥。」
「长生子。」木葛生冷冷道:「如今的阴阳家,并不听我这个天算子的。」
「那是因为你从未履行天算子之责。」
「我他妈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天算子!」
「这是你的命。」画不成看着他,缓缓道:「世间没有双全法,你不可能既是天算子,又是一名军人。山鬼花钱已经选择了你,你若一直逃避,就只能陷入无尽纠葛。」
「当初我便说过,与天争命,代价惨重。你选择了一意孤行,如今便是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