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曲 十二，日渐凋敝

经过一段时间的平复，曲如嫣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曲文峰也从京城赶了回来。这一回回来，曲文峰竟然乖觉了很多，不再时不时跑到外头去花天酒地了。曲进见儿子长进，大为赞赏。曲如嫣却总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没事儿的时候，她也时常和晴儿孤雪聊起来，晴儿总是说他多心了。孤雪的心里头，却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祥的感觉。只是，她没有敢和曲如嫣说出来。

果然，过了没有多久的一天深夜里，曲如嫣和睡在耳房里的孤雪、晴儿，忽然被一阵恸哭声惊醒。那哭声悲伤入骨，通断人肠。曲如嫣听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对晴儿说道：“晴儿，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大半夜的怎么有人哭哭啼啼，听得人毛骨悚然。”

晴儿缩了缩身子，说道：“小姐，我怕黑。”

孤雪忙说道：“晴儿姐姐，我陪着你一块儿去。”

两个人刚要往外头走，孤雪与一个人撞了满怀，抬头一看，那个人却是曲文峰的丫头小巧。小巧面上满是啼痕，跑到曲如嫣床前跪下，悲悲切切说道：“大小姐，大小姐，三公子他......三公子他......”小巧只是哭着，说不出话来。

曲如嫣心里头一凉，问道：“三公子他怎么啦？”

小巧说道：“三公子他......三公子他殁了！”

小巧的话刚刚说完，曲如嫣大叫一声，就昏倒过去。

晴儿和孤雪，忙过去给她顺气。晴儿问道：“小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小巧说了半日，说得含含混混，说不出给所以然来。晴儿急了，对孤雪说道：“雪儿，你快出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孤雪就答应着去了，小巧也跟着去别处报丧。

孤雪在院子里头碰到了二夫人的丫鬟翠翘，和她打听了半日，才知道原来曲文峰经过曲如嫣劝说后，答应了妥协，娶青衣为妾室。但是曲进却迟迟不肯松口，始终不让娼门女子进门。曲文峰答应去京城给外祖母祝寿，实际上是想和外祖母求援，谁知道最疼他的外祖母也不肯答应他与青衣的事情。他回来之后，无计可施之下，就在今夜里偷了府里几件宝物，想拿出去卖了。曲进夜里正好睡不着觉，在院子里四处走，恍惚间见到有人偷了府里的东西，以为是盗贼进门，想也没想就去取了一把剑，对着曲文峰砍了下去。这一剑正砍在曲文峰胸口，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

曲进这才把护院们叫来，谁知道掌灯一看，发现死的不是别人，正是曲府的三公子，也是曲进唯一的儿子曲文峰。曲进悲伤欲绝，后悔却也来不及了。刚才曲如嫣、孤雪等人听到的嚎啕大哭，是曲二夫人正在哭儿子。

孤雪打听清楚了后，就跑回去禀告。这时候曲如嫣也已经悠悠醒转过来，只是身子骨儿仍旧有些弱，精神很差很差的。

孤雪跪在地上，慢慢把打听到的事情经过和曲如嫣说了一遍。曲如嫣听了，愣在那里半日，终于说了一句：“到底是爹爹害了文峰！”

曲如嫣要孤雪和晴儿扶着她去看文峰，两个人劝说不过，只得扶着她去了。这时候，曲文峰的尸首已经被搬到了大堂里，大堂暂时当成了灵堂。

二夫人一件曲如嫣，就上前来哭号道：“大小姐啊，你要给你弟弟做主哪。平日里你是最疼你这个弟弟的，你看他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啦。若是你都不管，这件事儿我该找谁去说去！”

曲如嫣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径自走到曲文峰的尸首面前，扑在上面大哭一场，好几回昏死过去。

因为曲文峰是死在曲进手上，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好张扬，所以曲文峰的丧事，并没有大肆铺张，只是草草被埋葬了事。曲文峰钟情的那个女子青衣，在听到曲文峰死讯的当时就自杀殉情了。过了没有多久，二夫人也因为伤心过度而死。

自从曲文峰死了后，曲如嫣的精神就一直不大好。家里的事情，她也不怎么管了。曲进对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好。

不知不觉间，几年的时间就过去了。这一年上，孤雪十五岁，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晴儿已经赎身嫁人去了。曲如嫣的身边，就只剩下了孤雪一个，而她自个儿的身子，也是渐渐的一日不如一日了。

曲府的光景，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曲进杀子的事情揭露后，他被连降三级，降为知县。又因为在朝廷的党派斗争中跟错了人，竟然落得个削籍为民，全部家产充公的下场。曲如瑛和她娘亲，一见曲府势败，立刻席卷了几乎所有的财产逃走。曲府中就只剩下曲进、曲夫人和曲如嫣，还有几个无处容身的老仆人。孤雪是没有家的，自然也是跟着曲如嫣的。

曲如嫣的身子骨儿，一日不如一日，眼见着瘦的和枯柴一般，原来的风骨，居然是不能寻找到半分了。老夫人见女儿病成这般，心疼之下，也一病不起。曲府的日子，本来就已经难熬，如今又加上两个病人，就更加难过了。

这日，曲进来找曲如嫣，还特意把孤雪支使了出去。两个人在房子里说了半天的话，后来孤雪还听到曲如嫣很激动的大嚷起来，接着，就听到房子里有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曲进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看了孤雪两眼，就离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孤雪又总觉得右眼跳得厉害，好像要出什么事情一般。

等到曲进走远了，孤雪就进房里去看曲如嫣。曲如嫣的脸色通红通红的，想必是方才发怒所致。见了孤雪，她叹口气，说道：“雪儿，你跟了我，有几年了？”

孤雪忙说道：“我跟了小姐，有四五年了。”

曲如嫣强撑着点点头，说道：“是啊，不知不觉间，你跟了我有四五年啦。我这里也没有旁的东西，只有一个翡翠镯子，是我娘送给我的，我今天就把她送你，你以后看到它，就跟见着我一样。”

孤雪听了曲如嫣的话，大吃一惊道：“小姐，你要赶雪儿走么？”

曲如嫣点点头，说道：“雪儿，你也看得到，我这身子已经这样，也没有几天的活头啦。你若是不走，我这一死，没有人护着你，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你听我的话，快些走吧。今天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就从后门逃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最好可以回你家乡去，以后再也不要回来啦。”

孤雪跪了下来，说道：“小姐，我不走。若是我走啦，谁来伺候你？谁来照顾你？若是我走啦，你怎么办？”

曲如嫣摇摇头，说道：“雪儿，事到如今，你哪里还顾得上我。何况你若是不走，我就害了你一辈子。当初我救你出火窟，原是不想你继续进去。你听我的话，快些走吧。我自个儿的病情我知道，我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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