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为被，地作床，山河化牢廊。”
“进也忧，去也忧，独身看天秋。”
日暮时分，铺天盖地的黄昏从天空倾泻而下，摧枯拉朽的淹没了整个世界，直至山河渐暗，连最后一缕光芒也被淹没；
万籁俱寂！
微茫山；
光秃秃的山崖，透着一股冷意；
浪荡散人盘膝而坐，既不修行，也不做其他任何事，静静看着远处太阳下山，看着黑夜降临，仿佛遗世独立。
但如果此时有人能靠近他，便会看到他嘴唇翕动，飘出一道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逐渐放空的意识中，那些被压在最深处的画面，止不住的喷涌而出；
恍惚中，浪荡散人耳旁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回来了，我和你娘一直在等你。”
转身看去；
一个身形瘦削的老者站在不远处，面上沟壑纵横，浑身上下透出的暮气，让一身的锦衣华服都黯淡了些许，只是那眼神中却分明透着一股欣慰。
“爹？”浪荡散人心神一颤，脱口而出一个字。
世界突然明亮了一分，湿冷的阴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清晨的朝夕；
浪荡散人忍不住踏出一步，又忽的忆起前世修行的快意壮阔，停下原地。
下一刻，天地骤变，朝阳如同玻璃，崩碎成无数碎片，露出帷幕之下深邃的阴影，大雨磅礴倾泻，阴暗的宅邸风雨飘扬而进，寒冷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正堂内，白布飘扬，一口黑红的棺木异常扎眼，所有人都带着死寂的表情；
“你还回来干什么？”依然是那个老人，体型更加瘦削，更加佝偻，浑身暮气重的像一个死人，带着陌生的眼神看向那个蓬头垢面的身影。
“爹！”
一语既出，世界再度破碎，变成无底黑洞将人淹没；
待浪荡散人回过神，周围又换成了洞房花烛时的画面，青梅竹马眼含秋波……
各种勾人心魄念头在浪荡散人脑中闪过，正当他心神破绽越来越大时，刺骨的寒意忽的从天灵盖灌下，
浪荡散人瞬间恢复清醒，体内的法力横冲直撞已经伤及多处经脉，连忙收束念头。
直到躁动的法力平息，脑中暂时清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心神两分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了，长此以往，心魔滋生，恐怕再难向前一步。”
无门无派和小门小派便是这点不好，底蕴太薄，面对修行中的许多问题都根本束手无策。
加之“法不可轻传”的守旧观念，
哪怕散人数量远超高门大户的修士，能成材者却是寥寥。
不知不觉，浪荡散人的想法又开始走偏，充满了对世家宗门的羡慕，然后转变成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
直到法力再度躁动，牵动伤口，忽的惊醒，额头渗出一丝冷汗，连忙收束念头：“不对，又走偏了。”
接连两次出错，浪荡散人再不敢胡思乱想，索性仰头一倒，两眼一闭，把所有的事情先抛到脑后，准备先睡一觉，睡醒了再考虑其他东西。
仰视天上繁星，正在此时，忽然有什么闯入了他的视线，整个人定在原地。
昏暗凄清的天空，数以百计的金色光芒划破长空，形成辉煌的激流，一部分随处散落，一部分冲向远方。
“陨星？不，不对，距离很近，而且有法力的气息，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浪荡散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旋即感知到，微茫山内一道道气息接连爆发，直冲天际。
原本冷清的大山，随着修士们接连现身，此时此刻热闹拥挤得有些过分。
浪荡散人最初惊讶了一瞬，微茫山居然藏了这么多修士，但见到山里的修士全都把手伸向天上的光雨，惊讶立刻变成了惊慌。
虽然不知道飞过的是什么，但先拿到手再说。
他也选择了加入，有序散落的光流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搅得稀碎，变成一张张带着奇怪气息的符箓，坠向世界，只有极少一部分逃脱。
浪荡散人虽出手较迟，但刚好有一道光芒落向他所在的方向，侥幸得到一张符箓，握在手中时，有些惊骇，他居然在其中感受到了几分活物的气息。
往其中注入一丝法力，正要仔细探查，
不料异变再生。
随着法力输入，符箓散发出的那股活物的气息更加浓郁，在浪荡散人眼中投射出许多别样的画面。
全都是修行方面的资料；
不过不同之处在于，符箓投射到浪荡散人眼中的资料，并不研究人的具体修行，不解决修行者会遇到的具体困难，而是从更加宏大的角度，
以方程组的形式描绘灵机和法力之间的演变，描绘法术得以发挥作用的本质。
“数术和修行？”浪荡散人从未见过有人通过此种方式诠释修行，可若是顺着上面的思路推导下去，又会发现一切确实环环相扣；
顿时如同发现了宝藏一般，如饥似渴的学习上面的知识，并与自身修行过程相互对照，明辨真假。
然而正当浪荡散人被完全激发了兴趣时，迫不及待想要看下去时，一切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选择——
【加入传法】
【离开】
“就这么没了？”浪荡散人顿时一阵抓耳挠心，恨不得把幕后之人从画面里抓出来暴打一顿，让把资料全都放出来；
当然，也仅仅只是想想。
用脚趾盖想也知道，能搞出这一套体系的要么自身是大能，要么背后站着大能；
不论哪一种，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可如果只是这样，就想让他把自身修行功法交出去，他也同样不愿；
一方面是“法不可轻传”的传统观念作祟，另一面也是符箓对外传播的修行之道涉及的面过于宏大，虽然能解释修行，却不是具体的功法，不能让他们直接修行；
好比数学公理和具体的数学问题之间的区别。
按捺住心中的躁动，浪荡散人正准备先把符箓收起来，突然发现眼前的界面再次发生了一些变化。
在【加入传法】和【离开】两个选项之外，多出了许多人影，他们的模样和法力气息被记录下来。
头顶上顶着一行大字——心怀恶意，已开除出真灵网络。
“开除出真灵网络？”浪荡散人隐隐猜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对手里的符箓更加慎重了些，同时掐掉了某些危险的想法。
其他地方，某些飞速下手追查符箓来源的修士，看了眼已经自焚的符箓，皱了皱眉，有种错过了什么机缘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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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空心树屋内，东乐忽的睁眼，双眸闪过毫光，明亮非凡，表情却不怎么好看：“损耗率有些太高了。”
那些放出去的符箓，自然都是他的手笔。
同时也是对最近大半年修行和实验成果的总结，
综合法力学、真灵学、灵机学、数学和计算机方面等多个学科，打造出一个超简易版网络，实现信息的双向传播。
由聊天群里的东乐们出设计方案，【记忆】负责落实。
为了制造那些符箓，他花了不少功夫，收集动植物和微生物的真灵，炼入符箓，只是没想到刚放出去，就被消耗了大半。
一部分在各方修士出手争夺时被打坏，还有一部分在修士试图反追踪时自焚。
聊天群里的东乐们将一切看在眼里，适时安慰道；
【命格东乐：阿忆，不要灰心，新事物刚开始推广遇到一些麻烦是正常现象，我这边天星大陆三个元神法相共同推动的传法，最开始都还遇到不少麻烦呢】
【循环东乐：说起来，这么干真的能行吗，怎么感觉纯纯被白嫖】
【魅魔东乐：不付出哪有回报，世界可不会凭空变好，就当是先期投资了】
【求学东乐：确实，凡事总得试一试，而且比起那些修士拿了资料不加入不传法，他们恶意捣乱，拿出一些假功法糊弄人，才更麻烦】
【求学东乐：阿旅，阿超，这方面有考虑过嘛】
【旅人东乐：放心，功法有误的情况，一开始就考虑进去了，真灵网络的后续升级中有专门的冗余设计去处理】
【缸脑东乐：毕竟就算他们没想捣乱，也有可能他们本身的功法就有问题，是吧ヾ(′▽｀;)ゝ】
【旅人东乐：没错，所以相关问题一定要提前准备】
除了要避免一些低劣功法污染数据库，其他可能碰到的问题，真灵网络也都有专门的方法应对。
【记忆东乐：咳咳，其实我想问一下，大家有什么好的办法尽快解决真灵数量问题，靠我一个人，到外面慢慢抓，实在太麻烦了】
【超能东乐：人造真灵怎么样】
【记忆东乐：阿超，以我目前的手段，应该还做不来那么多的高端实验】
【超能东乐：那还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
【记忆东乐：什么办法】
【超能东乐：阿忆，你对养殖场有什么看法】
【超能东乐：虫子的繁殖能力不错，要不试一试弄一个养殖场出来，专门收割真灵，如果虫子真灵太脆弱的话。老鼠，兔子之类体型较小，繁殖迅速的也可以考虑一下】
【黄金大亨东乐：……好朴实的解决办法】
【国家球东乐：+1】
【超能东乐：能用就行，技术是为了更方便的解决问题，修行也是，如果有简便的办法，也没必要刻意追求高技术】
【超能东乐：而且，硬要算的话，养殖业的技术含量不算低，数以亿载进化出来的生物，复杂程度远超信息时代的任何计算机】
【童话东乐：要这么论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记忆东乐：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注意力从聊天群里抽离出来，东乐单手一晃，原地凭空多出来一颗球状法宝，正是“真灵网络”的本体。
东乐以大量动植物真灵为原材料，结合少许灵矿打造而成，乃是纯正的功能性法宝，能够与融合了真灵碎片的符箓建立联系，唯一的缺点是不适合斗法；
不过东乐本来也没打算通过“真灵网络”去和人打架。
他对“真灵网络”的定位是新修行体系的重器，严密保护还来不及，怎么能拿出去斗法。
“果然，还是一篇功法都没有。”登录后台看了一眼，目前为止所有拿到真灵符箓的修士，全都是白嫖怪，一个想传法的都没有。
“这可不行。”想了想，东乐取出一张符箓，把太和山的一些基础修行功法也传了上去；
当然，不是以管理者身份传的，而是作为普通用户；
既然没有人愿意做标杆带头传法，那就他来好了。
孰料功法刚上传上去不久，大门便被一道急促的身影踹开，计奚手里捏着一张真灵符，又惊又怒：“师兄，你是不是又把功法放出去了。”
“对，那边给我算了三百六十五个真灵碎片，十点功勋，可以用来兑换一些资料甚至功法。”东乐一脸理所应当，并不觉得有做错什么。“放心，都是之前已经淘汰的一些功法，留着又没什么用，倒不如用来交换。”
“可那毕竟是太和山的功法，你这样随随便便把功法传播的尽人皆知，会闹出大乱子的。”
“什么大乱子？”
“当然是……”计奚脱口而出准备答道，却忽然语塞，一时间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大乱子。
让太和山的功法变成烂大街的功法，从此变得不值钱，还是所有人都踏上修行路，激起天地大乱？
别逗了，如果传法那么简单，东乐就不用挖空心思的想各种办法推动传法了；
况且，功法就是再怎么烂大街，功法的效果也不会变化，又不是一本功法只能让一个人修行，其他人也修炼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虽然把功法传播出去肯定也有坏处，比如被人研究明白后，降低自己在修士群体中的竞争力，但人是活的，功法也可以是活的；
完全可以在“真灵网络”上兑换修行资料，然后自己进行改良，或者花碎片请“真灵网络”进行改良，再不济也能换一本功法。
“好了，这事我会跟师父他老人家解释，你就不要操心了。”敷衍了两句，东乐把小姑娘劝离，心中暗暗感慨小姑娘的守财性格，一些已经不用的东西居然也这么激动。
就是不知道是她一个人如此，还是整个世界都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