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月人 第211章 糖霜烙迹

光柱，直插天际。

从裴烬腰后空洞喷涌而出的焚炉光焰，已不再是流火。它凝练如实体，粗壮如天柱，通体包裹着纯白与橙红交织、不断湮灭重生的信息风暴。风暴内部，亿万微小的涡旋拉扯着周围的空间结构，留下灼目的真空裂痕，如同神明用发烫的铁笔在宇宙这页暗幕上狠狠勾勒。

能量被毫无保留地抽取。裴烬能清晰地感受到腰后空洞的“脉动”——那不是心跳，是“存在”本身被高速剥离、解构、泵入光柱的触感。构成他这副暗紫铁骨的致密金属正从腰腹核心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酥化、崩解成细微的金属粉尘……再被光柱吸摄而上！这崩解无声，却伴随着一种绝对的沉重感压垮了他最后残余的意志。

他没有痛。只有空。

沉重的骨架发出金属疲劳至极的呻吟，最终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他向前跪倒，双臂的液压杆最先化作细碎的灰色雪粉，被光柱吸噬。接着是双腿。沉重的铁躯像一座融化的铁塔，在光柱底部瓦解、沉降。

“……炉膛……空了……”喉部最后一个能量转换节点发出嘶哑的、如同铁砂摩擦的终结音，“……灯……油……也干了……”

视野开始模糊。烧红晶体片的余光在消散，映照出前方那不可名状的巨大轮廓——那“东西”在焚炉光柱的灼烤下剧烈颤抖！构成其躯壳的黑色油膏表层被烧融、剥落！露出下面层层叠叠、蠕动着生物粘液与锈蚀金属的、深紫色的“肌肉”纹理！每一次光焰的舔舐都在那无定形的轮廓上烙下巨大的、流淌着熔融金属液的焦痕！

那东西没有发声器官，但整个空间都回荡着它无声的、纯粹的痛苦波动！这波动穿透焚炉的轰鸣，如同冰冷的钢针扎进裴烬仅存的意识碎片。

腰后空洞的吸力仍在持续攀升！他感到自己的“头部”——那团包裹着破碎意识的凝核结构——也开始剥离！暗紫的颅骨结构如同风化的砂岩，边缘在光柱下细碎瓦解、升腾！那对烧红的晶体眼窝，是最后湮灭的部分。

最后一刻，晶体片死死锁定前方轮廓深处某个被熔蚀、露出的区域——那里！一片如同巨大齿轮内壁的深紫色结构表面！烧融的焦痕边缘！一个异常微小、却无比清晰、如同刀刻斧凿、由纯粹空间奇点般的墨痕构成的几何符号（Λ）——正在剧烈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仿佛牵动着轮廓的每一次痛苦痉挛！而闪烁的位置，精确对应着腰后空洞里那源自深喉巨人的烙印核心被榨干前的最后印记！

“……钥……匙……孔……痕……”最后一个混杂着铁腥的念头闪过。

轰——！！！

腰后空洞最后的维系点断裂！焚炉光柱达到顶峰亮度的瞬间——

如同超新星爆发！

一个纯粹由白光构成的毁灭光球在光柱末端无声膨胀、爆裂！

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那巨大轮廓痛苦挣扎的半个躯壳！也吞噬了下方裴烬彻底瓦解的最后一点铁尘！

光！淹没了视野中的一切！

…………

…………

暗。

绝对的暗，不带一丝微光，仿佛永恒的归墟。感知如同漂浮在无重力、无温度的真空。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没有“自我”的边界。

“滋……主单元……意识残留……确认……”

一个平板、空洞、如同老式录音机卡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震动着这片虚无。这声音不带任何“源点”，像是空间本身在低语。

“残留能量级别：零……记忆碎片熵值：低于基线……逻辑核心：空白……”

“油膏胎炉……熔毁……”

“深喉系统关联……Ω坐标核心……损毁……”

“任务目标：失败……”

声音停顿了很久。

虚空中浮现出一个极其黯淡、轮廓模糊、由无数细小光点（如同未燃尽的冰冷炉灰）构成的……人形虚影？轮廓线条断断续续，像是即将消散的信号投影。

“……废弃单元识别……”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扫描”意味？

“单元基质构成：巨人……深喉……熔炉……糖脂……废铁……油膏……尘……”

“单元特征烙印：高熵糖渣基底……Λ坐标印刻痕迹……深喉巨人核心……”

声音在这里产生了极细微的杂音波动。

“……核心特征：深喉巨人Λ坐标印刻痕迹……高熵糖渣基底……熵减倾向不稳定……”

“……处理建议：归入边缘废弃序列……格式化空间……编号……‘铁灰坟场’……”

虚无中的光点虚影极其黯淡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回应。

“……格式化……倒计时……开始……”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涟漪”，开始从虚空中扩散。如同绝对零度的冰原开始冻结虚无本身。光点构成的虚影更加模糊、消散。

然而！

就在光点虚影即将彻底归入冰冷虚无的刹那——

极其极其微弱地！

一点……小于针尖的、劣质的红黄色印记？……极其突兀地，从那虚影轮廓的腰后位置极其短暂地浮现了一瞬？！

印记模糊无比，轮廓扭曲，像是最粗劣廉价的印刷厂印废了的糖纸商标，混合着凝固的油泥污渍。

形状？

勉强看得出……像一个数字？

3 ？

7 ？

5 ？

更可能是幻觉。

但它出现的位置！

精准对应着之前巨人残骸深处、那扇被点燃的煎饼炉旁冰壁上刻划的——粮票数字？！

“伍叁柒”？！

红黄印记浮现的瞬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

嗡！

那道执行格式化抹除的冰冷涟漪——

猛地一滞！！！

整个虚无空间的“冻结感”被极其短暂地打断！

“……熵减锚点……微弱活性……特征……5……3……7……粮票……坐标……”平板的声音瞬间带上了无法理解的杂音！仿佛逻辑核心被强行插入了无法解析的数据流！“……优先级……冲突……废弃序列……格式暂停……”

“……请求……高……熵减锚点定位……失败……”

“……定位失败……熵减锚点……不稳定……不可锁定……”

巨大的杂音淹没了一切。

那道红黄印记早已消散。

光点构成的虚影轮廓彻底消散。

虚无空间再次陷入无边的冰冷寂静。

唯有那道无形的、冻结万物的涟漪，在刚才那微弱的“石子”投入后，失去了原本的纯粹秩序，如同冻结的湖面被敲裂了第一道难以察觉的冰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在无法言喻的永恒深空中……继续扩散开去。

不再是为了抹除。

更像一种迟滞的……冰葬。

埋葬着曾名为“裴烬”的、混杂着巨人深喉与炉灶油膏的冰冷铁灰与一抹糖渣印记。

在这片代号“铁灰坟场”的、被格式化空间遗忘的冰冷边缘……

寂静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