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月人 第212章 冰坟余糖

“……格式化……暂停……监测……微熵波动……残留……”

冰冷的系统余音断断续续，像坏磁带在绞带，最后彻底归入死寂。绝对零度的虚无重新统治了这片代号“铁灰坟场”的空间夹缝。没有光，没有物质，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空，压得连“存在”本身都像是在萎缩。

裴烬。

或者说，那由冰冷铁灰与凝固糖渣基质混合而成的“残渣凝聚体”，就“浮”在这无边寂暗里。大部分是铁屑般细碎的宇宙尘埃，混着暗红发黑的劣质油膏结晶。腰后位置那抹极其微弱、几乎等同于宇宙背景辐射的淡黄反光，成了唯一标识“裴烬曾在此”的证据。

没有意识。

没有感觉。

连被遗忘的资格都欠奉。

像炉膛里烧透的煤灰吹散了最后一缕热乎气，混进撒哈拉沙漠万亿吨黄沙里。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度量。

也许过了亿万年。

也许只一瞬。

嗒。

一声轻响。

不是声音！是感知层面的触动！

极其极其微小！

像是冰冷的针尖在绝对光滑的纳米表面轻轻滑过，引起静电吸附般的微颤！

触动的源头——竟是那抹腰后残存的淡黄反光中心？！

更精确地说，是反光中心、油膏晶体内里某个尘埃级空隙里——

粘着的一粒……极其极其微小的红黄色微粒？！

劣质糖纸印刷色残留！

微粒在“颤动”发生的瞬间，极其微弱地……吸收了一丝虚无中的背景辐射能？！将之转换为了一丝……同样微弱到无法检测的熵增热能？！虽然温度只升高了可能十亿分之一度，但在绝对零度的宇宙背景里，这一点点微扰……

足以让包裹它的油膏微晶的物理形态……发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介于固态与液晶态之间的细微……改变？

嗡……

一股极其极其微弱、却又带着明确方向性的吸引力！

如同冰原上的铁屑被地磁捕获！

让这片铁灰糖渣凝聚体极其缓慢地、开始朝着虚无深处某个完全未知的方向……极其细微地……移动！

移动的速度比冰川挪动更慢，但它就这样……动了。

像一块漂浮在死水潭里的油污，被一根看不见的发丝牵引。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依旧无效）。

“飘”的过程中，前方绝对的黑暗里……

出现了一点极其极其黯淡的冷光？

像十亿光年外一颗濒临熄灭的白矮星。

凝体在微弱引力的拖拽下，缓慢地、不可阻挡地靠近那点冷光。

近了些。

冷光源头——悬浮在黑暗中的，不是一个天体。

是一个扭曲、破败、如同被巨力揉捏后又弃置的——金属盒子残骸？

或者说，是半片巨大的、布满刮擦和烧熔痕迹的太空舱壁？

残骸的边缘撕裂如犬牙交错，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埃。那点微弱冷光就是从残骸内部一个裂口深处透出来的，像被厚沙埋着的电筒还亮着最后一格电量。

凝体被腰后那点微弱引力拖着，精准地、缓缓地穿过了扭曲裂口，“滑”进了舱内。

舱内空间不算巨大，大部分被灰白色的尘埃填充，死寂冰冷。唯独舱壁一角被清理出来一大片，露出下面布满电路焊疤的黝黑金属板。

金属板上——

深深地刻画着一幅巨大的……立体蚀刻投影画？！

投影显然维持了不知多少年月，能量微弱。画面主体：

一座崩塌的巨大山峰！山岩棱角锋利，但材质闪着金属冷光。山峰下压着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深褐色的“油污海”！海面翻腾着丑陋油腻的巨浪，浪尖上凝固着锈蚀的巨锚、断裂的输送管和看不出原貌的巨型机械残骸。

更引人注目的，是画面正中央——

一盏孤零零的、橘黄色煤油灯的虚影？火焰极其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

油灯底座深陷在山脚一块巨大的黑紫色“矿石”里（矿石表面布满Ω刻痕的脉络）。

而油灯周围一圈空地上——

密密麻麻！用极其精细的线条蚀刻了无数微缩的、佝偻着背、穿着破工服的……人形符号？！所有符号都伸出手臂，指尖凝出一条极细的、由冷凝锈屑组成的虚线——

方向全部一致——

指向油灯微光映照下的……

投影金属板的边缘？

一块没有被灰白尘埃覆盖的、相对干净的金属补丁？

那补丁上，用工具歪歪扭扭、深深凿刻着……

三个巨大的数字：

3

7

5

数字边缘残留着干涸的紫黑色痕迹，像是混合了劣质糖精的油污凝固而成！

“……5…3…7……”死寂中，一个干涩僵硬、如同锈蚀齿轮摩擦般的电子音，极其突兀地，从那片铁灰糖渣凝聚体的位置断断续续挤出。声音来源？那点腰后残存的反光微微亮了一丝。“……指……油灯……”

腰后残糖核心的引力猛地增强了一瞬！

凝体不再满足于“悬浮”，开始极其缓慢地……沉降！

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粉尘埃雨！

目标——画面上那盏橘黄的油灯虚影下方——黑紫色矿石上Ω刻痕最密集的节点位置？！

沉降加速！铁灰与糖渣混合的基质在坠落中无声地覆盖、填补着油灯投影！

就在凝体基质即将完全覆盖油灯虚影，与其黑紫“基座”接触的瞬间——

嗡！！！

那盏微弱跳动的橘黄灯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金白光芒！

强光瞬间穿透了覆盖而下的铁灰糖渣！

光在凝体内部纵横交错的缝隙中疯狂折射！每折射一次，那混在基质深处的、粘着糖纸红黄微粒的油膏微晶就剧烈地融化、沸腾一次！如同无数细小的油锅被瞬间点爆！

轰隆——！！！

无声的爆炸信息流在凝体内部席卷！

铁灰与糖渣被这股源自自身的熵增狂潮瞬间冲散、重组！

一个极其模糊、完全由铁屑尘埃和沸腾糖脂凝聚成的临时“轮廓”猛地站起！

这轮廓无眼无口，只在腰后位置亮着一点刺目的橘黄光源！

“轮廓”那只勉强成形的“右臂”，竟然还攥着一小团由沸腾糖脂核心凝聚的、暗红滚烫的……能量浆球？！

“轮廓”在强光中僵硬地、带着决绝的蛮力，将那颗沸腾糖脂浆球朝着——

金属板边缘那块刻着“3-7-5”的干净补丁——

狠狠砸了过去！

“噗嗤——！！！！”

滚烫的糖脂浆球狠狠糊在冰冷的金属“5”字中央！瞬间凝固！死死粘在冰冷的板面上！炸开的暗红浆块边缘冒着浓烈的油腥焦糊气！

就在糖脂浆糊砸中“5”字的同一刹那——

画面核心那个油灯投影爆发的强光瞬间熄灭！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投影瞬间黯淡！那片被“轮廓”砸中的金属补丁区域——刻着数字的板面——竟极其缓慢地……向内塌陷进去？！

一个边缘融化流淌着暗红糖脂、深不见底的……

小孔？！出现在了“5”字的中心位置！

小孔深处！

透出了一股……

极其极其微弱……

带着劣质糖精腥甜……

又混着机油铁锈焦糊……

更带着一丝市井尘烟火气的……

暖风？！

暖风吹拂的刹那——

画面上所有指向油灯的佝偻人形符号……指尖的锈屑虚线……

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的静电！

猛地齐齐跳动、闪烁了一次！

随即——

所有的虚线瞬间崩散成冰冷的宇宙尘埃！

所有的佝偻符号……

仿佛失去了支撑！

缓缓……

僵硬地……

垂下了……

指向虚空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