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月人 第8章 灰烬挽歌

冰冷的骨刃撕裂空气，高频振动的微芒在血色空间里拉出一道死亡的轨迹！程锐——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杀戮机器——那张布满深紫色神经纹路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暗黄色的眼珠如同两颗冰冷的玻璃珠，死死锁定裴烬的头颅！速度快到极致，腥风扑面！

“程锐——！！！”

裴烬的嘶吼带着灵魂被撕裂的痛楚，在沉闷如雷的巢穴搏动声中显得无比微弱。深黑的瞳孔里，惊涛骇浪瞬间被冰冷的决绝压下！身体的本能在烙印剧痛和意志冲击的缝隙中爆发！

没有闪避！也来不及闪避！

裴烬的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在骨刃临头的瞬间，猛地向右侧旋身！同时，他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紧握的匕首不再攻击，而是用尽全力，狠狠向上格挡！

当——！！！

一声刺耳到极致的金属爆鸣炸响！匕首的刃口与程锐覆盖着暗灰色金属光泽的骨刃狠狠撞击在一起！火花四溅！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顺着匕首狠狠砸入裴烬的手臂！虎口瞬间崩裂，鲜血飙射！匕首脱手飞出，打着旋儿消失在粘稠的血肉菌毯深处！巨大的冲击力让裴烬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砸中，双脚离地，向后狠狠倒飞出去！

噗通！

他重重摔在搏动着的、粘腻温热的血肉菌毯上！后背撞击处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弹性反馈，如同摔在巨大的脏器上！烙印处的剧痛如同火山爆发，眼前瞬间被翻腾的黑雪和幽蓝神经幻象淹没！喉头腥甜，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

“吼——！”

程锐喉咙里发出毫无感情的低吼，巨大的骨刃再次扬起！高频振动的微芒切割着粘稠的空气！他那只还保留着人形的右腿猛地蹬地，脚下的血肉菌毯被踩得深深凹陷！身体再次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更加狂暴的毁灭气息，朝着摔倒在地的裴烬狂扑而来！骨刃撕裂一切，直指裴烬的心脏！这一次，再无阻碍！

死局！

裴烬躺在搏动的血肉菌毯上，视野模糊，烙印的剧痛和蜂巢意志的冰冷碾压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程锐扑来的身影在血色的幽光中如同索命的死神。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不！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触感，从他紧握的右手指缝中传来——是那枚幽蓝光泽闪烁的金属薄片！烙印处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在接触到薄片的刹那，竟产生了一丝极其诡异的、如同两极相斥般的波动！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蜂巢意志的核心是那块巨大的黑色晶体！它厌恶“灰烬”！它排斥裴烬这个“异常点”！而这块源自灰烬怪物的薄片，同样带着“灰烬”的本质！烙印是连接，也是排斥的焦点！

没有时间思考！程锐的骨刃带着死亡的尖啸已到胸前！

裴烬眼中爆发出如同濒死凶兽般的骇人凶光！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猛地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不是去挡那致命的骨刃，而是将紧握着那枚幽蓝薄片的手掌，狠狠朝着自己右手腕上那五道乌黑灼痛的烙印处——按了下去！

噗嗤！

薄片冰冷锐利的边缘，瞬间刺破了他手腕的皮肤，深深嵌入了那五道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烙印深处！

嗡——！！！！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如同两颗超新星在灵魂深处对撞的恐怖震荡，瞬间从手腕处爆发！

剧痛！无法想象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每一根神经！又像是整个宇宙的冰冷死寂和灰烬的狂暴灼热在狭小的烙印点疯狂对冲、湮灭！

“啊——！！！” 裴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剧烈地抽搐、痉挛！眼前瞬间被纯粹的白光淹没！意识仿佛被投入了时空乱流，在极致的痛苦和虚无中疯狂撕扯！

但比这剧痛更恐怖的，是那从巨大黑色晶体中散发出的、冰冷庞大的蜂巢意志！

在裴烬将薄片按入烙印的瞬间，那股笼罩整个空间的意志，仿佛被投入滚油的水，猛地剧烈沸腾、扭曲起来！

【异体…干扰…核心…紊乱…错误…错误…！！！】

宏大冰冷的意念冲击瞬间变得混乱、尖锐、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怒和痛苦！如同精密的超级计算机被植入了毁灭性的病毒！那巨大的黑色晶体表面，流淌的幽蓝神经回路光芒瞬间变得狂乱、明灭不定！搏动如同山脉的巢穴猛地一滞！表面巨大的呼吸孔剧烈收缩，喷涌出的不再是浓烈的恶臭气息，而是粘稠的、带着电火花的黑烟！整个洞窟的血肉菌毯都随之剧烈痉挛，搏动的血管如同濒死的巨蟒般疯狂扭动！

扑到裴烬身前，骨刃即将刺入他心脏的程锐，动作猛地僵住！

他那双暗黄色的、如同玻璃珠般的眼珠，在黑色晶体意志紊乱的冲击下，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覆盖着暗灰金属光泽的骨刃尖端距离裴烬的胸口不到一寸，高频振动发出的微芒剧烈摇曳！

他那张僵硬如同石雕的脸上，深紫色的神经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扭曲！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人”的痛苦挣扎，极其艰难地、如同溺水者般，在那非人的冰冷杀意中浮现出来！

“呃…呃…” 程锐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生锈齿轮摩擦般的嘶鸣。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只握着骨刃的恐怖手臂，似乎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指令，想要收回，却又被另一股力量死死压制！

就是现在！

裴烬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虚无中抓住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清明！烙印处那对冲湮灭的力量如同濒临爆炸的炸弹！他看到了程锐眼中那抹挣扎的痛苦！看到了巨大黑色晶体表面狂乱闪烁的光芒！看到了整个血肉蜂巢核心的剧烈紊乱！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在血肉菌毯上猛地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巨大搏动的巢穴根部——无数粗大黑血管道深深扎入地底的位置——猛扑过去！他的目标，是那些搏动最剧烈、连接最紧密的、如同巨树主根般的管道！

程锐似乎被裴烬的动作再次激怒，混乱的意志被杀戮程序短暂压倒！他发出一声更加暴戾的嘶吼，僵硬的骨刃再次扬起，朝着裴烬的后背狠狠斩落！

嗤啦！

锋利的骨刃撕裂了坚韧的作战服，在裴烬的后背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鲜血混合着粘稠的黑血瞬间喷涌而出！

剧痛！但裴烬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他借着骨刃斩落的巨大冲击力，身体如同炮弹般，加速撞向了巢穴根部那几根最为粗壮的、搏动如雷的黑血管道！

噗！

他整个人狠狠撞进了那堆如同巨蟒般纠缠蠕动的管道丛中！粘稠滑腻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浓烈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腥臭液体溅满了全身！

就在身体撞入管道丛的瞬间，裴烬紧握着那枚深深嵌入烙印的薄片，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将手腕狠狠砸向其中一根搏动最强烈的管道！

嗡——！！！

烙印处那濒临爆炸的对冲湮灭力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那枚幽蓝薄片，如同高压电流般，狠狠灌入了那根粗大的黑血管道！

滋滋滋——！！！

一股肉眼可见的、狂暴的、混合着幽蓝和暗红光芒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狂龙，瞬间从那撞击点爆发出来！顺着粗大的管道疯狂蔓延！

轰！！！！

一声沉闷到足以震碎灵魂的恐怖巨响，从巢穴的根部猛地爆发！

那根被能量乱流灌入的粗大管道，如同被注入了超高压气体的气球，瞬间膨胀、扭曲、然后——轰然炸裂！

粘稠的、如同熔岩般的暗红色物质混合着深灰色的碎片、断裂的神经根须、以及无数电火花，如同火山喷发般向四周疯狂喷溅！巨大的冲击波将裴烬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血肉菌毯上！

巢穴的搏动，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巨大的黑色晶体表面，狂乱闪烁的幽蓝神经回路瞬间黯淡！如同断电的巨型屏幕！那股冰冷庞大的蜂巢意志，如同被掐断了喉咙，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错愕的哀鸣，瞬间沉寂下去！笼罩整个空间的意志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呃…啊…烬…哥…”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沙哑、仿佛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的声音，在爆炸的余波中响起。

裴烬艰难地抬起头，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他看向声音的来源。

程锐站在爆炸的边缘，粘稠的暗红物质和深灰色碎片溅满了他的身体。他那柄覆盖着暗灰金属光泽的巨大骨刃无力地垂落在地。他那张布满深紫色神经纹路的脸上，属于非人杀戮机器的冰冷彻底消失了。那双暗黄色的眼珠里，浑浊褪去，露出了属于“程锐”的、痛苦到极致却带着一丝解脱的清明。他看着裴烬，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但下一秒，他身体猛地一僵！覆盖全身的深紫色神经纹路如同烧断的保险丝般瞬间变得焦黑！他暗黄色的眼珠猛地向上翻起，只剩下眼白！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漏气般的嘶鸣！

噗通！

程锐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粘稠的血肉菌毯上，再无生息。唯有那柄巨大的骨刃，还紧紧握在他那只异化的手臂中，微微震颤。

洞窟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血肉菌毯还在无意识地微微痉挛搏动，如同巨兽死后的神经抽搐。粗大的黑血管道破裂处，粘稠的暗红物质如同垂死的血液般缓缓流淌。

蜂巢之心，沉寂了。

裴烬躺在冰冷的、搏动逐渐微弱的血肉菌毯上。烙印处的剧痛依旧在灼烧，但那种被庞大意志碾压的感觉消失了。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痛，左臂的麻木感蔓延到了肩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血腥味充斥口腔。

他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臂支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坐了起来。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洞窟。巨大的巢穴如同死去的山脉，黑色的晶体黯淡无光。程锐的尸体躺在不远处，脸上凝固着最后一丝挣扎的痕迹。

深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沉凝如铁的冰冷，以及深处翻涌的、无法熄灭的火焰。

他扶着旁边一根断裂的、还在滴落粘稠液体的管道残骸，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他走到程锐的尸体旁，缓缓蹲下。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裴烬沉默了很久。雨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发滴落。最终，他伸出沾满血污和粘液的手，轻轻合上了程锐那双翻白的眼睛。

然后，他伸手，握住了程锐那只异化手臂上紧握的巨大骨刃柄部。

冰冷。坚硬。带着程锐残留的体温，也带着属于杀戮机器的死寂。

他用力，试图将那柄骨刃从程锐紧握的手中取下。但程锐的手指如同焊死在了上面，纹丝不动。

裴烬的目光落在程锐那只异化的手臂上。覆盖着暗灰金属光泽的皮肤，连接骨刃的关节处，深紫色的神经纹路已经彻底焦黑坏死。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右手握住骨刃靠近根部的位置，左手抵住程锐异化手臂的肘关节。

喀嚓！

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在死寂中响起。裴烬用尽力气，硬生生将那柄巨大的、覆盖着暗灰金属光泽的骨刃，连同程锐异化手臂的手腕部分，一起从肘关节处掰断、卸了下来！

断裂处露出焦黑的骨骼断面和凝固的深灰色粘稠物，没有鲜血流出。

裴烬将那柄沉重的骨刃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亡者的重量。骨刃的边缘依旧闪烁着高频振动的微芒，仿佛随时准备再次切割生命。

他最后看了一眼程锐失去手臂、静静躺在血色菌毯上的尸体。深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寂的、如同灰烬般的冰冷。

然后，他握着那柄沉重的骨刃，以刃为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洞窟出口的方向走去。每一步踏在粘稠的血肉菌毯上，都留下一个混合着鲜血和粘液的脚印。

身后，巨大的蜂巢之心死寂无声。只有粘稠液体滴落的微弱声响，如同这座血肉地狱最后的挽歌。

手腕上，嵌入薄片的烙印处，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并未消失，如同一个永恒的烙印，也如同一把指向更深处黑暗的钥匙。薄片幽蓝的光芒在血肉的包裹下微微闪烁，与那沉寂的黑色晶体核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联系。

裴烬的身影，在搏动渐熄的血色幽光中，如同一个从地狱深处爬出的、背负着灰烬与亡魂的修罗。他握着亡友的骨刃，走向外面那依旧被暴雨笼罩的、更加庞大而未知的黑暗世界。

清理协议…才刚刚开始。而“蜂巢意志”…绝不会就此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