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大司农自老将身死,遣人申奏之后,一路仍向西行,由巴山直到岷山。一日,忽然遇着一个人,觉得面貌很善,姓名却一时记不起。
那人却认识大司农,拱拱手道:“久违久违。王子现在到何处去?”大司农听他的声音,方悟到他就是崇伯鲧,从前在亳都时候常常见到的,现在有二十余年了。一面慌忙还礼,一面告诉他此番出使的原因。鲧听了,仰天大笑,说道:“不用人力去着力,倒反听命于不可知之神仙,这种思想、这种政策,某未知其可也。”大司农听了,作声不得,只好问鲧一向在何处。鲧指着前面说道:“寒舍就在那边一个石纽村中(现在四川省石泉县),相去不远,请过去坐坐吧。”说着,就引了大司农,曲曲弯弯走了两三里路,忽见一座大城,环山而造,鲧的住宅在城中心,左右邻居不少。
大司农细看那大城,纯是用泥土筑成,与寻常用木栅所造的城迥然不同(现在蒙古库伦以木栅为城,库伦二字就是蒙古语城圈之意。上古工程简单,所谓城者,大约亦如此),暗想,他的能力真大了,能筑如此坚固之城。原来鲧的长技就是善于筑城。任你怎样高高下下、崎岖不平之地,他造起城来,总是非常容易。后世说他筑城以卫君,筑郭以卫民,是个筑城郭的始祖。这句话虽则不尽是如此,但是鲧的建筑术必有确能突过前人之处,而当时学他的人当亦不是少数,所以后人有推他做始祖的话了,闲话不提。
且说鲧引大司农到他家里,坐定之后,就说道:“某在帝挚时,虽则蒙恩受封于崇,但是从来不曾到国。后来帝挚驾崩,某本想辅导玄元,以报帝挚知遇之恩,不料欢兜、孔壬两人朋比为奸,将某排斥。某本无名利之心,何苦与他们结怨,适值此地亲戚家有要事,某就借此请假,约有好多年了。现在家居无事,研究研究天下的大势、山川水道、国家政治的利弊,倒亦逍遥自在。”
大司农这个人,本来生性长厚,又素来知道三凶之中鲧的人品实在高得多,不过性情刚愎而已,其他导君为恶等事,都是附从,为欢兜、孔壬所累。现在见他如此恬淡寂寞,颇为钦仰。又听他说研究山川水道,这个亦是平生所欢喜的,就和他讨论讨论。哪知鲧一番议论,都是引经据图,切切实实,与孔壬的空谈又是不同,的确是有研究、有学问的人。暗想:“当初如果早遇着他,那个治河水之事应该举他,不应该举孔壬。”后来又一想:“如果孔壬治无功效,再举他吧。”当下与鲧又谈了许久,方才告别,便改向西北而行。
越过西倾山,已是西海了,此刻羿已身死,无人做向导,只得到处打听路程。后来有人说,浮过西海,有一座三危山(现在甘肃省敦煌县东南有三峰摇摇欲坠,故名)。山上有三只青鸟,是西王母的使者,常为西王母取食的。但是,那山边亦很不容易去,如果能到得那山边,寻着三个青鸟使者,那么见西王母就有希望了。大司农听了,便秉着虔诚,斋戒沐浴,向天祷告。次日,就雇船泛西海,直向三危山而来。
哪知刚到山边,就见有三个人在那里迎接,仔细一看,那相貌都非常可怕,头脸绯红,眼睛漆黑,身上都穿着青衣。一见船拢岸,便拱手向大司农说道:“敝主人知道贵使降临,特遣某等前来欢迎,请上岸吧。”大司农诧异之至,暗想:“他不知如何知道,真是神仙呢!”当下谦谢了一番,登岸之后,便请问他三人姓名,才知道一个叫大鵹,一个叫少鵹,一个就叫青鸟。大司农暗想:“前日人说三只青鸟,我以为真个是鸟,原来仍旧是人。”
不言大司农心中暗想,且说大鵹等招呼了大司农登岸之后,又招呼从人登岸,行李一切,统统搬上,自己前行,众人都跟了走。走到半路,只见林中飞奔出一只大兽,向着众人张牙舞爪,像个要搏噬的模样。众人大吃一惊,急忙转身要逃。少鵹忙止住道:“有我等在,不妨事。”早有青鸟向那兽喝道:“贵人在此,不得胡闹。”那兽听了,方才垂头戢尾,站在一旁。大司农细看那兽,其状如牛而白身,头上有四角,身上之毛如披蓑衣,下垂至地,不知道是什么兽(依理想起来,大约是现在青海等处之牦牛),便问大鵹。大鵹道:“这兽名叫‘獓????(1)’,要吃人的,所以此处地方寻常人不容易来。”
说着,已到了一间石室,少鵹便让大司农进去小坐。大鵹、青鸟仍去招呼从人。大司农便将奉帝命要到玉山见西王母的事向少鵹恳求,要他指引。少鵹道:“这个可以,敝主人一定接见。不然,不叫某等来接了。不过此刻敝主人不在玉山,在群玉山。贵使者且在此暂停一日,俟某等去问过敝主人,何日延见,何地延见,有了确信,再来引导。”大司农道:“贵主人不住在玉山么?”少鵹道:“敝主人的居住有好几处:一处是玉山,就在此地东南方;一处是弇山;一处是群玉山,亦叫昆仑山。这三处都是敝主人常常游息的所在,比如下界帝王,有离宫别馆之类。”大司农道:“群玉山离此有多少路?”少鵹道:“大约有一万里。”大司农道:“那么往返必须半年多了。”少鵹笑道:“哪要这许多时候。某等来往,不过片时而已。”
正在说时,忽见一只三足的乌,从空飞进来,停在地上,口中衔着一个又似翡翠又似碧玉的大盘,盘中盛着不知什么东西。这时大鵹、青鸟亦走进来,少鵹向他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