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大司农到了昆仑山,刚刚一足踏上岸边,陡见山上跑下一只人面而纯白色的老虎,背后有九条长尾,竖得很高,迎面叫道:“大鵹,这个人是大唐使者么?”大司农吃了一惊,不觉脚下一滑,仆倒滩边,满身衣服沾满了污泥,肮脏已极。早有青鸟前来扶起,并向那人面的白虎介绍道:“这位是陆吾先生,一名肩吾,是守护此山的神人,专管天之九部及天帝园囿中之时节的。”大司农慌忙与他拱手为礼,那陆吾亦将头点了两点,自向别处而去。
大司农见衣服肮脏,心中懊丧,不时去拂拭它。少鵹道:“不妨事,过一回就会好的。”大司农听了,亦莫解所谓。过了片时,才问大道:“这位陆吾先生,既然管天之九部及天帝园囿中之时节,为什么不在天上,而在此地呢?”大鵹道:“这座昆仑山,是天帝的下都。天帝有时到下界来,总住在此地的,所以陆吾先生有时亦在此。”大司农道:“贵主人不是此山之主么?”大鵹道:“不是。那座玉山是敝主人所独有的。这座昆仑山周围不知道有几千万里。敝主人所住的是西北隅,敝主人之夫东王公所治的是东北隅,多不过一隅之地而已。”
四个人一路走,一路向山上而来,但见奇花异卉、怪兽珍禽,多得不可言状。转过一个峰岭,只见前面一座极大极大的山,映着日光,黄色灿烂,矗入天中,不见其顶,两旁亦不知道到什么地方为止,几乎半个天都被它遮去了。大司农便问:“这座是什么山?”青鸟道:“这个不是山,是一根铜柱,亦叫作‘天柱’,周围有三千里,在昆仑山之正北面,四周浑圆而如削。下面有一间房屋,叫作‘回房’,方广一百丈,归仙人九府所治理的。上面有一只大鸟,名叫‘希有’,朝着南方,张开它的右翼来,盖住敝主人;张开它的左翼来,盖住敝主人之夫东王公。它背上有一块小小的地方,没有羽毛的,有人替它算过,还有一万九千里广。贵使者想想,这个大鸟大不大?真真是世界所稀有的!
敝主人与她丈夫东王公,每年相会,就登到那翼上去。古人说牛郎织女乌鹊填桥,年年相会。敝主人夫妇,借着这大鸟的翼上做相会之地,天下事真是无独必有偶了。那根铜柱上有二首铭辞,刻在上面。一首是说柱的,一首就是说敝主人夫妇相会之事的。”大司农道:“可过去看么?”青鸟道:“这个铭辞的字大极高极,贵使者恐怕不能看见呢。”大司农道:“那铭辞的句子,足下记得么?”青鸟道:“某都记得。那铜柱的铭辞,只有四句,辞曰:
昆仑铜柱,其高入天。圆周如削,肤体美焉!
它那个大鸟的铭辞,共有九句,辞曰:
有鸟希有,碌赤煌煌,不鸣不食,东覆东王公,西覆西王母。
王母欲东,登之自通。阴阳相须,唯会益工。”
大司农听了这个铭辞,心中不禁大有所感。感的是什么呢?铜柱之高,希有鸟之大,怪怪奇奇,都是神仙地方应有的东西,不足为异。他所感的:“第一,西王母已经做了神仙,还不能忘怀于**,夫妇要岁岁相会。第二点,夫妻相会,何地不可,何以一定要登到这个鸟背上去?第三点,夫妻相会,总应该男的去找女的。乃东王公不来找西王母,而西王母反先去找东王公!看到那铭辞上,‘王母欲东,登之自通’二句,竟有雉鸣求牡的光景,可见得神仙的情理真与人世间不同了。还有一层,人世间一家之中,出名做事的人总是男子。乃现在东王公之名大家知道者甚少,而西王母反鼎鼎大名,几于无人不知。女权隆重,亦是可怪的。”
大司农正在一路走,一路想,迎面和风阵阵,吹得人的精神都为之一爽,颇觉快意。忽而低头一看,只见那衣服上沾染的污泥肮脏一概没有了。即使新的洗濯过,亦没有这样的清洁,不觉大以为奇。少道:“这是风的作用。此地山上的风,叫作祛尘风,所有一切尘垢,都能祛涤净尽,不留纤毫。所以此地的房屋庭宇器具,不用洒扫洗濯,那衣服更不必说了。”大司农听了,叹羡之至。
且说大司农这次上岸,是从昆仑山东隅到西北隅去,几乎横穿昆仑山,所以走的日子不少,看见的奇异物件亦不少,都是由三青鸟使细细的说明。在东面走进一座大城,便看见两种奇树。一种叫沙棠树,其状如棠,黄花而赤实,其味如李而无核。大司农尝了几个,觉得非常甘美。一种叫琅玕树,高大绝伦,枝叶花三项都是玉生成的,青葱可爱。
微风吹起,枝柯相击,铮鏦有声,其音清越。比到民间檐下所悬的铁马,不知道要高几百倍。少鵹道:“此山五方,按着五行,各有特别的树。此处就是沙棠、琅玕两种。西面有珠树、玉树、璇树、不死树四种。南面有绛树一种。北面有碧树、瑶树两种。中央有木禾一种,其高三十五尺,其大五围。总而言之,此山之上,万物无不齐备。这座大城名叫增城,共有九重,重重上去,共高一万一千里零一百十四步又二尺六寸,就是最上重了。最上重的那一座城,亦有四百四十个城门,每个城门广约四里,其高可想而知。城中最大的宫殿足足有一百亩地之大,名叫倾宫。又有一间,处处以玉装成,极其华丽,而且有机括,可以使它旋转,要它朝东就朝东,要它朝西就朝西,所以名叫旋室,亦叫璇室。这种旋室,敝主人那边,亦有一间仿造。四百多城门之中,有一扇城门,名叫阊阖门,就是西门。那门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