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屋里,全是泥地,当初夯床的时候,泥要钱,夯着还累,渣爹就没夯多高,不过离地面高一些而已。
沉鱼这一踢,陶罐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没碎。
沉鱼瞪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陶罐。
陶罐黑漆漆的,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是自己听错了?沉鱼想。
难道是自己太饿了,产生了幻听?
一只陶罐的诱惑到底是敌过刚才的害怕,沉鱼趴在床上,将陶罐勾回来。
盖子还拿在她手上呢。
沉鱼正要好好的打量陶罐,那道男声又响起了,这回有点无可奈何:“小娘子,你别害怕,我不是鬼。”
沉鱼这下彻底听清楚了,说话的声音果真是从罐子里传出来的。
她胆子也比方才大了些,也想好了,如果陶罐想害她,她就把它给摔碎了,让它碎尸万块,毫无葬身之地。
“你不是鬼,那你是什么?”沉鱼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陶罐。她总算看清楚了,陶罐的罐体上,竟然有刻得密密麻麻、奇形怪状的图案,像是无数个小人在跳舞。
“我,我是罐妖啊。”男声说道。
“罐妖?不可能,自从朝廷设了镇妖司,盛国就没有妖了。”沉鱼语气很笃定。
自称是罐妖的男妖笑了笑:“那小娘子,你想想,朝廷为什么要设镇妖司,那是因为有很多的妖怪要抓啊。再说了,现在的朝廷,还有镇妖司吗?”
他说得也是,沉鱼有些迟疑:“那我将你交给官府,是不是有奖赏?”
喝!罐妖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小娘子,你可想好了,到了官府,我不出声,别人会不会说你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将你抓起来?”
她不知道官府会不会,但那个里长肯定会,而且还会贪掉她的陶罐。
罐妖像是窥到她的心思,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小娘子,我作为罐妖,作用还是挺多的。”
“那你能将我家变得比里长家还富吗?”沉鱼立即露出现实的嘴脸。
“……不能。”罐妖像是有些郁闷。
“将我爹变成里长?”
“……不能。”
“那你能干什么?”沉鱼的忽然有些鄙视起罐妖来。身为妖,却不比人强,还被困在这小罐子里,有什么脸面称作妖?
罐妖默默地,很卑微地说:“我可以装水。”
好吧,这是它唯一的用处。
沉鱼把弄着盖子:“连一顿粮食都不能变出来?”
“……不能。”罐妖的声音越来越卑微。
不仅不能,而且……罐妖说:“小娘子,我在水上漂了很久,有些饿了,你能不能喂我一些吃的?”
什么?他身为妖怪,没有任何妖力就算了,还要问她讨吃的?
沉鱼伸手,敲了敲罐子:“喂,你是不是能看到我家?你看看我家,像是有吃的吗?不仅没有吃的,连我都饿了两顿了。”
大田村的人平时只吃两顿,早上一顿,晚上一顿,没有粮食就只吃一顿。沉鱼饿了两顿,是从昨天早上开始算起的。渣爹今早出门的时候信誓旦旦,今晚一定能拿粮食回来。
“你家还挺穷的。”罐妖很认真地评判,“穷得很干净。”光溜得连老鼠都不敢来串门,怕被烤了。
“谢谢。”沉鱼并不在意她家穷不穷。
“但是我真的很饿。”罐妖说,“我在水上漂了两年,也饿了两年了。”
沉鱼很好奇:“你本来就是罐子变成的妖怪吗?”
罐妖默了一默,却有些含糊:“以前不是,两年前被妖力更强大的人塞进罐子里,就算是了吧。”
他说话的时候,像是有些许遗憾。
但总算引起了沉鱼的同情:“可是你怎么吃东西呢?还有,你都吃些什么?吃野草吗?”
“你将东西掰得碎碎的,扔进罐子里来,我就能吃到。”罐妖话音才落,就看到沉鱼俯下她有些圆圆的脸,怼在罐口往里望。
不过很可惜,罐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但沉鱼到底是信了。这个小罐子一眼就能望到底,可现在她却什么都看不清。里面还真的是有妖呢。
沉鱼当然听说过妖的传说。大田村地处偏僻,四周都是山,附近的山都是贵族的,她去过一些。可更深更远的山她没有去过,村里人也没有去过。渣爹说,深山里有妖怪。
妖怪是什么样的,沉鱼没见过。但面前的罐妖,还真是出乎她的想象。
就这样向她讨吃的妖,还能干什么坏事?
罐妖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你别这样看我,还有,我不吃野草,我要吃煮熟的东西。”
沉鱼直起身子:“妖不都是吃生肉吗?”
“我不吃,我是很特殊的妖。”罐妖说。
沉鱼懒洋洋的:“那你得等等,我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过天黑之后,我爹可能会拿食物回来。”
罐妖:“……你可真够懒的。”
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沉鱼妹妹,你在家吗?”
罐妖噤声,沉鱼将罐子放在床上,透过窄小的窗户看出去,只见她家窄小的庭院里,站着一个白头的年轻妇人。
哦,是寡妇阿曼。
但寡妇阿曼素来和她家没有渊源,她来她家做什么呢?
沉鱼走出来,对寡妇阿曼笑了笑:“不知阿曼嫂子来我家为何事?”他们大田村,都是从外面逃荒而来的,没有姓,并非同族同宗,沉鱼叫阿曼嫂子,不过是按着年纪来称呼。
寡妇阿曼也朝沉鱼笑了笑:“沉鱼妹妹,刚才你也去溪渠里挑水了吧?”
沉鱼说:“方才我就在溪渠看到阿曼嫂子,后来却没看到了,还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呢。”
寡妇阿曼便扯起一丝笑容:“那沉鱼妹妹有没有拾到我丢失的簪子?”
她抬起粗糙的手,比划着:“就一根银簪子,是我那死鬼丈夫留给我的,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能换半个月的粮食。”
沉鱼的笑意在眼底消失:“阿曼嫂子,我并没有拾到你的银簪子。我家虽穷,但还不至于拾到别人的东西去典卖了。”
寡妇阿曼固执地看着她,眼里浮起一丝杀意来:“方才只有你去了溪渠,不是你,还有谁?沉鱼妹子,我家四个娃娃,已经有三天无米下肚了。”
沉鱼脸上全是冷意:“我并没有拾到你的簪子,你不要血口喷人。”
她话音才落,寡妇阿曼瘦弱的身子,忽然就朝她扑了过来。
沉鱼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后面一躲,却是来不及了,寡妇阿曼一双粗糙的手,牢牢的掐住了她的脖子。电光火石间,沉鱼模糊看到,窄小的庭院外,闪过一个粗壮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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