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与帆 033.遣方与契辞

卓阅进灯塔时，看到克米特倒是没在打滚，嘴里也没咬围巾，他只是趴在地上，没戴眼镜，眼皮贴着地板。

她猜出他是在靠地板的低温镇痛。于是走近他，俯身掠起他的额发：

“你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怎么总能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

“托您的福，还没咽气。”克米特这次好歹没昏迷，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又咏叹道：

“鲸乱之夜的灯塔啊，如此冰冷，如此耀眼。”

还能作诗，看来问题不大。

卓阅细看他的脸，看到他的眼皮异常红肿，像两个桃子似的。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你做了什么？”卓阅直接问。

“你们肯定想问前因后果，但我先说‘病因’和症状，治疗完成后我们再说别的，好吗？”克米特的语言很清晰，但讲话的样子看起来很疲倦。

“我也是这么想的。”卓阅边说便翻开他的眼皮仔细检查，眼球一点儿伤都没有，可他还是一副很痛的样子……

“简单来说，我召唤了一种名叫‘寄瞳’的遣方，代替我潜入某地，它只有巴掌大，又会飞，它看到的东西我都会立即看见。

“结果寄瞳在那里遇到一个人，也许是守卫者，他朝着寄瞳一挥手，应该是撒了一种粉末。

“寄瞳非常疼，然后消失了，我的眼睛也非常疼，接着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好的，我大致明白了。”卓阅不懂召唤术，但在魔法理论课上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有一种魔法防壁，可以与使用者头部的痛觉相连。

比如说，敌人攻击了防壁的后方，使用者就会觉得后脑勺疼，从而可以立即找到魔法防壁的破损处。

卓阅觉得这种情况和克米特“视觉与召唤兽相连，所以在召唤兽被攻击（也可能是中毒了）后眼睛疼”的情况差不多。

那么不妨试试与之相类的治疗方式。

卓阅把手按在克米特红肿的眼皮上，对他挨个试了镇定、解毒与加快痊愈的魔法，加起来不过十分钟时间，克米特的状况就明显好了很多，双眼没那么肿了，视力也恢复了。

卓阅放下心来，又例行推开了激动地扑向她的雷蒙德，然后问克米特：

“所以你潜入什么地方了？”

“远濑驻军的档案室。”

“你去档案室做什么？”雷蒙德问。

“趁着所有人都去抢救领航鲸了，查了点东西。”

卓阅这时还没说啥，雷蒙德立即说：

“我就知道！驱赶领航鲸的海怪肯定是你召唤的！其他人还在猜是不是海军搞的呢，我都没敢说！”

“你长大了，我好欣慰。”克米特笑了一下。

雷蒙德却很生气：

“别跟我装成熟！你搞这种事为什么不先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忙的啊？那你又何至于……”

“本来打算调查完毕就告诉你的……”克米特苦笑，“对不起，偶尔也想耍耍帅。”

他们吵这些的时候，卓阅则是在暗自震惊——

雷蒙德会这么猜，说明克米特肯定有类似前科。

而克米特搞这么大的阵仗，危及数百条领航鲸的性命，还害全远濑各界人士辛苦一晚上，船舶都无法离港，就是为了“查点东西”？

真没想到，克米特看着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做起事来比雷蒙德还离谱。

“你在查什么？”她问。

“这个嘛……”克米特想了一下，说，“卓医师你是聪明人，问一答一你肯定不会满意，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卓阅这会儿又高兴了一点，她觉得克米特还是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比雷蒙德心里有数。

只是没想到，他“从头说起”首先说的是：

“你应该知道，我们召唤师是可以和遣方交流的，最近我召唤风灵，感知同族的动向时感觉不太对……”

“我不知道。”卓阅赶紧打断他，“哪本书里都没写。首先，你一直在说的遣方是什么？”

她刚才联系上下文理解了“寄瞳”是召唤兽，但谨慎起见，她还需要“遣方”这个词的具体解释。

“就是你们说的召唤兽，但其实不一定是‘兽’，‘遣方’是个更大的概念。”

“除了兽还有什么呢？”

“也有人能召唤某些强大的亡灵。顺便说一句，我们也不用‘召唤咒文’这个说法，我们管它叫‘契辞’。”

这可还真是充满了新知识。

卓阅反思自己以前在课本或小说里看到的关于“召唤师”的内容，大致感觉他们就像是驯兽师，会指挥一些怪兽去干战斗、运输之类的事情，书上从来没有“通过风灵感知同族动向”这种描述。

至于自己的医科课本里关于召唤师的内容，上次雷蒙德已经告诉她有很多错误。

也就是说，如果召唤师是病人，他们会得不到正确的救治。

而如果召唤师是敌人……

想到这里，卓阅觉得冷汗都下来了，而克米特继续说：

“通过风灵，我感觉大陆西侧的召唤师越来越少了，同族似乎在朝东边和南边迁徙。”

“你没有直接和族人联系吗？”

“你也不会想天天和你所有的亲戚闲聊吧。”克米特笑着说。

卓阅感觉被他说中了痛处，一时无语。

“总之，一方面，因为一些客观因素，我们确实不怎么和同族联系。另一方面，我觉得很多时候了解动向比当面联系更有用。”

克米特说到这里时，卓阅偷眼看了一下雷蒙德，他正在灯塔的窗边观察外面的情况。

卓阅忍不住暗想，克米特说“我们”的意思是雷蒙德确实是他的同族召唤师？

雷蒙德可是一点都不像会召唤术的样子。

而且，这两人的性格也是大相径庭。

这时克米特又说：

“但风灵只能给个‘感觉’，我也得通过人类来收集信息。

“不过这事并不简单，我总不能去驿站或瞬移魔法阵询问问‘最近来的召唤师多吗’？

“刚好遇到炼金术士要去京泽，我就请他沿路帮我看看，外地的召唤师多不多？

“为防泄漏太多信息，我们约定不要多说，哪里召唤师多就从哪里寄明信片。然后就在昨天，我收到了他从京泽寄来的明信片，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很多。”

这时雷蒙德终于插嘴了：

“那个炼金术士？他可抠门了，嘴又严，动不动就‘这条信息价值五千金果’‘我不能干涉历史的走向’‘因果律不允许我告诉你这个答案’……

“你怎么说服他帮忙的？”

“信息交换，他跟我打听艾博的事情在先。”

“你也认识艾博？”卓阅脱口而出。

克米特闻言陷入了沉思：

“远濑这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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