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与帆 073.长鸣

卓阅抬起头往外看，但随即看到了比那光芒更奇异的景象——

金叶梧桐在动。

而且是很多棵一起在动。

不是被风吹动那种动，而是好像在……走路。

“树在走路”，不正是雷蒙德回忆中，十年前的景象？

卓阅是透过讲习堂被打破的那个窗口看到树在“走路”的，窗口不够宽敞，所以她起初还以为是错觉。

但紧接着，她就听到窗外传来了士兵的惊叫声，然后是一声嘹亮的长鸣。

怎么形容呢，那声音就好像是某种弦乐器所发出的最清澈的高音。优美动人，甚至让卓阅情不自禁地想要再听一会儿。

但随着那声长鸣响起，讲习堂的屋顶被一阵狂风掀翻。

房屋破碎所发出的杂音阻碍了卓阅欣赏音乐，她立即因此感到不悦。

然后她才想起来，不对，那是什么音乐？又是什么风？它们危险吗？

赶紧保护雷蒙德啊！他都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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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端木约翰就站在雷蒙德身边，他取下背上的弩箭，拉满了指着天空，一脸警惕。

但随着屋顶被完全掀起，端木约翰和卓阅的表情都变成了惊讶，然后是喜爱、欣赏、沉醉。

照亮废墟的是它。

嘹亮长鸣的是它。

掀翻屋顶的是它。

指挥金叶梧桐行动的还是它。

那是一只焰色的大鸟，轻盈却又热烈地降落在讲习堂内的蛛网之间。

蛛网之间的篝火原本还点着，随着它的降落，篝火便如自惭形秽般熄灭了。

讲习堂里也确实不再需要篝火，有它作为唯一的光源和热源就已经足够。

它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火焰中，无休无止地燃烧。

它用凛凛的目光缓缓扫视着讲习堂中的每一个人，那双金色的眼睛像冰冷的熔岩，异常沉静敏锐。

卓阅感觉，在与它视线交错的那一瞬间，自己所有的防备和伪装就已经被它不动声色地灼穿，使她立即开始惶恐于自己的卑琐与渺小。

卓阅突然想起来了，想起了远濑孩子喜欢的那个游戏，叫“风车、凤凰、树”。

风车是指纸风车公爵，树是指金叶梧桐，而凤凰……

原来就是指真的凤凰啊。

眼前的情景灿如幻境，反倒因为过于明亮而使卓阅感觉有点发昏。可能是因为心情激动——从看到凤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觉得非常激动——

此刻的她只觉得双脚冰凉，脑袋发热，紧张得简直难以呼吸。

卓阅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从现实中抽离出来了，飘在略高处俯视着自己的头顶与眼前的一切，反复质问着是梦非梦，怀疑周遭一切的真实性。

再然后，她听到凤凰又叫了一声，那声长鸣如同最动人的乐曲，连笼罩在简渡岛上方的层层阴云都被祂划破，忽然间，一道绯红的极光彳亍蜿蜒过整个天空，照亮了简渡全岛。

卓阅突然觉得，她终于理解了克米特说的“雪景水晶球”是什么意思。

也是这个时候，她好像听到克米特说：

“焰羽点燃永夜，长唳奏响极光。哎呀哎呀，怎么你们都受伤了？”

卓阅起初以为是自己想象出了克米特说话的声音，但她随即看到克米特本人从凤凰背上爬下来，踉踉跄跄地落在地上，并且再一次踩到了自己的衣摆，差点摔倒，还好凤凰用翅膀稍微拦了他一下。

那满身的火焰竟然不会烧到别人？

那无以伦比的神鸟竟然允许人类骑在它背上？

这是卓阅的第一个想法，然后她才意识到，原来克米特是和凤凰一起降落到讲习堂里的。

但因为凤凰太耀眼了，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谁都没发现克米特也在。

这不，就连端木约翰等几个军人也是，他们终于从对凤凰的沉醉中回过神来，朝着克米特举起了武器——

“不许往前走了，老实点！”

“可我要给他们治伤啊。”克米特挠挠头，“请你们安静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一阵喧嚣从他们背后传来。

众人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去，却见几棵梧桐树直接踩塌墙壁，走进了讲习堂。

海军士兵们赶紧往一旁躲，甚至有人惊恐地朝金叶梧桐射箭、开枪。

但金叶梧桐随即把他们踩在了根下，包括端木约翰在内的所有军人就此动弹不得。

这还是卓阅第一次亲眼看到树在走路，感觉和小时候看的绘本里画的情景不太一样，有点好笑，有点怪异，又有点让人害怕。

三百年前的召唤师到底是怎么与数量更多的金叶梧桐战斗的？

这时克米特说着“还是得小心些”，踢走了被踩住的军人手中的所有远程武器。

然后他走向雷蒙德，俯身检查他的伤口，嘟哝了一句：“身上有疤可不行。”

他都快失血而死了，你关心的为什么是有没有疤？

卓阅正想着，就看到克米特对着她说：

“卓医师，你被什么伤的？能走路吗？能不能过来一点？”

“林返召唤的巨熊抓了我一下，皮肉伤，问题不大。”卓阅说着，走近克米特，然后她又听到了那嘹亮动听的长鸣——

应该不是卓阅的幻觉，就在凤凰鸣叫的同时，祂那火焰般的双翼突然变大变长，变得像云彩又像海浪，从她与雷蒙德的伤口上拂过，那感觉十分温暖，一点都不烫。

然后伤口就不疼了。

甚至，卓阅伸手够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发现衣服上还有被熊爪抓破的三条裂痕，皮肤上却已经连疤痕都消失不见。

那么大的伤口不留疤？

她上了两年医学院都没见过这样的痊愈魔法效果！

正想着，雷蒙德也恢复了精神，爬起来问克米特：“你怎么出来的？”

“我提前召唤了祂，所以……得加紧了。”

提前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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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大约七八天前，卓阅、雷蒙德和克米特商量要去简渡时，他们就制定了这个沉岛计划，不过当时没时间谈细节，他们只规划出了以下几个大致要点：

克米特用召唤术帮助侵晨号冲出魔法防壁后，由于卓阅和雷蒙德的救援、医疗技术还派得上用场，他们要随侵晨号一起在北海搜寻平旦号。

最后他们也许会在其他海域找到平旦号，也许会发现平旦号船员都登上简渡岛了出不去，总之，卓阅、雷蒙德和克米特最终要在简渡岛汇合——

毕竟“海军又跑来简渡岛抢桐树或桐花”这件事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可海军达到目的后，本打算怎么离开结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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