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萧云的指尖在作战平板上轻轻划过，屏幕上闪烁着牟勇那张刚毅而毫无破绽的脸。
信任？
在这座孤悬于外的星际基地里，信任是最廉价的奢侈品，也是最致命的武器。
他没有立刻发难。
冲动是魔鬼，尤其是在面对一头可能潜伏在身边的猛虎时，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牟队长，”萧云的声音沉稳如常，听不出半点波澜，“关于上次遭遇战的复盘，我发现我们的情报链存在一些断层。为了弥补漏洞，我想申请查阅一下尊父牟振邦将军当年的旧部名单，或许能从那些老兵身上找到一些线索，完善我们的情报网络。”
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公私兼顾，既表现了对任务的负责，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关键。
牟勇深邃的目光在萧云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的微笑：“好，有你这份心，基地的防御才能固若金汤。名单的权限我会暂时向你开放。需要什么帮助，随时开口。”
他表现得越大度，萧云心中的寒意就越盛。
拿到权限后，萧云第一时间返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他反锁房门，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片唯有他自己能进入的神秘空间——签到空间。
心念一动，空间中央的虚拟光幕上，无数信息流如瀑布般飞速闪过。
他输入关键词：“牟振邦”、“黑眼”、“秘密集会”。
很快，一份泛黄的旧报纸扫描件被调取出来。
那是帝国边境星域几十年前的一份地方报纸，头版头条是一场由某商业巨头举办的慈善晚宴，而牟振邦将军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受邀嘉宾的名单中。
照片上，他正与一位笑容可掬的胖商人握手，而那个胖商人，萧云通过签到空间内的绝密资料库比对，确认是“黑眼”组织当时在边境星域的白手套之一！
线索有了，但还不够。
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甚至可以被解释为正常的社交活动。
这绝不是能将一位功勋卓着的将军之子拉下马的铁证。
必须拿到更直接的证据。
第二天，萧云以“巡查外围防御哨站信号强度”为由，申请了一次单独外出任务。
这是他的专业领域，无人怀疑。
然而，他的真正目标，却是牟勇的队长级独立住所。
在勘测路线时，他“顺道”经过了牟勇的住所外墙。
趁着监控探头的转动死角，他的指尖弹出一枚比米粒还小的装置，那是他用签到积分兑换的微型拾音器，能耗极低，可以潜伏数周之久。
装置无声无息地吸附在书房窗户下方的通风口内，与周围的金属融为一体。
接下来的几天，萧云表面上如常工作、训练，但每晚都会在签到空间内，仔细聆听着从那枚小东西里传回的录音。
大部分都是无意义的翻书声、脚步声和自言自语。
直到第三天深夜，一段模糊的对话让他的神经瞬间绷紧。
那是一个经过加密通讯器处理过的声音，嘶哑而低沉：“老东西那边没问题，一切按原计划推进。”
这个声音不是牟勇的。
但紧接着，牟勇沉稳的回答清晰地传了过来：“知道了。”
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最关键的线索并非对话内容，而是背景音——一阵极具特点的、古老的座钟滴答声。
萧云在第一次进入牟勇住所汇报时，就注意到他书房里摆着一座祖传的落地钟，声音和录音中的一模一样！
对话发生在书房！那个“原计划”又是什么？
萧云的心脏狂跳起来
第二天，在一次战术会议的间隙，萧云状似无意地端着咖啡走到牟勇身边，看着墙上的星域图，闲聊般地开口：“牟队长，我最近在研究一些历史资料，发现当年那些旧军阀和一些地下组织的联系真是千丝万缕。说起来，‘黑眼’这个组织，当年在边境好像也很活跃。”
他紧紧盯着牟勇的侧脸，不放过任何一丝微表情。
“是吗？”牟勇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萧云加重了筹码，试探性地问道：“我就是好奇，像令尊那样的铁血将领，当年有没有可能为了筹措军费，或者获取情报，参与过一些……呃，比较秘密的会议？”
话音未落，他敏锐地捕捉到，牟勇端着水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极快的阴鸷，但随即被完美的微笑所掩盖。
“我父亲戎马一生，清白得很。”他转过头，直视着萧云，目光坦荡得像一汪清泉，“萧云，我知道你做事认真，但有些捕风捉影的猜测，还是少一些为好。这对一位逝去的英雄，不公平。”
他越是如此，萧云就越是肯定，这里面有天大的问题！
当晚，萧云再次行动。
他以“之前布设的信号增益器需要调试”为借口，光明正大地申请进入牟勇的住所区域。
在牟勇的“默许”下，他独自一人进入了那间书房。
“滴答……滴答……”
古老的座钟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仿佛是催命的倒计时。
萧云假装在调试墙角的设备，意识却早已沉入签到空间，开启了最新兑换的“高精度红外扫描”功能。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蓝色的热感应成像。
书桌、书架、地板……一切都呈现出正常的温度。
他的目光扫过那面挂着一副“精忠报国”字画的墙壁。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字画背后的墙壁上，一个与周围墙体温度截然不同的、冰冷的方形轮廓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是一道暗门的形状！
萧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迅速检查了门外的走廊，确认无人后，他回到书房，轻轻取下字画。
墙壁光滑平整，看不出任何缝隙。
他伸出手，按照红外扫描显示的轮廓，在某个点上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轻响，墙壁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入口，一股陈腐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闪身进入，并立刻关上了暗门。
里面是一个狭小的密室，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个尘封的金属盒子。
萧云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封牛皮纸信封装着的信。
他抽出信纸，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牟振邦将军的笔迹。
这并非什么资助协议，而是一封回信的草稿，一封未寄出的信！
信的内容让萧云如坠冰窟。
信中，牟振邦将军痛陈自己引狼入室的悔恨，提及“黑眼”组织提供的“援助”远非金钱那么简单，而是要求他配合执行一项“会动摇帝国根基”的计划。
他表示自己绝不会同流合污，并试图与对方彻底切割。
而信纸最下方的落款时间，赫然是牟振邦将军对外宣布因“心脏病突发”而去世的前一周！
真相大白了。
牟振邦将军并非同谋，而是发现了真相后，想要反抗，却被灭了口！
而牟勇，他知道这一切，甚至……他就是那个“按原计划推进”的执行者！
巨大的冲击让萧云一瞬间有些窒息。
他敬重的长官，一位英雄的后代，竟然继承了父亲未完成的背叛？
他不能接受，但证据就摆在眼前。
萧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立刻通过签到空间，将这封信和暗室里的一切都进行了最高精度的扫描备份，然后将信原封不动地放回盒子，恢复了一切。
直接揭穿牟勇？
不，那太蠢了。
对方在基地根基深厚，自己势单力薄，一旦撕破脸，恐怕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就会人间蒸发。
他悄悄退出了密室。
回到自己房间后，萧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将所有备份的证据加密，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秘密渠道，发送给了星域总部一位与牟家交情极深、以刚正不阿着称的陆司令。
他在信息末尾只附上了一句话：“事关帝国安危，牟氏遗孤或已误入歧途，请司令明察。”
信任的堤坝已经崩塌，接下来，将是洪水猛兽般的生死对决。
他彻夜未眠，将所有的可能性在脑中反复推演，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任何变故。
他知道，从他发出那封邮件开始，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一阵急促的通讯请求打断了萧云的思绪。
是牟勇的专属频道。
“到我书房来一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萧云心中咯噔一下，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整理好军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当他踏入那间熟悉的书房时，只见牟勇正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晨曦，金色的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复杂难辨的轮廓。
房间里，那座古老的座钟依旧在“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萧云的心上。
沉默良久，牟勇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疲惫而又冰冷的声音，轻声道：“我知道你发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