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藏大圣现身，天地间的风忽然停了，所有雪花悬停在半空，时间仿佛静止。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的雪原，最后停在一座冰山上。
这座冰山高耸险峻，四面都是光秃秃的冰崖，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凝视冰山片刻，鬼藏大圣眼底闪过意外之色，便径直向着冰山飞去。
飞到冰崖前，鬼藏大圣毫不停顿，身影悄无声息没入冰中。
鬼藏大圣进入冰山后，冰崖表面没有任何破口，依旧完美无瑕，风声乍起，雪花簌簌飘落，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片刻之后，鬼藏大圣出现在冰山内部，他脚下不是冰面，而是真实的土地，但周围都是寒冰。
这是一个狭小的冰窟，地面上有一口井，井水竟是黑色的。
仔细看就能发现，原来不是井水，而是一种黑色的雾气，浓郁到近乎液态，且异常平静。
‘井水’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气息，竟然是真魔气！
鬼藏大圣站在井旁，看着井水，目光变得幽深了几分，屈指轻弹，一道无形的劲力没入井中。
‘哗！’
井水微微动荡，旋即恢复平静。
鬼藏大圣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井水再度出现波澜，一股黑雾飘出井口，幻化出一张人脸，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鬼藏大圣，好似一张恐怖的魔脸。
“我还以为魔界余孽现在只能躲在冰原深处，苟延残喘，没想到你们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出现在这里，”鬼藏大圣脸上闪过一丝讥诮。
忽然，他语气一顿，露出震惊之色，“不对！你不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魔脸打断鬼藏大圣，声音有些空洞，没有感情，像这座冰山一样冰冷。
“你我乃是同道，这就足够了。”
鬼藏大圣显然不同意魔脸的说法，后退一步，戒备道：“你是何时进来的？既然你在这里，那些魔头的下场怎么会这么凄惨。”
“你误会了，我的本尊还无法进来……”
魔脸说着，面容开始扭曲，幻化成一头雄壮的麋鹿，然后又变回那张面孔。
鬼藏大圣神情稍缓，却听魔脸语气一转，“不过，封印已经松动，我终会进来的……”
“什么封印？”
鬼藏大圣面色微变。
“就是你想的那样……”
魔脸呵呵笑了起来，“世间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即使最坚固的屏障，能够维持千年、万年，可是几十万年乃至更久呢？岁月，能够磨灭一切。”
鬼藏大圣的表情阴晴不定，似乎在犹豫什么。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魔脸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蛊惑，“我都可以给你。”
鬼藏大圣哼了一声，“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魔脸嘴巴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声音直接传递到了鬼藏大圣的心底。
说罢，魔脸静静看着鬼藏大圣，表情显得非常自信。
鬼藏大圣脸色变了变，冷嘲道：“只凭这些，就想让我为你们卖命？”
“不是卖命，是加入我们，成为我麾下一员大将，我刚刚说过，我们是同道，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魔脸道。
鬼藏大圣迟疑不定。
魔脸继续蛊惑，“你现在找到我，是天命使然，是你的运数，亦是我的运数。曾经亲近我们的势力，几乎死伤殆尽，现在只有你，可堪一用，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拉拢你，事成之后，谁也抢不走你的功劳。”
这番话已经说得非常直白，相当于直接告诉鬼藏大圣，随便他提条件，自己都会答应。
“答应了你，我就要和天下为敌！”鬼藏大圣语气一沉，严肃道。
“既然你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联络我们，定然早有觉悟。在你接手那枚……嗯，你们应该是称之为魔种，在魔种种下的那一刻，他们就不可能容你，”魔脸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在威胁。
鬼藏大圣陷入沉默。
“当年，师父将那枚魔种交给我的时候，我并不清楚它意味着什么。”
“但你已经接受了，不是吗？”
魔脸目光微微转动，逼视鬼藏大圣的双眼，“不必再讨价还价，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
说着，魔脸抽了抽鼻子，深吸一口气：“我从你身上嗅到了那个叛徒的气息，你既然得了他的传承，应当明白，魔种并不是用来控制你们的手段，对你们有无与伦比的好处，只要你全心全意去接纳它，彻底成为我们中的一员，魔种便对你们没有丝毫危害，反而是难能可贵的机缘。”
“你是说忏心大圣？”
鬼藏大圣眉梢一挑，背后响起哗哗水声，一股水流浮现而出，环绕在他的背后。
只见一头灵龟虚影匍匐在水中，半边龟甲浮出水面。
“忏心，这是他最后给自己改的名字？”魔脸露出嘲讽的表情，还隐含一丝怒意，最后都化为一声长叹，“我见过的天才不计其数，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假如他最后没有背叛，这里应该早已被我掌控！”
鬼藏大圣讶然，魔脸竟对忏心大圣有这么高的评价，“忏心大圣到底做了什么，为何宁死也要背叛，不对……应该是幡然醒悟。师父用尽一生，去找忏心大圣的下落，最后我找到的却是一座陵墓。”
“他可能堪破了封印的秘密……”
魔脸语气沉重道，“在封印松动之前，灵界妖族拥有接引台，对这里的影响比我们更深，但他们曾经让天妖掌控接引台，都没有做到！”
闻听此言，鬼藏大圣吃惊不已，“但是传承中什么都没有。”
“应该是他自知必死，最后时刻毁掉了线索，担心以后还会落到我手里，”魔脸对忏心大圣咬牙切齿。
鬼藏大圣忽然若有所思，道：“未必。”
魔脸面露喜色，急切道：“你想到了什么？”
“当年因魔种发作，我身上魔气缠身，必须全力布置魔血大阵，未能亲自到场，忏心大圣的传承虽然被我得到，却有一件东西遗失了。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忏心大圣特意把它藏起来？”
鬼藏大圣道，“不过，此物可能已经落到某位大圣手里，会对我们有很大影响吗？”
见他口称‘我们’，魔脸大为欣慰，沉吟道：“当初封印稳固，那个叛徒最多也只是得到一些线索。如今封印已经松动，这些线索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不过，若是能找回来，应该能让你轻松一些。”
“那么，我现在应该去哪里？”鬼藏大圣问。
“那个叛徒虽然隐瞒了真相，但他的行踪一直在我掌控之中……”
魔脸顿了顿，沉声道，“莲渡大泽！”
……
莲渡大泽。
深渊。
秦桑和墨砚逆着墨潮，不停向下，接连遭遇墨痕攻击。
这里的墨痕不计其数，想必完整的墨痕应当是一部鸿篇巨制。这么多墨痕，竟没有一个完整的文字，甚至连半个文字都没有，被打散的非常彻底。
‘噗！’
迎面一个墨点飞来。
被墨点锁定，秦桑和墨砚感觉自己就像背了一座大山，沉重无比。
在这里，看起来相同的墨痕，也可能有不同的威能，千变万化，无法预测。
上一个攻击他们的墨点，犹如箭头一般，快如闪电，以秦桑和墨砚的遁速，躲避起来都非常惊险。
‘唰！’
青芒乍现。
只见一柄雷刀从秦桑身后斩出，凌空划过他和墨砚的头顶，斩破那重重重压。
同时，墨砚手中砚台反转，之前收取的墨水倾泻出来，在他们脚下化为一道墨迹，形成一条墨色的路。
秦桑和墨砚踏上墨迹，接着墨点便无视他们，和他们擦身而过。
这段时间，秦桑和墨砚的配合已经非常默契，有时看似惊险，实则游刃有余。
秦桑忍不住看了眼墨砚手里的砚台，进入墨潮之后，此宝屡立奇功，帮他们化险为夷。
墨痕、砚台，肯定不是巧合。
秦桑对墨砚和砚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墨砚不主动解释，他也不好窥探别人的秘密，而且他们尚未脱离险境，墨砚全神贯注盯着下方，不敢分神。
‘唰！唰！’
又有两道墨痕夹攻而来。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秦桑和墨砚无须交流，各自施展神通，从两道墨痕之间冲过去。
在他们天衣无缝的配合之下，渡过一次次险境，他们在这期间不断坠落，竟然仍未到达底部，难以想象这座深渊究竟有多深。
又避过了几道墨痕，前方的墨砚突然长舒一口气，“到了！”
秦桑运转天目神通，视线穿过墨潮，看到下方仍是一片漆黑，但和墨潮的黑有所不同。
“好像有一条流淌着墨水的河……”
秦桑心中闪念，紧紧跟随墨砚，很快便从墨潮中冲了出来。
终于摆脱危险的墨痕，秦桑向上看了一眼，又打量起四周。
果如之前所见，下方正是一条墨河，漆黑的河水蜿蜒流向视野尽头。
在墨河两岸，有山峦草木，林间屋舍掩映，甚至林中还有鸟兽鱼虫，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墨色的，只有浓淡之别。
这里不是外界那种五彩斑斓的世界，没有青色的草、翠绿的竹、五颜六色的虫兽，他们就像进入了一幅水墨画里，却一样灵动而富有生机。
并且，眼前的世界也和水墨画一样，是存在边界的，只有墨河两岸不足五里，边界处的山峰，以及山中的松柏，只能看到一部分，超出了画纸的边界，画家无法继续作画。
“唳！”
秦桑忽然听到一声凤鸣，目光一转，看到一片丛林里飞出一头墨凤。
灵界凤族是有墨凤一族的，但像这头墨凤黑的如此纯粹，也不多见。
墨凤展翅高飞，和真正的凤凰一样，色彩并不能掩盖凤族的雍容华贵。墨凤向他们飞了过来，只是叫声显得不那么友好。
这时，秦桑注意到了墨凤的眼睛，竟是白色的，并非眼白，从它的双眼看不出情绪变化，毫无神采，竟是一片纯粹的空白，仿佛画家忘记了点墨。
‘哗！’
墨凤疾飞。
感受到这股声势，秦桑目光一凝，墨凤对他们有着强烈的敌意。
这头墨凤和墨痕不一样，不像是死物，恐怕没那么容易摆脱。不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倘若他们在这里斩杀墨凤，就怕会留下痕迹，被后来者察觉，暴露他们的行迹。
接着秦桑讶然看到，墨砚不闪不避，径直向墨凤迎了上去，手中不知何时取出了一杆画笔。
墨凤接连发出几声短促的鸣叫，警告墨砚。
见墨砚依旧如此嚣张，墨凤非常愤怒，双翼猛然张开，狂风吹的地上的树木东倒西歪。
虚空出现肉眼可见的风刀，也都是墨色的。
面对愤怒的墨凤，墨砚毫无惧色，忽然目光一闪，身影陡然消失，下一刻竟出现在墨凤面前。
双方近在咫尺，墨凤暴怒，张开嘴巴，口中有一团黑气酝酿出来。眼看黑气就要喷发，墨砚手中的画笔闪电般点出两下，正中墨凤的双眼。
空白的眼眶多了两个墨点，接着墨点转了转，竟变成了真正的凤眼。
“这是……画凤点睛！”
秦桑看着墨砚的背影，不知这家伙还能给他多少意外。
墨砚放下画笔，欣赏自己的杰作，虽然只有寥寥两笔，却赋予了墨凤新的生命力。
墨凤的眼睛里闪烁着全新的神采，歪着脑袋，盯着墨砚，这个赋予自己双眼的‘画家’，眼神有些好奇，又有些亲近。
之前的敌意已经完全消失了。
它低低鸣叫起来，在墨砚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蹭了蹭他拿着画笔的手。
秦桑正要上前，猛然警觉，抬头上望，沉声道。
“他们要下来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五仙斋和瘴疠瘟君一方并未发生死战。
这个水墨世界地方狭窄，无处藏身，等会儿进来十个顶尖强者，很容易发现他们。
墨砚点点头，摸了摸墨凤的脑袋，不慌不忙道：“我们去它的肚子躲一躲。”
墨凤听话地张开嘴巴，墨砚招呼秦桑，钻进墨凤口中。墨凤发出一声轻鸣，在半空略微盘旋，一头扎进墨河。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