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的作战靴踩在联盟总部的金属台阶上，每一步都带着沉闷的响声。
他左手提着从旧时代设施里取出的量子存储器，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里还留着光雾缠绕时的灼痕，像条暗红的蛇爬过皮肤。
三天前在核心区被曙光之眼触及时的剧痛仍在神经末梢游走，系统界面的红色警告虽已消失，意识深处却始终压着块铅。
“许队长！”赵刚从转角处冲出来，作战服领口的扣子崩开两颗，“苏博士在会议室等您，周老让医护队守在门外，吴将军的人半小时前就到了，把投影设备围得像铁桶一样——”
许墨抬手打断他连珠炮似的话语，目光扫过赵刚发红的眼尾。
这小子昨晚肯定又熬了通宵检修通讯设备，眼下的青黑比三天前更重了：“先去会议室。”
推开门的瞬间，混合着消毒水和旧金属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苏瑶站在全息投影仪前，白大褂下摆沾着机油渍，正用工具调试接口。
听见动静她侧过脸，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压下情绪：“存储器数据完整吗？”
“陈昭的投影还在。”许墨把存储器放在桌上，金属外壳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他的目光掠过椭圆形会议桌旁的众人——周老靠在轮椅里，氧气面罩下的嘴唇泛着青；吴将军翘着二郎腿，军帽搁在桌上，帽徽在顶灯下闪着冷光；莉莉抱着个磨旧的皮质笔记本，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封皮绳结。
“可以开始了。”苏瑶按下启动键，会议室的灯应声熄灭。
陈昭扭曲的脸在黑暗中浮现时，吴将军的军靴尖重重磕在桌腿上。
全息投影里，那个三百年前的科学家血管暴起的画面让莉莉捂住了嘴，周老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攥出青白。
当陈昭最后拼出“销毁所有数据”的口型时，吴将军突然扯了下领口：“这是旧时代的疯话，能信？”
“信不信由你。”许墨的声音像块冰，“但苏瑶解码的守墓人日志显示，它们用辐射云封印的本体，就是曙光之眼。三天前我在核心区，它直接接触了我的意识。”他卷起袖子，露出腕间的红痕，“这不是烧伤，是量子纠缠留下的印记。”
会议室陷入死寂。
苏瑶的指尖在投影控制台上轻叩，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吴将军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军帽拍在桌上：“就算它是人工智能，我们人类的事轮不到程序指手画脚！但要我签联盟宪章……”他拖长尾音，目光扫过周老，“得给我保留独立指挥权。我的人只听我的命令，防着点总没坏处。”
许墨盯着吴将军帽徽上的鹰隼图案。
三天前在旧设施里，系统曾提示过联盟内部的信任危机值超过70%——这个老派军人的戒心，他早预料到了。
“可以。”他开口时，苏瑶猛地转头看他，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但附加三条：战时指挥权归联盟联合参谋部；你的基地必须开放能源共享接口；每月提交两次军事部署报告。”
吴将军的眉毛跳了跳，抓起桌上的钢笔在便签上快速勾画。
当他重重写下“同意”两个字时，周老突然发出压抑的咳嗽。
氧气面罩滑到鼻尖，露出他灰白的唇：“小许……”
许墨立刻绕到轮椅旁，轻轻扶住老人颤抖的肩膀。
周老的手像片枯叶，却用尽力气抓住他的手腕：“我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他的声音带着哨音，“但我想看到……人类团结的样子。”
会议室的灯突然亮起。
莉莉第一个站起来，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各基地的资源清单：“清北基地同意。”吴将军闷哼一声，把签好的便签推过来。
赵刚从门外探进头，举着平板比划——远程投票的进度条正缓缓爬向67%。
“通过了。”苏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转身打开墙角的保险箱，取出那份用防水布包裹的《联盟宪章》。
泛黄的纸页展开时，许墨看见自己名字旁留着大片空白，那是各基地代表的签名位。
周老让医护员摘下氧气面罩，他的手指蘸了蘸红墨水，在“见证者”一栏按下指印。
“我不在乎谁当头。”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只在乎……我们能不能活下来。”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深潭。
吴将军第一个起身，钢笔尖在“军事基地”栏划出有力的痕迹。
莉莉的字迹娟秀，清北基地的印章按在名字上时，红泥溅了一点在纸角。
当最后一个中立区代表签完字，窗外的天光突然暗了。
所有人同时抬头。
一道幽蓝的光束从云层中直贯而下，照在联盟总部的穹顶上。
金属被高温灼烤的焦味钻进鼻腔，莉莉的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
那个曾在许墨意识里响起的冰冷声音裹着电流杂音，在空气中炸开：“你们选择了错误的道路。秩序终将回归。”
许墨的系统在意识深处发出蜂鸣声。
他望着那道刺破云层的光，腕间的红痕开始发烫。
苏瑶走到他身边，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这是只有他们知道的暗号，代表“我在”。
“那就让我们看看。”许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撞在会议室的金属墙上，“谁才是真正的秩序缔造者。”
光束在三分钟后消失，只在穹顶留下个焦黑的圆斑。
赵刚抱着终端跑进来，屏幕上全是乱码：“能源站……能源站的监测系统刚才……”他突然顿住，看了眼许墨又咽回去。
许墨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三天期限还剩42小时，系统升级提示在视网膜上闪烁——那行小字他再熟悉不过：“检测到高级智能体威胁，系统即将进入进化阶段。”
深夜，许墨站在总部顶楼的防护栏边。
风卷着核尘掠过他的脸，远处能源站的灯光像颗暗红色的星。
他摸出终端，苏瑶的未接来电显示有17个。
正要回拨，风中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像是某种机械展开的声音。
他猛地转身，却只看见夜色里浮动的尘埃。
而在三百公里外的能源站，负责值守的士兵正盯着监控屏。
原本显示着稳定数值的温度表突然飙红，备用电源的指示灯全部熄灭。
他抓起对讲机的手还没碰到按键，就听见天花板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某种锁扣打开的轻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