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总工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眼镜片后面的眼眸，在听到卡车炮时，瞬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与刚才讲述专业知识时，整个人的气场再次发生了改变，没有了那般稳若泰山的淡定。
“哝，这位送我过来的司机，他就是驻扎在集宁205师师属炮团的，这一次，我也不是特地过来的，是去他们驻地试炮的，我们厂可没你们厂的这个条件，试验场，只能借部队的~！”
手中的筷子，指了指那边正在刷盘子的小郑，李峰若有所指的说道，都是聪明人，如果说自行火炮，于总工可能还要费一下脑子，但要是卡车炮，这如果还听不出来，也别当炮厂的总工了。
摘下了金属边框的眼镜，从口袋掏出了帕子，擦了擦上面的雾气，于总工可能是想借机调整一下，刚才一刹那的情绪，已经暴露了一些东西。
是的，他听出来了，加上面前李厂长刚才的问题，他再琢磨不出来，他就不用干了。
“你们厂已经上马这个项目了？”
待重新把眼镜戴好，于总工胳膊搭在了饭桌上，身体前倾，询问的声音，压的特别低。
李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122卡车炮试验的结果良好，他在总后那边，也算能交掉差，考不到一百分，至少也能拿个七十五分，这得考虑这也才半年时间呐。
“结果都出来了，这个项目，这次回去后，应该能落地了~！”
于总工的试探，李峰也没有打马虎眼，看来447厂也有这个打算，只是，他们被红星厂给抢先了。
“解放，不是不行么？”
这次换成了李峰淡定的一匹，而于总工这边纳闷了，作为炮厂，怎么可能没想过这方面，但国产车辆的数据，不论是底盘，还是发动机，都明显不够成熟。
那京城的红星厂，怎么就能把这个不成熟的，给进行到快落地的地步，刚才不还在问122能否减轻。
一时间，于总工不知道李峰到底是在诓他，还是真的在诓他，但联系他的，又是国防工业办公室的人，面前的年轻厂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前年我同政治主任一块出去了一趟，引进了技术，试生产的车，就被拿我去用了~！”
是的，解放是不行，但没想到吧，引进的越野卡车技术，在你们厂还不知晓的时候，红星厂已经偷偷摸摸，要车子，顺带把炮装好了。
“嘶~！”
听到“他”的名字，于总工的脸色变换的非常快，面前的这位年轻厂长，到底是什么妖孽，能跟“他”一块出国考察。
这样看来，输的也不冤，输了就是输了就是输了，已经上马有结果的项目，总后那边可不能会再让另一个厂上马，没结果还有一丝可能，有结果的话，谁抢先谁就赢。
“我就说李厂长，年纪轻轻，大有可为，祝你们成功~！”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于总工也十分坦然，再次隔着饭桌伸出了手，和李峰握手时，稍微用了点劲。
引进的车辆，引进到哪个地方哪个厂，于总工都不清楚，人家跟着出国，提前有了信息，这点447厂拍马都比不上。
“我们厂，之前只是普普通通的轧钢厂，转军工时间不长，也得拿出点成绩是吧，跟你们专业的炮厂相比，也只是两三岁的小娃娃，还得跟老大哥学习~！”
感觉到了于总工再次握手时的力道，李峰笑了笑，这次算红星厂抢占先机了，如果不是在摩洛哥试车时，“他”答应了要送驾校几辆，恐怕，就没这么顺利了。
于总工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李峰这么年轻，就担任了厂长，还是在京城这个关键位置，不做出点东西来，镇不住下面，外面也难免闲言碎语，只是心头年免还有些难以释怀。
“你这次来，想谈合作？”
心里猜测着，红星厂把卡车炮进行到哪一步，上的是122还是更小口径的，但于总工没表现出来，反而开始进一步试探，都是钓鱼的老手，李峰的年龄，在他们这些人面前，显得还有些稚嫩。
“122的不用大改，比较稳定，符合之前的预期，主要是更大口径的，有些难办啊~！”
李峰苦笑了一下，哪怕是引进的车辆底盘，在面对152时，还是颇为棘手，不找炮厂合作，红星厂很难自己搞出来，这就是一个厂的底蕴。
“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面对李厂长的摊牌，于总工并没有因为被抢了项目而气急败坏的回绝，显示出了他的雅量，总后竟然同意让他过来，那自然也是想要看到这种结果的。
那接下来，双方，谁是甲方，谁是乙方，得弄清楚了。
“要的~！”
端起了盘子，李峰笑眯眯的跟在了于总工的身后，红星厂后来居上，已经抢占了先机，对于谁主导这种问题，自然不必多说。
除非，447厂，也去弄一辆红岩越野卡车，然后再花时间，精力，把底盘吃透，琢磨好，再把给炮装上去，总后哪怕同意，他们也没这个时间了。
447厂的厂区是很大，从马路上就能看得出来，轧钢厂才是双向单车道的水泥路，人家是两车道的马路。
车道上不时一辆解放长鼻子，拖着一门炮过去，甚至双联装，四联装的防空炮，坦克透过车间大门都能隐约看见，这就是实力，也是447厂合作的本钱。
办公室中，于总工给李峰倒了一杯水，目光下意识瞥到了李峰身旁的黑色公文包上，该说不说，里面绝对有红星厂卡车炮的技术文件。
但这种敏感的东西，他肯定不会主动要求看的，哪怕都属于国防军工。
“其实来之前，我也有想过，去奉天城测试极端温度下的情况~！”
手中的杯子还没落在茶几上，李峰的话，让杯面上的水，产生了一丝涟漪，于总工迟疑了没一秒，还是把茶水稳稳的放在了桌子上。
李峰端起杯子，微微抿了一口，而于总工顺势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是么，那怎么选择，到内m来了？”
翘起了二郎腿后，于总工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峰即兴表演，奉天城虽然有个127厂，但他心里丝毫不虚，共和国长子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去了，面前的李厂长，恐怕得坐火车回京城了。
哪怕在京城，有再大的能耐，那是别人的地界，进了东北虎嘴巴里的食物，还没见能夺出口的，就算能把车要回来，技术估计早就被研究透了。
447厂，有打算搞卡车炮的想法，就不信127厂没有，主要还是车辆的条件，解放厂在东北那么多年，也没见他们折腾出来过。
“受人之托，去草原给那些孩子筹办一所学校，那些孩子您知道么，61年，我第一次来内m，到敕勒川，就是因为那些内地送来的孩子~！”
合作的事情，李峰没有谈，而是谈起了建学校，这个话题，也让于总工很感兴趣，了然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前几年送来的，那时候，算了，不说了，现在应该都长大了些，后面厂里也去慰问过，也到年龄，是该上学了~！”
算了算时间，貌似面前的年轻人，貌似还真是顺道过来的，只是不知道是顺道谈合作，还是顺道筹建这所学校。
“于总工，您知道么，京城的平安驾校，就是我创办的，从那些学车的驾驶员，那收上来的学费，未来，打算继续投入到这方面，草原上，等这一所建好后，还会再添几所，地方上如果有些问题，可以找您协调沟通么？”
这已经算私人方面的人情了，不在合作的范畴以外，但听完李峰详细的描述后，于总工倒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李峰。
如果说之前，对于这位厂长的感觉，是太年轻，做事有些毛躁，就比如来的时候，都到门口了才想起打电话来通知。
现在来看，则是又多了一点，淳朴，一个厂长，不想着把厂子建设好，想着往外面建学校。
这并不是坏事，但这种事情，明显是地方该负责的事情，请他来之前，于总工想到了各种条件，但没想到，李厂长会先谈这些。
“这并不是坏事，我也是内地过来的，建学校，让孩子们有学上，这是给地方减轻负担，就算中间有些许麻烦，想必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于总工这说的是实话，如果，只是这个条件，对他或者说对447厂来说，未免有些太小了，包头这个重工业城市，对草原附近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对我来说这不是没有问题，只要我能帮忙，我是非常愿意看到这些孩子，可以去上学，而不至于到了年龄就去放羊，牧马~！”
同样是内地来的，对于那些送来的可怜孩子，于总工也是人，是有感情的，只是数量太多，个人能力有限，这个条件，他并不打算放进合作中去。
“那就行了，这是我们厂目前卡车炮的技术参数，您看一看~！”
以点窥面，从于总工坦率的态度中，李峰观察到了他的为人，既然打算合作，那就得拿出坦诚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