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弗拉德的人生始于一个雪夜。
年轻的女仆躲在马厩草堆里分娩时，暴风雪正肆虐着整个冬灵。当现任主母——那个永远穿着铁灰色裙装的女人——举着油灯找到他们时，婴儿的啼哭已经微弱得像只病猫。
“带她去西厢房。“主母脱下貂绒披风裹住婴儿，“请医师，用我的名义。“
没有鞭刑，没有流放。这个本该被沉塘的私生子，反而被养在嫡子规格的摇篮里。当小查尔斯第一次踉跄着扑进主母裙摆时，那位夫人甚至弯腰扶住了他——这个动作让她昂贵的丝绸手套沾上了孩子的口水。
十二年后，当主母终于诞下嫡子德古拉时，查尔斯已经能熟练地帮弟弟换尿布。德古拉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母亲“，而是含糊不清的“查查“。
“财产？“已成青年的查尔斯在主母病榻前跪下，“我愿以弗拉德之名起誓，此生只做德古拉的盾与剑。“
他亲手将家族戒指戴在十六岁的德古拉手上，转身接过管家钥匙时，主母最后的目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那眼神与二十年前马厩里如出一辙。
“......后来您重新回来告诉我德古拉老爷死亡。“查尔斯将新沏的茶放在洛尘手边，“我便知道应该做出新的选择了。“
水晶杯中的红酒不知何时已静止如镜。洛尘睁开眼，倒影里除了自己的面容，竟隐约浮现出德古拉的轮廓。
“你很伟大，查尔斯先生。“
老人正在修剪烛芯的手稳稳当当：“老爷谬赞了。“
“不必谦虚。“洛尘突然前倾，烛光终于照亮他的全脸，“你有孩子吗？“
银剪刀“咔嗒“合拢的声响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清脆。查尔斯望着窗外坠落的星辰，苍老的眼角泛起细碎的微光：“我全部的生命...都献给这座宅邸了。“
“或许...“洛尘的指尖轻轻敲击水晶杯，杯中的红酒泛起涟漪，倒映出他意味深长的微笑，“...也有例外？“
“好耶！“尼禄像一阵小旋风般冲进大厅，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星光，“妈妈同意我去瑟利姆叔叔家玩了！柯特哥哥，我可以去吗？“她扑到洛尘膝前，裙摆带起的风拂灭了最近的一支蜡烛。
“当然。“洛尘揉了揉她蓬松的棕发，指尖不着痕迹地在她发丝间留下一道隐匿的符文，“我会亲自来接你的这是我们的约定好吗？“
瑟利姆子爵正从门外重新走回来，现在在城内若是换做平时自己肯定就会为了图方便直接坐马车而谁叫今天有天使作陪呢？
“没心没肺的小混蛋！“阿比盖尔低声抱怨，转向洛尘时局促地行了个半礼，“实在抱歉，她还不知道淑女该有的...“
“阿比盖尔女士。“洛尘抬手打断她，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请珍惜此刻的她吧。“他的目光越过女人肩头，看向墙上那幅德古拉少时的肖像，“有些天真...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查尔斯的银托盘突然“咣当“坠地。老管家死死盯着洛尘的侧脸，皱纹间流淌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老爷您刚才说...例外？“
“月色正好。“洛尘起身时，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先祖画像上——那影子竟与年轻的德古拉完美重合，“陪我走走？查尔斯。“
当他经过阿比盖尔身边时，一枚冰凉的金属物件悄然滑入她的围裙口袋——那是自己从德古拉房间里翻出来的小玩意儿似乎是他还未送出去的礼物，内侧刻着“致我的所爱的那朵玫瑰”。
老管家踉跄跟上时，听见洛尘用只有他能听清的声音说：“你拥有的...从来都不只是宅邸。“
窗外，尼禄正把瑟利姆子爵的貂皮大衣当披风玩耍，笑声惊起了栖息在玫瑰丛中的夜莺。
查尔斯苍老的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胸口的管家徽章，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铺满落叶的石板路上，像两条蜿蜒的溪流。
“老爷...您说的例外，究竟是指...“老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多年未用的齿轮突然转动。老查尔斯跟在洛尘的背后，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是一种阔别已久的感觉。
“我不是问了你是否还有孩子吗？在不久之前我刚好感受到了一个流落在玩的弗拉德血脉，而且年龄嘛也和洛伦与德古拉不太匹配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查尔斯你了。”洛尘的脚步停在铁匠铺前。熊熊炉火映照下，学徒们正挥汗如雨地捶打烧红的铁块。火星溅到查尔斯的靴尖，他却浑然未觉，灰蓝的眼睛死死盯着每个年轻面孔——
“没有。都不是。”查尔斯摇头，灰蓝的眼睛黯淡下来，却又在下一秒燃起微光——他愿意相信这个少年，毕竟他创造的奇迹可不在少数。“孩子...那孩子性格如何？若是白眼狼那还是算了吧。
“别急。“洛尘的指尖拂过陈列的刀剑，在某把匕首上多停留了一秒。那是弗拉德家徽的纹样，却粗糙得像拙劣的仿制品。“我不会让人来和尼禄争夺家产的，这份产业独属于她，之前我不是和你一起出门吗？你忘了？当时我应该是在冬灵的一些店铺徘徊了一阵呢。”
查尔斯在脑袋中快速回想，是了老爷确实是在一些店铺短暂停留过，有花店也有铁匠铺，自己的血脉就在某一处地点吗？
木匠铺里飘出松脂的清香。一个棕发少年正专注地刨平木板，后颈处有道月牙形的胎记。查尔斯猛地攥住门框，指节发白——
“像极了那年夏天，她在葡萄架下仰头时露出的脖颈曲线...”
但少年抬头露出憨厚笑容时，老人又颓然松开手。那双浑浊的绿眼睛，与记忆中的琥珀色相去甚远。
“老爷...“查尔斯的声音开始发抖，他开始紧张开始害怕，他害怕见到自己的后裔。
洛尘突然拐进小巷，月光被高墙切割成碎片。尽头处有家小小的花店，橱窗里摆着水晶花瓶，插满湛蓝的玫瑰，店主似乎还未休息里面依旧亮着灯光，也许是在为明天的店铺做着准备。
“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