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玄翦和典庆也点头赞同。
“这才刚开始。”
高景得意地说，随后又遗憾道：“可惜没有温泉，这种天气要是能泡一泡，肯定舒服。”
“那回头去找找？”焰灵姬问。
黑白玄翦说：“我以前来过燕国，好像记得有地方……”
典庆说：“我没出过魏国，这是第一次在各国间走动。”
夜色渐深，外面风雪更大，将雪洞再次掩埋。
闲聊一阵后，吃了飞龙和干粮，勉强填饱肚子。
典庆一路步行，先躺下休息。
黑白玄翦没躺下，只是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焰灵姬直接蜷缩在高景怀里。
高景取出书本，在火光下阅读，于严寒中静心凝神。
次日，四人从雪中钻出，用冰冷的雪水洗漱后，继续上路。
接近中午时，他们遇到了一个小镇。
一打听，四人面面相觑——他们竟走偏了方向！
再往北便是东胡之地。
苦笑一声，四人补充了食物，调整方向继续前行。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燕国都城：蓟城。
蓟都，即后世的北京，大致在广安门一带。
如今看不出任何痕迹，只是一座小城，比不上大梁、咸阳，也比不上临淄、邯郸和郢都，勉强能与新郑抗衡。
燕国是周朝正统后裔，新年将至，蓟都也略显年味。
沿袭周朝习俗，除夕当天，“前岁一日，击鼓驱疫疠之鬼，谓之逐除，亦称傩”。
新年则是祭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赶车的商贩络绎不绝地将货物运往都城，高景四人排队等候进城。
除了商人，还有许多卖柴火和炭的樵夫，让高景莫名想起《卖炭翁》。
好不容易进城，一路边走边看，焰灵姬略显失望：“比邯郸差远了。”
新郑至少还有一丝奢靡，蓟都却真的一无所有，更何况天气寒冷。
如今这土包子眼界也开阔了些。
高景思索片刻，问：“你们知道蓟都最出名的是什么吗？”
焰灵姬好奇：“这里有什么出名的？”
高景道：“听说蓟都有个飞雪阁，阁内有溅玉飞花台。
据说是七国中最着名的六百一十位舞者才能在此起舞。整个台子由玉石制成，舞者起舞时，水流如玉石飞花般洒落，故称溅玉飞花台。”
焰灵姬眼中一亮：“那我们去看看！”
黑白玄翦和典庆则一脸不在意。
高景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他也想看看，惊艳七国的凌波飞燕，究竟有多美。
飞雪阁的位置很好打听，就在燕王宫附近的一条街道上，但高景四人都没能进去。
门票要十金，加上酒钱和吃食……如果还要点舞，至少得准备百金。
而飞雪阁头牌雪女，唯一能登台溅玉飞花台，每十五天出现一次，门票百金。
高景从圣贤庄出来时带了百金，如今所剩无几。
四个穷鬼，自然进不了飞雪阁这种地方。
找了一家客栈暂住。
高景把三人都叫过来，正色道：“我们得想办法弄点钱。”
黑白玄翦握紧腰间双剑：“蓟都谁最有钱？”
其他三人齐齐斜眼看他：“……”
直接无视了黑白玄翦的话，焰灵姬想了想，摊开手，掌心燃起火焰：“我可以去表演戏法！”
典庆也低声说：“你不是说很多人喜欢看胸口碎大石吗？”
“……”
高景有些尴尬，思索片刻道：“或许我们可以摆个摊，卖些吃食，我手艺不错。”
这次轮到三人斜眼看他。
黑白玄翦默默道：“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世人对儒家误解太深了！”
高景感慨道：“想要明白孟子这句话的原意，不能只看这句话，还要结合他当时说话的环境。”
焰灵姬想了想，背诵道：“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高景摇头。
焰灵姬一愣：“难道还有别的解释？”
高景解释道：“当年孟子游历各国，推广自己的‘仁政王道’思想，最后一站到了齐国。
孟子性格刚直，虽然宣传自己的理念，但一路都在骂人，骂君王，骂大臣，骂权贵，骂各家学派……”
焰灵姬忍不住问：“那他怎么没被人杀掉？”
高景“咳”了一声：“理直气壮！那些人被他骂了，不仅没有杀他，反而送他黄金，恭敬地送他离开，就因为他骂得有道理。”
典庆也好奇道：“那后来呢？”
高景道：“齐国是孟子的最后一站，也是他推行理念的最后机会，再加上当时齐宣王刚继位，为人谦逊，所以孟子难得地想说些好话。”
焰灵姬来了兴趣：“他说了什么？”
高景道：“孟子说：我听说大王有一天坐在殿上，看到有人牵着牛经过，大王问把牛牵去哪里？
牵牛的人说：准备杀了祭天。
大王说：放了它吧！”
牵牛的人问：那不祭天了吗？
大王说：用羊代替吧。
讲完这个故事后，孟子说：百姓误解大王吝啬，舍不得一头牛，但我知道，大王是不忍心看到牛害怕发抖的样子，就像一个人毫无罪过却被判刑一样，这是大王的仁慈之心！
等高景说完，焰灵姬眨眨眼：“这就是……孟子的好话？”
“对孟子而言，这已经是在拍马屁了！”
高景没好气地继续道：“反正齐宣王听得很开心，谦虚地说：不责怪百姓误解我。
然后孟子继续说道：亲眼见到牛将死，却没见到羊将死，人都是这样，只对看到的事物怀有仁慈之心。
就连君子也是如此，看到它们活着，就不忍心看到它们死去，听到它们哀叫，便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才会远离厨房，眼不见为净。
普通人可以独善其身，但作为君王不能这样，君王的仁慈不能只局限于眼前所见，而要推广到所有人……
之后孟子开始给齐宣王推行他的仁政，王道……最后把齐宣王骂了一顿，回老家教书去了。”
“噗！”
焰灵姬忍不住捂嘴，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典庆也点点头，总算知道“君子远庖厨”的真正含义了。
黑白玄翦默默道：“这跟我们怎么弄到钱，有什么关系？”
三人：“……”。
后世人都习惯把孔孟放在一起评说，事实上，直到宋朝以前，孟子都不被君王所喜，更不是什么“亚圣”。
孟子的思想，可以说是所有君王的“一生之敌”！
像什么“君视民如草芥，民视君如寇仇”都算是好的了，更过分的孟子都说过。
“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
君王有过错就劝谏，若再犯而不听，就换一个君王。
这种话孟子都敢说。
整部《孟子》都是各种各样的怼君王，后世朱元璋看了，代入感太强，气得想把孟子从孔庙除名。
所以从战国末期，秦、汉、魏晋、隋、唐、宋，孟子的思想一直都不被接受。
用流量来说，他还不如荀子，顶多算个二流明星。
以“独尊儒术”为分水岭，之前是“子学时代”，此后是“经学时代”，而孟子不属于任何一方。
后来儒家不断努力，发起“孟子升格运动”，韩愈论述道统，王安石大力推动，朱熹注解《四书》，使《孟子》与科举挂钩
才逐渐让孟子的思想传播开来，最终在元朝时进入孔庙，成为“亚圣”。
明朝时，朱元璋想将孟子移出孔庙，经过儒家奋力争取，最终对《孟子》进行了删减。
但孟子的精神，始终影响着儒家。
“舍身取义”！
“虽千万人，吾往矣”！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诸葛亮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王安石的“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后世伟人一句“人民 ”，思想正是源自孟子。
无字书被焰灵姬捧在手中，书页被翻开。
高景满手泥巴，用泥巴堆出一个造型怪异的“炉子”。
一边堆，一边回头对照书页。
典庆和黑白玄翦各自搬来一袋沙子，看到那个奇怪的“炉子”后，愣了一下。
黑白玄翦把沙子放在高景面前，道：“让我们去寻沙子，你在这玩泥巴？”
高景看了看他们带来的沙子，又看了眼典庆的那一份，满意点头：“什么玩泥巴？这是微型高炉，能集中火焰温度，提升炉内温度。”
黑白玄翦冷声道：“那跟我们赚钱有什么关系？有这时间，我去雁春君府上一趟，什么都有了。”
高景摇头晃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别急，别急。”
对照无字书确认“炉子”没有问题后，高景才去洗了手。
拿回无字书，对焰灵姬说：“来，把炉子烤干。”
焰灵姬：“……”
等焰灵姬烤干炉子后，高景已经将玄翦和典庆带回来的沙子筛了一遍。
“下面有个口，你对着点火。”
高景吩咐着，同时把筛好的沙子放进炉子里。
一个多时辰后。
一个晶莹剔透、略带紫色的水晶球出现在四人面前——其实只是未完成的玻璃球。
人头大小的水晶球，在七国中再无第二颗。
原谅高景不会吹玻璃，只能“滚”出一个球来。
黑白玄翦、典庆、焰灵姬都愣住，直愣愣地看着那个大如人头的水晶球。
若不是亲眼看见高景用沙子烧出来的，肯定会以为这是颗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
高景随意抛着水晶球，问道：“你们觉得，雁春君会出多少金来买它？”
焰灵姬绝美的脸上满是不舍：“不卖行不行？”
高景没好气地说：“烧制方法你们都看到了，以后想要，自己再烧就是！”
见焰灵姬还是一脸不舍，高景无奈地塞给她一把玻璃弹珠。
那是用剩下的边角料滚出来的。
焰灵姬立刻开心地接过来把玩，再也不看那颗硕大的水晶球了。
黑白玄翦和典庆对视一眼，都无言以对。
谁能想到，这件稀世珍宝竟是用一堆沙子烧出来的？
高景从雁春君府出来时，典庆扛着一口箱子跟在后面。
雁春君笑呵呵地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
玄翦和焰灵姬在马车外等着。
典庆把箱子放进马车后，焰灵姬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一眼，立刻紧张地合上，整个人趴在箱子上。
玄翦也瞄了一眼，忍不住问坐在马车里的高景：“多少？”
高景比了个三。
玄翦一愣：“三百金？”
“三千金！”高景笑着道。
玄翦顿时一怔。
高景得意道：“你去一趟雁春君府，能弄到这么多？”
玄翦沉默不语。
高景哼道：“想赚钱，办法多的是，别总想着偷这家抢那家，小气。”
玄翦低声说：“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本事。”
高景挥手道：“走，去飞雪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