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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邪侠

作者:全能巴图鲁 | 分类:武侠 | 字数:0

第9章 雨过天晴

书名:辽东邪侠 作者:全能巴图鲁 字数:0 更新时间:07-17 08:08

契丹王庭西侧,专属于羽陵部与古日连部的联姻营地,此刻已化作一片欢腾的海洋。巨大的篝火堆如同燃烧的太阳,将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烤全羊的焦香、马奶酒的醇厚、以及无数种香料混合的喜庆气息。来自契丹各部、乃至依附部落的头人、使者们,穿着最隆重的节日盛装,汇聚于此,人声鼎沸,笑语喧天。

金帐华美,以最洁白的羔羊皮和色彩斑斓的锦缎装饰。,帐前铺着延绵数里的猩红波斯地毯,一直延伸到中央那巨大的、用鲜花和彩绸装点的高台。高台之上,端坐着契丹的汗,痕德堇可汗耶律洪。他庞大的身躯陷在铺着雪白熊皮的汗座里,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红光,仿佛这场盛大的婚礼,是他治下繁荣昌盛的明证。他的左右,拜火教总教主张三金与长老古力森连肃然而坐,张三金一身庄重的黑金教袍,古力森连则穿着象征大长老身份的玄色皮甲。

各部送来的贺礼堆积如山,在篝火旁垒成一座座小山,闪烁着金银珠玉的光芒。虎皮、熊皮、雪貂皮、整箱的黄金、成斛的珍珠、镶嵌宝石的弯刀、来自遥远西域的琉璃器皿……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每一份贺礼,都代表着对这位新晋右大长老、羽陵与古日连两部族长权势的承认与攀附。

“吉时已到——!”

随着礼官洪亮悠长的唱喏,喧嚣的营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向红毯的尽头。

鼓乐齐鸣,悠扬的马头琴声与雄浑的号角声交织。顾远身着崭新的羽陵部传统婚服——深蓝色的锦缎长袍,领口、袖口、衣襟边缘用金线绣着展翅的雄鹰与连绵的山峦图腾,腰间束着镶嵌红宝石的玉带,足蹬黑色软皮马靴。他身形挺拔,面容沉静,在火光的映照下,英俊得如同天神下凡,眉宇间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今日新郎的意气风发完美融合。

他的目光,却牢牢锁在红毯的另一端。

阿茹娜出现了。

十八岁的少女,在这一刻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她同样穿着羽陵部最华美的新娘嫁衣——火红的锦缎长裙,裙摆层层叠叠,绣满了盛放的萨日朗花与展翅的云雀。乌黑的长发被精心编成无数细小的发辫,盘在头顶,发间戴着一顶璀璨夺目的银冠。冠上缀满了细小的银铃,随着她莲步轻移,发出清脆悦耳、如同山涧清泉般的叮咚声响。银冠之下,是一张清秀的容颜。眉如远黛,眼若秋水,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鹅蛋般的小脸,双颊因为羞涩和幸福而染上动人的红晕,如同草原上最娇艳的萨日朗花。红唇微抿,带着一丝紧张,一丝期待,更多的,是满溢出来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甜蜜与幸福。

她由羽陵部几位德高望重的嬷嬷搀扶着,缓缓走向高台,走向她的新郎。每一步,银铃叮咚,红裙摇曳,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无数惊叹与赞美在人群中低低响起,无论是各部头人还是普通牧民,都为这草原明珠的绝世容光所倾倒。

顾远的心,在看到她的一刹那,被巨大的满足和温柔填满。所有的阴谋诡计,所有的血海深仇,仿佛都在阿茹娜那纯粹幸福的笑容面前暂时退散。他快步走下高台,迎上前去,在万众瞩目下,郑重地向她伸出手。

阿茹娜抬起眼帘,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眸子,羞涩而坚定地迎上顾远深邃的目光。她将自己的小手,轻轻地、却无比信任地放入了他的掌心。温热的触感传来,两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爱意已在目光中流转。

“好!好一对璧人!”耶律洪洪亮的笑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肥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对着身旁的张三金道,“国师,今日就劳烦你,为这对天作之合主持大礼!”

张三金缓缓起身,走到高台中央。他枯瘦的身形在巨大的篝火映衬下显得有些单薄,但那身黑金教袍却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长生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日,契丹羽陵部阿茹娜,契丹古日连部顾远,于此良辰吉日,缔结连理,永结同心!”

他的目光扫过并肩而立的顾远和阿茹娜,最终落在耶律洪身上:“此乃天赐良缘,亦是我契丹之福!可汗在此,天地共鉴!愿新人如草原雄鹰与彩云,比翼齐飞!愿两部血脉交融,福泽绵长!礼成——!”

“礼成——!”礼官高声复述。

“贺喜右大长老!贺喜新夫人!”山呼海啸般的祝贺声瞬间爆发,直冲云霄!鼓乐再次激昂奏响,气氛达到了顶点!

耶律洪显然心情极佳,他肥胖的手再次一挥,声音洪亮地宣布:“顾远乃我契丹栋梁,阿茹娜亦是我草原明珠!今日大喜,本汗再添一份心意!赐羽陵部肥美草场三百里!赐牛羊各一万头!赐奴隶五百户!以贺新人百年好合!”

“谢可汗隆恩!”顾远拉着阿茹娜,再次向耶律洪深深拜谢。阿茹娜也盈盈下拜,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声响,脸上洋溢着被认可、被祝福的幸福红晕。

婚礼的高潮是新娘的独舞。在族中长老悠扬的呼麦声中,阿茹娜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精灵,在篝火旁的空地上翩然起舞。火红的裙裾旋转飞扬,如同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火焰花。银铃随着她每一个跳跃、每一次旋转叮咚作响,清脆灵动,仿佛在替她诉说着无边的喜悦。她时而舒展如天鹅,时而迅捷如小鹿,那纯粹而野性的美丽,那发自内心的幸福与期待,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篝火的光芒在她身上跳跃,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美得惊心动魄。

顾远站在高台边缘,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抹火红的身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宠溺与骄傲。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所有的重担,只想将这最美的画面,永远刻在心底。

“哈哈哈!好!跳得好!”古力森连不知何时已拎着一个巨大的酒坛走了过来,他脸色通红,显然已喝了不少,但精神亢奋无比。他重重拍着顾远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顾远都晃了一下,洪亮的声音带着醉意和无比的欣慰:“远儿!好小子!娶了个天仙般的媳妇!叔公替你高兴!来!陪叔公干了这坛!”他不由分说地将另一个酒坛塞给顾远,自己仰头就灌,酒液顺着浓密的胡须流下,豪气干云。

他喝光了自己坛中的酒,将空坛子往地上一摔,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引来一片叫好。他抹了把嘴,看着场中依旧在忘情舞蹈的阿茹娜,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声音震得周围人耳朵嗡嗡作响:“远儿!加把劲!明年这时候!叔公要抱重外甥!听见没?!你小子要当爹喽!哈哈哈!” 粗犷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长辈最质朴的祝福和期待。

更令人意外的是,连一向阴郁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张三金,此刻竟也斜倚在汗座旁,手里端着一个镶金的银杯。他那张枯瘦刻板的脸上,竟也泛起了不正常的酡红,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扯动,露出了一个……干枯的、如同树皮开裂般的……笑容。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很快又被惯常的阴鸷覆盖,但那一瞬间的松弛,足以让熟知他秉性的人心惊肉跳。他似乎也被这盛大的喜庆和浓烈的酒气熏染,暂时放下了心头的算计。

狂欢持续着。美酒如同流水般消耗,烤肉的香气弥漫四野,歌声、笑声、呼喝声交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顾远被热情的族人和各部头人轮番敬酒,纵使他酒量极好,此刻也感到了阵阵晕眩。他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顶属于他和阿茹娜的、装饰着华丽彩绸的新婚金帐。红烛的光晕透过帐帘缝隙透出,带着无声的诱惑。

就在这狂欢的顶峰,就在顾远准备离开喧嚣,走向那象征着人生新阶段的金帐时,一道如同幽灵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狂欢的人群,来到了他的身后。是赤磷卫统领默罕。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

“族长。”默罕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却清晰地传入顾远耳中,“‘老屋’……传来消息……‘老主人’……他……走了。”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中炸响!顾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所有的醉意瞬间被冰冷的寒意驱散得干干净净!他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杯中的酒液泼洒出来,浸湿了华丽的袖口。

走了?

那个枯槁、失明、满身罪孽却又在黑暗中给了他一线生机的阿爷……那个背负着弑父之罪、引狼入室之孽、却又剜目救他、在石室中泣血忏悔的老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在这他顾远大婚的……喧嚣之夜?

巨大的冲击让顾远瞬间失神。心中翻腾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恨?那贯穿童年的血仇阴影似乎随着老人的逝去而淡去了一丝。怨?怨他带来的一切苦难,此刻也显得苍白。悲?一种迟来的、夹杂着血缘本能的悲伤悄然滋生。释然?或许,对于那个在黑暗与罪孽中煎熬了数十年的老人而言,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命运……这该死的命运!竟用这样的方式,为他这场盛大的婚礼,添上了最沉重、最讽刺的一笔!

顾远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翻涌的心绪,深吸了一口带着酒肉气息的冰冷空气,声音低沉得如同寒冰摩擦:“知道了。秘密……安葬在古日连部……先祖安眠之地最偏僻的角落。让他……清清静静地走。不要惊扰……先祖的安宁。”

“是。”默罕低声应道,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约莫一尺见方的包裹,双手奉上,“这是……‘老主人’……留给您的……他说……是他的……贺礼。”

贺礼?

顾远的心猛地一缩。他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石室特有的阴冷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羊皮与墨汁的味道。他紧紧攥住包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去吧。”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默罕无声地退下,再次融入狂欢的阴影之中。

顾远站在原地,周遭震耳欲聋的喧嚣仿佛瞬间被隔离开来。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裹,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张三金正眯着眼,已然醉去;古力森连正搂着几个族中勇士,大声划拳;耶律洪则被一群阿谀奉承的头人围着,红光满面。没有人注意到他瞬间的异常。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包裹,转身,大步走向那顶属于他的新婚金帐。脚步,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急促。

金帐内,红烛高烧,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和……阿茹娜身上特有的馨香。阿茹娜已卸下了沉重的银冠,只穿着一身轻薄柔软的红色丝绸寝衣,坐在铺着厚厚锦被的床榻边。烛光勾勒着她窈窕的身姿,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披散下来,衬得她肌肤胜雪,脸颊上带着羞涩的红晕,如同熟透的水蜜桃,娇艳欲滴。她正低着头,摆弄着衣角,听到脚步声,惊喜地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恋和期待。

“远哥哥……”她刚开口,声音如同出谷黄莺般动听。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顾远那张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油布包裹,眼神冰冷而复杂,仿佛刚从修罗场归来,身上还带着未散的煞气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的悲伤?

阿茹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的期待化作了担忧和茫然:“远哥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是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她站起身,想靠近他。

顾远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帐内的矮几旁,将包裹重重地放在上面。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粗暴。他背对着阿茹娜,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阿茹娜被他这从未有过的冷漠和阴郁吓到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远哥哥……你……你别吓我……今天是我们的……” 新婚之夜啊……后面的话,她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有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顾远依旧沉默。他猛地转过身,在阿茹娜惊愕的目光中,对着金帐的角落——那个大致朝向古日连部先祖安眠之地的方向,重重地、一丝不苟地跪了下去!

咚!咚!咚!

三个响头,磕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一滴……两滴……滚烫的泪水,无声地砸落在猩红的地毯上,迅速洇开深色的痕迹。

阿茹娜彻底惊呆了!她从未见过顾远流泪!更没见过他如此失态!巨大的恐惧和担忧瞬间淹没了她。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跪在顾远身边,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远哥哥!远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你别这样!告诉我!告诉我啊!”

顾远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解释。他反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将阿茹娜温软馨香的身体箍进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让阿茹娜窒息。他将脸深深埋进她散发着幽香的颈窝,身体依旧在无法抑制地颤抖,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寝衣。

阿茹娜被他勒得生疼,却不敢挣扎,只能强忍着,用小手笨拙地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声音哽咽:“不怕……远哥哥……不怕……我在……我在这里……”

过了许久,顾远剧烈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他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恢复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松开阿茹娜,在她茫然无措的目光中,猛地撕开了那个油布包裹!

包裹里,并非金银珠宝。

而是……厚厚一叠泛黄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羊皮卷轴!

最上面一张,赫然是一幅极其详尽、标注着密密麻麻符号与注释的——潞州地脉图!图上清晰地标出了望烽台的位置,以及周边河道、地穴、气脉的走向!

下面,是幽州、代州、朔州……乃至辽东的舆图!

再下面,是复杂到令人目眩的河工水利图、星象方位图、奇门遁甲阵图……每一张图都绘制得极其精妙,笔力遒劲,显然是古日连章在失明前呕心沥血之作!

卷轴之下,还有几件小巧却散发着古朴气息的器物:一个非金非木、刻满星辰的罗盘;几枚色泽温润、刻着奇异符文的龟甲;还有一块触手温凉、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黑色石头,还有……

最下面,压着一封折叠整齐的信。信封上,是熟悉的、属于古日连章的、略显颤抖的字迹:“孙儿顾远亲启”。

顾远拿起信,手指有些颤抖地拆开。借着摇曳的红烛光芒,他看到了那熟悉的、却更加潦草无力的字迹,字里行间仿佛浸透了血泪:

“远儿吾孙:

见此信时,阿爷已去。此生罪孽滔天,百死难赎。唯救下你,引你归家,是祖父唯一无悔之事。今闻你大婚,娶羽陵部阿茹娜,阿爷……悲喜交集!喜,吾孙得此良配,羽陵古日连,血脉终续!悲,阿爷无颜面对金日朗老族长英灵,无颜面对羽陵部枉死之魂!阿爷在九泉之下,亦当长跪,祈求羽陵英灵,宽恕我这罪孽深重之人!祈求吾孙……宽恕阿爷带给两部的……无尽苦难!阿爷坚信,古日连与羽陵之魂,必将在吾孙手中重燃!辉煌,必属于你们!此图卷、器物,乃阿爷毕生心血所聚,亦是……赎罪之物。或能助你……斩断枷锁,护佑所爱。

另:耶律涅里当年于葬星谷所立之‘困龙锁契丹王脉’之阵,实乃某谎言下之空壳!其阵枢‘锁链’,早已被某以古日连秘血……假意‘重续’,实为虚连!此乃欺天之局!孙儿,或可……借此虚阵,反制耶律氏!假意……契丹王脉气运……系于你血!若你身死,契丹国运必崩!以此……震慑耶律洪及诸贵族,令其……投鼠忌器!此计凶险,慎用!

某藏身之地……奇门遁甲阵……非仅自保。其阵眼……埋藏……惊喜……待张三金……‘适时’发现……

孙儿,幼时某常与你观星,言北斗七星……玄奥莫测。非虚言敷衍。某当年改龙脉时,曾于天机紊乱之际……窥得一丝……‘七星散而定,天下归一;七星齐,天下移’之谶语!七星之秘……浩如烟海……某穷尽残生……亦未能解……此谜……留于吾孙……时刻……关注七星……七星……或为破局之机……

新婚……快乐。阿爷……去了。”

信纸的末尾,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仿佛被泪水晕染过。

顾远紧紧攥着信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爆响!他死死地盯着“七星散而定,天下归一;七星齐,天下移”这十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坎上!七星之谜!阿爷至死未能解开的谜团!竟与天下大势相连?这到底是天机预言?还是阿爷在生命尽头看到的幻象?这份“贺礼”,太重了!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它承载着阿爷的忏悔、赎罪的希望、未解的悬疑、以及……一个可能撬动天下的巨大秘密!

巨大的悲伤、迟来的理解、沉重的责任、以及对那扑朔迷离的“七星之谜”的悚然……如同狂潮般瞬间冲垮了顾远强行筑起的堤坝!他猛地将信纸按在心口,再次对着古日连先祖的方向,重重地磕下头去!这一次,压抑的呜咽再也无法抑制,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混合着泪水,砸落在冰冷的地毯上。

阿茹娜一直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着顾远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看着那堆满了神秘图卷的矮几,看着顾远手中那封让他悲痛欲绝的信。她听不懂那些图卷和七星之谜,但她看懂了顾远的悲伤。巨大的恐惧和心疼让她忘记了羞涩,她再次扑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顾远颤抖的身体,将脸贴在他冰冷的后背上,泪水无声地滑落:“远……别这样……求你……别这样……我害怕……”

但顾远那压抑的呜咽和近乎痉挛的颤抖彻底击垮了她的心防。巨大的恐惧被更深沉的心疼取代,她忘记了羞涩,忘记了这应是缠绵旖旎的新婚夜,只凭着一腔纯粹的爱意,再次扑上去,死死抱住他冰冷的身体,纤细的手臂用尽了全力,她滚烫的脸颊紧贴着他被泪水浸湿的后背,声音破碎而颤抖:“远哥哥……别怕……我在这里……阿茹娜在这里……”

顾远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软触感和滚烫的泪水,身体一僵。他缓缓抬起头,沾满泪痕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背后传来的温软、馨香和那份不顾一切的拥抱,像投入冰湖的烙铁,瞬间激起刺耳的嘶鸣与滚烫的蒸汽。他所有的悲伤、愤怒、被命运嘲弄的无力感,以及那份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一切所带来的窒息压力,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出口——不是言语,不是泪水,而是身后这个将全身心交付于他的、温热鲜活的生命。他的崩溃被更加狂暴的情绪所取代——那是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占有欲!是对这冰冷残酷世界唯一的温暖与慰藉的疯狂索取!

他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决绝。阿茹娜被他突然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尚未站稳,在阿茹娜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蛮横!

啊!”阿茹娜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顾远抱着她,大步走向那张铺着大红锦被的婚床。他的眼神炽热如火,又深寒如冰,紧紧锁着怀中人儿那张梨花带雨、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

“远哥哥……”阿茹娜被他眼中那陌生的、近乎吞噬一切的火焰吓到了,声音带着颤抖。

他低下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燃烧着一种阿茹娜从未见过的火焰——不是情欲的炽热,而是濒临绝境者抓住浮木的疯狂,是熔岩般亟待喷发的痛苦与毁灭欲,混杂着一丝绝望的、对温暖的贪婪索取。

顾远没有回答。他俯下身,带着一种近乎惩罚般的粗暴,狠狠地吻住了她微启的红唇!那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了掠夺、占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宣泄!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愤怒、迷茫、责任……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身下的人儿。

“远……”阿茹娜的惊呼被堵了回去。

起初她还带着一丝挣扎和害怕,但在顾远那狂暴的、在他那混合着泪水的咸涩气息中,她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那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心疼瞬间压倒了恐惧。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抖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不再抗拒,用自己温软的唇瓣,试图抚平他的伤痛。双臂,也紧紧环住了他坚实的脊背。

顾远的吻,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一场风暴的登陆!粗暴、急切、带着啃噬般的力道,席卷了她微张的唇。那不是爱侣间的亲昵,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掠夺与标记,一种试图通过占有眼前这唯一的“真实”来对抗内心崩塌的尝试。泪水咸涩的味道混合着他灼热的呼吸,充斥着她的感官。阿茹娜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彻底吞噬,最初的惊惶在感受到他灵魂深处那剧烈震荡的痛苦后,化作了无条件的接纳与献祭般的柔顺。她闭上眼,放弃了所有矜持与抵抗,任由他将自己箍紧。

红烛摇曳,顾远的吻,如同密集的雨点,落在阿茹娜光洁的额头、颤抖的眼睑、挺翘的鼻尖、敏感的耳垂……最终,流连在她修长优美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上,留下一个个滚烫的印记。

顾远的手不再有丝毫犹豫或温柔。它们带着薄茧,带着失控的力量,粗暴地撕扯开那层薄如蝉翼的红色丝绸寝衣,仿佛要撕碎所有横亘在他与这唯一慰藉之间的障碍。裂帛声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刺耳。他的指尖如同滚烫的烙铁,在她如初雪般光洁细腻的肌肤上留下逡巡的轨迹,所过之处点燃一簇簇令人战栗的火焰。那探索带着原始的占有欲,急切地确认着掌下每一寸温润的起伏与凹陷,力道时而失控地留下红痕,仿佛要将这具温软的身体揉碎,融入自己冰冷的躯壳。那力道又时而温柔,时而带着失控的粗暴,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确认这唯一属于他的温暖。

阿茹娜颤抖着,如同狂风暴雨中无助的花枝。陌生的、汹涌的情潮混合着被粗暴对待的微痛,瞬间淹没了她。她只能紧紧攀附着他,纤细的手指深深陷入他贲张的背肌,指甲无意识地划破皮肤,留下细密的血痕。外面的狂风似夹杂着破碎的呜咽,不受控制地,如同濒死的天鹅哀鸣,又似最原始的情歌。

金帐内,红烛疯狂地摇曳着,如同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激烈到绝望的哑剧。粗重如野兽般的喘息、压抑的、情动时破碎的泣音……所有声音交织缠绕,升腾弥漫,构成了一曲原始而悲怆的乐章。这乐章里没有旖旎的柔情,只有崩溃边缘疯狂索求,是顾远试图将内心那片冰冷的废墟点燃,试图在阿茹娜温软包容的身体里,将那些噬骨的黑暗与重负焚烧殆尽。

汗水如同溪流,从顾远紧绷的肌肉上滚落,滴在阿茹娜泛着诱人红晕的肌肤上,他赤红的眼眸紧锁着她迷离含泪的双眼,看着她因承受而微微蹙起的秀眉,看着她为自己全然绽放的、惊心动魄的美丽。在那一片混乱的、几乎将他撕裂的痛苦风暴中心,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穿过厚重乌云的星光,艰难地渗透进他冰冷的心湖。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终于渐渐平息。粗重的喘息化为沉重而绵长的呼吸。顾远精疲力竭地伏在阿茹娜身上,汗水浸透了两人紧贴的皮肤。阿茹娜早已累极,在他身下昏沉睡去,脸上泪痕未干,眼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双颊却带着饱经雨露的潮红,嘴角甚至残留着一丝满足的、近乎虚脱的弧度,如同风暴后安然沉睡的海棠。

顾远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具空壳。他缓缓从她身上滑落,躺在一旁,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空洞地望着金帐顶端那跳跃不定的烛影。帐内弥漫着情欲散尽后的温热气息,混合着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但这温暖却无法触及他内心的冰冷。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回矮几上。

那堆叠的泛黄羊皮卷轴,在摇曳的烛光下静静躺着,沉默如渊。尤其是那幅潞州地脉图,和那封写着“七星散而定,天下归一;七星齐,天下移”的信笺,如同两只冰冷的、充满嘲讽的眼睛,穿透了帐内的暖昧与狼藉,直直地刺入他的眼底。

阿爷的死……潞州未知的凶险……那如谶语般悬于头顶的七星之谜……张三金醉态下潜藏的阴鸷……阿保机那难以捉摸……耶律洪那看似恩宠实则枷锁的赏赐……

巨大的、冰冷的悬疑如同无形的枷锁,重重地压在他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洗礼的灵魂之上。那份沉重的“贺礼”,那份至死方休的诅咒般的“七星之谜”,如同命运在黑暗中敲响的丧钟,在这红烛未熄、美人沉睡的新婚金帐内,余音袅袅,冰冷刺骨。

红烛燃尽,最后一丝火苗挣扎着熄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帐内彻底陷入黑暗,只有顾远那双在暗夜中睁着的眼睛,如同两点永不熄灭的寒星,冰冷、决绝,映照着眼前无边的黑暗与肩上那陡然沉重了千钧的未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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