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设置
书架
听书
欢迎使用听书服务

发声

  1. 小美
  2. 小宇
  3. 逍遥
  4. 软萌
  5. 小娇
  6. 米朵
  7. 博文
  8. 小童
  9. 小萌
  10. 小贤
  11. 小鹿
  12. 灵儿
  13. 小乔
  14. 小雯
  15. 米朵
  16. 姗姗
  17. 小贝
  18. 清风
  19. 小新
  20. 小彦
  21. 星河
  22. 小清
  23. 南方

语速

  1. 适中
  2. 超快

音量

  1. 适中
播放
评论
扫描下载”搜猫阅读”客户端
扫码手机阅读

辽东邪侠

作者:全能巴图鲁 | 分类:武侠 | 字数:0

第59章 石洲残烬,老将谋局

书名:辽东邪侠 作者:全能巴图鲁 字数:9.0千字 更新时间:07-17 08:08

天佑九年正月初三,朔风卷着灰烬与血腥,呜咽着掠过石洲城焦黑的断壁残垣。李嗣源的五万晋军,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终于开进了这座人间炼狱。铁蹄踏过结冰的血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味、尸臭味浓得化不开,即使是最悍勇的沙陀老兵,也忍不住以袖掩鼻,面露恻然。

李嗣源策马行在队伍最前,脸色铁青。他虽早有预料,但亲眼所见仍远超想象。街道两旁,焦黑的房梁兀自冒着青烟,被契丹人当作“人烛”点燃的尸体早已碳化扭曲,凝固在临死前挣扎的姿态。几处水井旁堆叠着自尽的妇孺尸体,结冰的衣裳下是绝望的面容。侥幸未死的老人蜷缩在废墟角落,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朽木。一只野狗正撕咬着半截幼童的手臂,被士兵一箭射穿,哀嚎着倒在同样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旁。

“大帅!”亲兵统领疾驰而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武当山脚临时营地发现唐榕依拉泽将军...他,他只剩下一只手了!身边仅有三个亲卫,都带着重伤!”

李嗣源浓眉紧锁:“带路!”

临时营地设在一座破败的山神庙里。唐榕依拉泽躺在枯草堆上,断腕处用脏污的布条草草包裹,渗出的血已呈黑紫色。他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泡,昔日骄横跋扈的神情被极度的痛苦和刻骨的怨毒取代。见到李嗣源,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抓住老将的披风,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

“李大帅!顾远!契丹狗!他们勾结...五千兄弟...全完了!顾远那奸贼,引契丹入关!他在城内早有准备,里应外合...那刀...那刀太快了...”他语无伦次,显然高烧与剧痛已让他神志不清,反复念叨着顾远的刀法和契丹人的凶残。

李嗣源俯身,沉声道:“唐榕将军,安心养伤。此仇,殿下必报!”他示意军医全力救治,心中却无半分波澜。唐榕的惨状,不过是他政治棋盘上一枚弃子必然的结局。他更在意的,是亲卫随后低声的禀报:

“大帅,庙外还有几人求见,为首的自称范文,说是...曾向陛下进谏顾远必反之人。他身边跟着几个江湖气息很重的人,一个黑袍的像是头领,气质阴鸷;一个白衣的,身法飘忽;还有个蓝袍和黄袍的。”

范文?李嗣源心中一动。那个被李存勖鞭笞的酸儒?他竟没死?还有他身边人...李嗣源敏锐地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让他们进来。”

范文当先踏入,衣衫褴褛,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比唐榕更炽烈、更清醒的恨意。他身后,黑先生祝雍一身黑袍纤尘不染,气度沉凝;白先生云哲面无表情,眼神锐利;蓝童与谢胥则带着警惕打量着李嗣源。

“罪民范文,拜见李大帅!”范文深深一揖,声音沙哑却带着读书人的倔强,“石洲惨状,皆因顾远背主求荣,引狼入室!罪民当日所言,字字泣血,奈何陛下...”

“范先生请起。”李嗣源虚扶一下,目光如电扫过祝雍等人,“这几位是?”

祝雍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祝雍,江湖人称‘黑先生’。这位是云哲,江湖人称‘白先生’、蓝童,江湖人称’蓝先生‘、谢胥,江湖人称‘黄先生’。石洲遭此大劫,我等不忍百姓涂炭,自发组织人手于乱中救护,奈何...杯水车薪。”他语气沉痛,眼神却坦荡地与李嗣源对视。

“自发救护?”李嗣源玩味地重复,他征战半生,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祝雍绝非善类,其身边几位也皆非庸手。这几个人曾是顾远手下,他见过,能在顾远眼皮底下潜伏,又在契丹屠城时存活下来,甚至能聚拢人手...能量不小!尤其是祝雍身上那股刻意收敛却仍透出的阴狠之气,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义弟李存勖。

“正是。”祝雍坦然道,“顾远狗贼倒行逆施,勾结外虏,置石洲万千生灵于不顾,实乃国贼!我等虽江湖草莽,亦知忠义,愿助大帅稳定石洲残局,抚慰生民,他日若有机会,定要手刃此獠,为枉死者讨还公道!”他话语铿锵,直指顾远罪责,将自己塑造成正义的守护者。

范文也激动地补充:“大帅!祝先生等人侠肝义胆,若非他们,城中残存的工匠、医者、妇孺,早已尽数死于契丹屠刀或饥寒!他们熟知石洲地理人情,对顾远及其党羽了解甚深!实乃大帅安定此地的臂助!”他掏出那本染血的《活舆图》,“此书乃罪民心血,详载河北山川险要、物产民情,今献于大帅,只求大帅给石洲百姓一条活路,给罪民一个...向顾远复仇的机会!”

李嗣源的目光在范文悲愤的脸上、祝雍深沉的眼中以及那本《活舆图》上来回逡巡。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范文可用啊!此人有才,有\"活舆图\"之称、有忠敢直谏、有恨对顾远,且出身低微,易于掌控。用他治理石洲残局,安抚人心,名正言顺,更能彰显晋王仁德,虽然那李存勖未必在乎。

祝雍也可用更需防,此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他能在乱局中保存实力并收拢人心绝非善类,他反顾远是真,但绝非出于单纯的“忠义”。他需要石洲这块地盘和残存的资源作为根基。用他,是一把双刃剑。他能帮助自己迅速控制局面,压制可能的反抗,比如那些恨顾远也恨晋国的人,甚至在未来对付契丹或顾远时成为奇兵。但也需严防其坐大,必要时可借李存勖之手或契丹、顾远之力除之。

石洲的价值:此地虽残破,但地理位置重要,是北疆门户。残存的工匠、人口,尤其是被祝雍藏起来的那部分是宝贵财富。更重要的是,这里是钉在顾远与契丹之间的一颗钉子!让范文、祝雍在此经营,若他将来在契丹失势,这既能牵制顾远北归之心,又能成为监视契丹动向的前哨。自己远在晋阳,正需要这样一股“忠心”(至少名义上)忠于晋国的地方势力。

殿下此刻正全力攻打刘守光,焦头烂额,对石洲残局只会要求“稳定”,不会深究细节。自己将范文推出来作为“忠义之士”、“力挽狂澜者”上报,合情合理。至于祝雍这些“江湖义士”,完全可以隐去,作为暗棋。李存勖的暴戾多疑是柄悬剑,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幽州!

电光火石间,李嗣源已定下策略。他脸上露出“欣慰”与“沉重”交织的表情,上前用力拍了拍范文的肩膀:“范先生忠义,李某佩服!石洲遭此大难,正需先生这等心系百姓、熟知本地之才主持大局!你与这几位义士救护百姓之功,本帅定当如实禀明陛下!”他转向祝雍等人,语气诚挚:“诸位壮士高义,李某代石洲生民谢过!值此危难之际,还望诸位能与范先生同心戮力,助我安民守土,重建家园!李某必不负诸位今日之义举!”

这番话,等于正式将石洲的民政和潜在的武装\/地下力量纳入了自己的体系,并给予了他们合法的外衣和行动的权力。范文激动得热泪盈眶,再次深深下拜。祝雍眼中精光一闪,也躬身道:“必不负大帅所托!”

李嗣源立刻着手安排:

他飞鹰传书晋阳,信中详细描述了石洲惨状,契丹暴行,唐榕依拉泽五千将士力战殉国,本人断手重伤。重点突出了范文在乱军和契丹屠刀下“冒死救护百姓”、“收集整理重要图籍”、“协助官军稳定秩序”的“忠勇事迹”,称其为“石洲柱石”。请求殿下任命范文暂代石洲刺史,主持重建。对祝雍等人,只字未提。信中强调石洲残破,百废待兴,急需钱粮赈济,并委婉提及顾远勾结契丹,已成北疆大患,需从长计议。

他明面上,任命范文为“石洲安抚使”,全权负责赈济灾民、掩埋尸体、清理废墟、维持秩序。拨给他少量粮秣和一支维持治安的老弱残兵为主的部队。暗地里,默许甚至暗中支持祝雍整合石洲残存的江湖势力、地下力量以及被他藏匿的工匠、人口。李嗣源留下几名心腹军官“协助”范文,实则负责监视和充当与祝雍之间的联络人。

随后,他严令军医全力救治唐榕伊拉泽,将其安置在相对安全的营中,派人“保护”,实为看管,防止他乱说话或擅自行动。

看着范文带着劫后余生的使命感,在祝雍等人簇拥下走向满目疮痍的城池;看着自己留下的人悄然融入;再看看营中昏迷不醒、只剩半条命的唐榕依拉泽,李嗣源站在残破的城楼上,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石洲这盘死棋,被他下活了。顾远?你借契丹之力脱身,却也给我留下了牵制你的绳索和一把指向北方的刀。而范文和祝雍,无论他们怀着何种心思,此刻都成了他李嗣源棋盘上的棋子。

几乎在李嗣源飞鹰传书抵达晋阳的同时,另一份来自幽州前线的捷报也摆在了晋王李存勖的案头——周德威已攻占涿州,兵锋直指幽州城!这本该是令人振奋的消息,然而当李存勖先拆开石洲那份染着烽火气息的急报后,整个晋阳宫仿佛瞬间被寒冰冻结。

“顾——远——!!!”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震得殿宇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李存勖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跳如蚯蚓,他猛地将手中的军报撕得粉碎,犹不解恨,一把掀翻了沉重的紫檀木御案!奏章、笔墨、珍宝稀里哗啦砸了一地。

“奸贼!逆贼!狗贼!无耻之尤!!”他像一头被困的猛虎,在殿内疯狂地踱步,咆哮声震耳欲聋,“本王待他不薄!潞州,柏乡并肩浴血!许他石洲基业!他竟敢!竟敢勾结契丹!屠我兵士!毁我城池!此仇不共戴天!!!”

殿内侍立的宦官宫女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几名近臣也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李存勖的暴戾是出了名的,此刻正在气头上,谁触霉头谁死!

“李嗣源呢?!他的五万大军是摆设吗?!为何不拦住顾远?!为何让契丹狗贼肆虐石洲?!唐榕伊拉泽的五千精锐啊!就这么没了?!”他猛地转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传信的军校。

军校魂飞魄散,以头抢地:“殿…殿下息怒!李大帅军报言…言其大军抵达时,石洲已…已遭血洗,顾逆与契丹主力已北遁无踪…唐榕将军重伤垂危…李大帅正全力收拾残局,安抚…”

“废物!都是废物!”李存勖一脚踹翻军校,犹不解恨,呛啷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旁边一个因为恐惧而微微抬头的小宦官惨叫一声,脖颈间鲜血狂喷,瞬间毙命!温热的血溅了旁边人一身。

“啊!”几个宫女吓得失声尖叫。

“吵什么!拖出去喂狗!”李存勖如同嗜血的修罗,剑尖滴血,指着尸体咆哮。侍卫战战兢兢地将尸体拖走,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杀戮似乎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丝。他喘着粗气,捡起地上另一份来自幽州的捷报,只看了一眼,那股被欺骗、被愚弄的滔天怒火再次吞噬了他!

“潞州骄兵之计…打朱温主战场要设计于幽州…都是顾远!都是这奸贼给本王出的主意!”李存勖恍然大悟,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早就算计好了!他早勾结刘守光!让本王把精力都放在刘守光这蠢货身上!给他自己争取时间!让他能从容布置,勾结契丹!好一个金蝉脱壳!好一个李代桃僵!本王竟被这竖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顾远此人心机深沉得可怕。潞州之战他献策立功,夺取河北的战略也是他力主…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今日的背叛铺路?李存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羞辱。他自诩英雄,竟被一个自己提拔的“胡儿”如此戏耍!

“李嗣源…”这个名字在他暴怒的脑海中突然变得格外刺眼。父王李克用临终前的话犹在耳边:“嗣源厚重少文,然忠勇无二,可托大事…” 可是…五万大军,近在咫尺,为何未能及时阻止?是力有不逮?还是…他猛地想起李嗣源与顾远在柏乡并肩作战的情谊,想起李嗣源有时流露出的对顾远才能的欣赏…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难道…难道李嗣源故意纵放顾远?!

“召李嗣源!立刻!马上!滚回来见本王!”李存勖的咆哮再次响彻大殿。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李嗣源赶回晋阳。他深知此行凶险,早已打好了腹稿。

晋阳宫偏殿,气氛凝重如铅。李存勖高踞王座,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子,剐在李嗣源身上。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那前几日被杀的宦官尸首虽已清理,但那股味道似乎还未散尽,更添几分肃杀。

“臣李嗣源,参见殿下!”李嗣源一丝不苟地行大礼,姿态恭敬无比。

“李大帅…好!好得很!”李存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讥讽,“五万大军,坐视石洲陷落,大将残废,五千精锐化为齑粉!你告诉本王,你这仗是怎么打的?!”

“臣…罪该万死!”李嗣源伏地,声音带着沉痛与疲惫,“殿下容禀!臣接旨后,星夜兼程,不敢有丝毫耽搁!然石洲距黑水峪数百里,山路崎岖,风雪阻道,大军行进实难疾速!臣已命前锋轻骑倍道而行,奈何…奈何还是迟了一步!”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和“悲愤”:

“臣抵达石洲时,城池已陷!契丹铁骑肆虐屠戮,惨绝人寰!顾远那奸贼,早已布置妥当!他假意元日前宴饮松懈唐榕将军戒备,实则暗通契丹,约定时辰!城内更是早有内应,趁乱打开城门!唐榕将军虽勇,然仓促应战,敌众我寡,更有顾贼亲率精锐里应外合…其麾下赤磷卫凶悍异常,契丹骑射更是刁钻…五千将士…血战至最后一人!唐榕将军力斩数十敌,终因寡不敌众,被顾远那恶贼斩断右手…臣救下他时,已只剩一口气!”

李嗣源声泪俱下,将石洲惨状和唐榕的“英勇”描绘得淋漓尽致,将自己“未能及时赶到”的责任推给了天气和路程,将失败归咎于顾远的狡诈、契丹的凶残以及唐榕伊拉泽可能的“疏于戒备”。同时,他刻意夸大了契丹大军的规模和夸大了顾远部下的战斗力,暗示并非自己畏战。

“臣入城后,所见…实乃人间地狱!契丹所过,鸡犬不留!妇孺老弱,尽遭屠戮!臣…臣恨不能生啖顾远、耶律德光之肉!”他重重叩首,“臣未能及时救援,致使国家蒙羞,将士殒命,百姓遭难,罪无可恕!请殿下降罪!”

李存勖死死盯着李嗣源,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虚伪或不安。但李嗣源那布满风霜、写满悲愤与自责的脸,那因疲惫和痛心而布满的血丝,显得无比“真诚”。尤其是提到石洲惨状时那切齿的恨意,不像作伪。

李存勖心中的疑虑稍减,但怒火并未平息。他猛地一拍扶手:“就算如此!你为何不追?!契丹、顾远带着掳掠的财物人口,行动必缓!你手握五万大军,为何不衔尾追杀,为死难将士报仇,夺回我子民?!”

这个问题在李嗣源预料之中。他抬起头,眼中带着“无奈”与“深谋远虑”:

“陛下明鉴!臣岂能不恨?岂能不想追?然当时情形,实不可为!”

“其一,契丹骑兵来去如风,掳掠之后即分兵数路北遁,行踪飘忽。我军多为步卒,于茫茫雪原追击骑兵,如大海捞针,极易中伏。若再遭折损,岂非雪上加霜?”

“其二,石洲新遭大劫,尸横遍野,若不及时处置,恐生大疫!城中残存百姓惊魂未定,流离失所,嗷嗷待哺。若大军尽数追敌,此地必再生大乱,甚至可能激起民变!范文等人虽竭力安抚,然无大军坐镇,恐难持久。石洲乃北疆门户,若彻底糜烂,契丹下次南下将畅通无阻!”

“其三,亦是臣最忧心之处——幽州!”李嗣源话锋一转,直指核心,“殿下!刘守光狂妄称帝,已是瓮中之鳖,此乃天赐良机,一举平定河北,消除后顾之忧的关键时刻!朱温老贼已亲率大军北上,围攻枣强、蓚县,意图救援幽州!殿下主力尽在幽州前线,周德威将军虽勇,然双拳难敌四手!若臣再率这些主力远追契丹于塞外,一旦幽州战事有变,或梁军突破防线,后果不堪设想!臣…臣岂敢因一时之愤,而坏殿下扫平河北、问鼎中原之宏图大业?!”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层层递进,将“不能追”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尤其最后抬出“幽州大局”和“殿下宏图”,更是击中了李存勖的要害。李存勖固然暴怒于顾远的背叛,但他更在意的是眼前的幽州!是消灭刘守光这个心腹大患!是击败来犯的朱温!

李嗣源看李存勖脸色变幻,沉默不语,知道说到了点子上,立刻趁热打铁:“殿下!顾远背主投敌,罪不容诛!然此獠已成疥癣之疾,依附契丹,苟延残喘。待殿下扫平幽燕,击退朱温,整合河北之力,携大胜之威,再挥师北伐,犁庭扫穴,剿灭契丹,生擒顾远,方是上策!届时,石洲之仇,将士之血,必可十倍讨还!那时:臣愿为先锋,万死不辞!”

大殿内一片寂静。李存勖胸膛剧烈起伏,死死攥着拳头。理智告诉他,李嗣源说的有道理。幽州战事正到关键时刻,朱温大军压境,确实不宜分兵远追。但情感上,被顾远如此戏耍背叛的奇耻大辱,像毒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心。

良久,李存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冰冷刺骨:“好…好一个老成谋国!李嗣源,你起来吧。”

李嗣源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知道暂时过关了,但仍恭敬道:“臣…谢殿下不罪之恩!然石洲之失,臣难辞其咎,恳请殿下责罚,以儆效尤!”

“哼!”李嗣源冷哼一声,“责罚?责罚你有何用?能换回石洲?能换回五千将士的命?能换回顾远那狗贼的头颅?!”他烦躁地挥挥手,“石洲之事,就按你之前所奏,让那个范文暂且打理!拨些粮食给他,别让那些人全饿死了,显得本王不仁!至于你…留在晋阳听用!幽州战事吃紧,本王用得着你!”

“臣,遵旨!谢陛下!”李嗣源再次叩首,姿态放得极低。他知道,李存勖心中那根刺并未完全拔除,自己仍需谨慎。

“滚下去!”李存勖不耐地喝道。

看着李嗣源恭敬退出的背影,李存勖眼中阴鸷之色更浓。他猛地抓起案头那份幽州捷报,又狠狠摔在地上!

“顾远!都是因为你!害得本王如此被动!”他将所有的怒火、所有的憋屈,全部转移到了幽州战场上。“刘守光!朱温!你们统统该死!传令周德威!给本王不计代价!猛攻幽州!一个月之内,本王要看到刘守光的狗头!还有,告诉杨师厚、贺德伦!给本王狠狠地打!朱温老贼敢来,就让他把老骨头埋在河北!”

李存勖的怒火如同实质的燃料,瞬间点燃了整个幽州战场。

幽州城下:

周德威接到晋王措辞严厉、近乎疯狂的催战命令,心中苦笑,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位以稳重着称的将领,此刻也只能化身修罗。

“攻城!昼夜不息!先登者,赏千金,官升三级!后退者,斩!”冷酷的命令下达。

呜咽的号角撕破黎明,黑压压的晋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伤痕累累的幽州城墙。云梯、冲车、抛石机被不计代价地推上前线。箭矢如飞蝗般遮蔽了天空,带着死神的尖啸落下,城头守军和城下晋军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滚烫的金汁从城头倾泻而下,沾之即烂,凄厉的惨叫声令人头皮发麻。巨大的石块砸在城墙上,碎石崩飞,带走一片片血肉。

城头,燕军守将元行钦状若疯虎,嘶吼着指挥抵抗。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但晋军的攻势太猛了!尤其是那些被重赏刺激得眼红的“选锋”(敢死队),顶着盾牌,口衔利刃,悍不畏死地攀爬云梯。不断有人中箭跌落,摔成肉泥,但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上冲!

一处垛口被突破!数十名晋军精兵突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刀剑砍入骨肉的闷响、临死的惨嚎、愤怒的咆哮混杂在一起。血水很快染红了城墙,汇成小溪顺着砖缝流下。尸体不断被抛下城墙,堆积在护城河边。周德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血肉磨坊,不断下令投入新的生力军。他知道,这是拿人命在填!但晋王殿下的怒火,需要用刘守光的人头来平息。

城内,昔日繁华的燕国皇宫内,刘守光早已没了称帝时的意气风发。他面色惨白,听着城外震天的喊杀声和越来越近的兵刃交击声,吓得瑟瑟发抖。

“陛下!南门…南门快守不住了!晋狗疯了!元将军请求援兵!”浑身浴血的传令兵扑倒在地。

“援兵?哪里还有援兵!”刘守光歇斯底里地尖叫,“朱温呢?!朕的援军呢?!快!再派人突围!去告诉梁帝,只要他救朕,幽燕之地朕愿与他平分!不!朕愿称臣!快啊!”

然而,派出去的使者如同泥牛入海。绝望笼罩着幽州城。

南线蓚县战场:

朱温亲率的后梁大军主力,正与晋军大将贺德伦部在蓚县城外旷野上展开惨烈厮杀。梁军人多势众,装备精良,阵型严密。晋军则依托城防和预先构筑的工事,顽强抵抗。

战鼓如雷,铁蹄踏地,大地为之颤抖。两股钢铁洪流狠狠撞在一起!瞬间,人仰马翻,长矛折断,盾牌碎裂!前排的战士瞬间被撞成肉泥,后面的人踩着血肉继续向前冲杀。骑兵在步兵阵列中穿插分割,马蹄踏碎倒地的伤兵,惨叫声淹没在震天的喊杀里。

“放箭!”贺德伦在指挥台上怒吼。晋军弓弩手射出密集的箭雨,落入梁军后续梯队中,引起一片混乱。但梁军后续方阵踏着同伴的尸体,依旧如潮水般涌来。双方在每一寸土地上反复争夺,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浸透了冻土,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暗红色的冰坨。

朱温在御辇上观战,脸色阴沉。幽州告急的消息他已知晓,刘守光的求援更是雪片般飞来。但他被贺德伦死死钉在蓚县,寸步难行!晋军的顽强超乎想象。

“废物!都是废物!”朱温怒骂着前线的将领,“给朕冲!不惜一切代价,冲破晋狗防线!救不了幽州,朕要你们的脑袋!”

枣强战场:

另一路梁军大将杨师厚,正指挥重兵猛攻晋军坚守的枣强城。这里是通往幽州的重要节点。

梁军动用了庞大的攻城器械,巨大的“吕公车”缓缓逼近城墙,车顶的士兵与城头守军对射,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冲车撞击着城门,发出沉闷的巨响,每一次撞击都让城墙微微颤抖。抛石机投出的火球点燃了城内的房屋,浓烟滚滚。

守城的晋军士卒在烟火中浴血奋战。滚油浇下,点燃了攀爬云梯的梁军,一个个火人惨嚎着坠落。擂石砸下,将冲车旁的梁军砸成肉酱。城门后的晋军死士用身体顶住门栓,口吐鲜血也不后退半步。城墙上,残肢断臂随处可见,伤兵的呻吟声不绝于耳。一个断了腿的晋军什长,靠坐在箭垛旁,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的长矛投向城下攀爬的敌人,然后力竭而死。

杨师厚看着伤亡惨重的战报,眉头紧锁。晋军抵抗之顽强,远超预期。他知道幽州危在旦夕,但眼前的枣强城,像一颗带血的钉子,死死地钉住了他的大军。

战报如同雪片般飞向晋阳。

“报!周德威将军猛攻幽州西城,斩首两千,我军伤亡一千五!”

“报!幽州守将元行钦组织死士反击,烧毁我军云梯三十架!”

“报!蓚县贺德伦将军击退梁军三次冲锋,阵斩梁将一名!”

“报!枣强告急!杨师厚部攻势猛烈,西门出现裂痕,守将请求增援!”

每一份战报,都浸透着浓重的血腥味。李存勖坐镇晋阳,看着地图上犬牙交错的战线,暴躁之余,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朱温亲征,梁军主力尽出,这绝非虚张声势。顾远背叛带来的恶劣影响正在显现——他不仅带走了他石洲的精锐,更让晋国在北方的防御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牵制了本可用于幽州战场的兵力,李嗣源的五万人被钉在石洲处理残局并防备契丹。李存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失去顾远这枚棋子的切肤之痛。他只能将所有的怒火和焦虑,化作更加疯狂的进攻命令,倾泻在幽州城头。

而在遥远的北方,石洲的废墟上,范文穿着李嗣源“赐予”的、并不合身的官袍,正指挥着幸存者清理街道,焚烧尸体。寒风卷起纸钱和灰烬,呜咽盘旋。他看着满目疮痍,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在胸中燃烧。他紧紧抱着那本《活舆图》,仿佛抱着复仇的唯一希望。

祝雍则隐在曾经相对完好的顾远的宅邸中,听着手下汇报收拢了多少人手、找到了多少物资,包括顾远未来得及运走的部分、控制了哪些残存的工匠坊。他面前摊开的是石洲城防图,手指却点向了太行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乱世,正是枭雄崛起之时。李嗣源想利用他?焉知他不是在借李嗣源的势?

幽州城下,尸山血海。石洲废墟,余烬未冷。李嗣源在晋阳府邸,默默擦拭着自己的佩刀,目光深邃。顾远,此刻想必已踏入契丹王庭了吧?你借契丹脱身,我借石洲残局布子。这盘乱世棋局,才刚刚开始。而李存勖的暴怒与朱温的反扑,正将更多的血肉投入这无情的熔炉之中。乱世的烽烟,注定要用无数生灵的鲜血来书写……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0.054288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