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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邪侠

作者:全能巴图鲁 | 分类:武侠 | 字数:0

第31章 毒蛇出洞

书名:辽东邪侠 作者:全能巴图鲁 字数:0 更新时间:07-17 08:08

毒虫教总坛的竹楼内,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草药、蛇腥和崭新桐油的味道。赫红端坐在主位,不再是那个背负着仇恨与迷茫的落难少主,眉宇间沉淀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锐利。她面前摊开的,是顾远移交的那份厚达数寸的“杂锋营”名册和势力分布图,上面已被她密密麻麻地标注了各种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符号。

“乌合之众?”赫红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指尖划过名册上“雁门赵氏”、“云中马帮”、“代郡李家”等名字,“不过是没找到能让他们低头、又能喂饱他们的主子罢了。”

她的手段迅疾如雷霆,精准似蛇吻。

立威:两日后,杂锋营第一次集结。几个仗着有点武艺、在云州绿林有些名头的老油子带头闹事,质疑赫红一个女流之辈的统御力,甚至口出污言秽语。赫红眼皮都没抬一下。一直沉默站在她侧后方的银兰,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如牛毫、泛着幽蓝光泽的银针。银针悄无声息地没入闹得最凶那人的后颈。那人脸上的嚣张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恐,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响,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黑,不过数息,便口吐黑沫,抽搐着倒地气绝!整个校场瞬间死寂,落针可闻。赫红这才缓缓起身,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还有谁,想试试我毒虫教的规矩?” 无人敢应。

施恩:立威之后,赫红立刻兑现顾远承诺的资源。她亲自带人押送着远超预期的粮秣、精良的武器、甚至还有部分从拜火教缴获的、对江湖人极具吸引力的功法残篇,分发下去。她承诺,只要听从号令,完成任务,赏赐只会更多。何佳负责的资源调配被她运用得炉火纯青,将有限的物资精准地投放到最能激发不同群体积极性的地方——豪强要面子要地位,就给;马帮要商路保障,就允;游侠要功法要钱财,就赏。彭汤鼓捣出的几种新奇毒药和高效解毒剂,也成了收拢人心、展示教派实力的利器。

分化:赫红深谙人心。她利用孔靛掌管文书的便利,将一些无关紧要却又能彰显“信任”的小任务交给孔青、孔靛去办,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对弟弟祝雍掌管的刑罚,她明面上全力支持,暗地里却通过蓝童的近卫体系,将一些涉及核心利益、可能引发内部强烈反弹的“重案”悄然压下或转由自己亲自处理,避免祝雍过早成为众矢之的。对于何佳、银兰、彭汤这些能力突出但心思难测的,她一方面赋予重任,一方面又通过谢胥的对外交涉,不断引入一些外部的小摩擦和挑战,让他们无暇他顾,疲于奔命。何佳兄弟的野心在赫红给予的资源和权力面前暂时蛰伏,银兰的情报网络被赫红巧妙地引导着,主要对向了外部。

短短半个月!仅仅半个月!这支被顾远视为“烫手山芋”、内部派系林立、彼此倾轧的“杂锋营”,在赫红软硬兼施、恩威并济的铁腕下,竟奇迹般地捏合成型!虽然距离令行禁止的精锐之师尚有差距,但至少号令统一,行动有序,再无人敢公然挑衅教主的权威。一支以毒蛇为图腾、行动诡秘狠辣的“毒虫教”力量,在苗疆悄然成形,并迅速将触角伸向了赫红最熟悉的领域——拜火教的命脉。

“张三金……父亲……”赫红站在总坛最高的竹楼窗前,望着北方,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你教会我所有的黑暗,现在,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拜火教在燕云十六州乃至中原腹地苦心经营多年的情报暗桩体系,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浩劫。这些暗桩,如同蜘蛛网上的节点,隐秘而关键,维系着拜火教对庞大疆域的信息掌控和资源输送。而赫红,曾是这张巨网核心的编织者之一,她不仅知道每一个重要节点的位置、联络方式、人员构成,更清楚其运转的核心逻辑和致命弱点!

顾远的案头,如同雪片般飞来的捷报,每一份都染着拜火教的鲜血和混乱:

云州分坛:在张三金认知中早已在“混乱”中被耶律洪或顾远屠灭的云州分坛残余隐秘联络点,被赫红精准定位。毒虫教精锐在何佳的亲自带领下,伪装成流寇或地方官军,以雷霆之势突袭,将分坛内来不及转移的财货、积存的情报档案、以及数名负责联络北地诸部的重要执事一网打尽!所有活口被彭汤的独门毒药“封喉散”灭口,现场被伪装成黑吃黑或仇杀。

幽州粮道: 拜火教通过数家看似清白的大商行,秘密控制着一条从河北向契丹境内输送粮秣的隐蔽通道。银兰的情报网络结合赫红提供的核心密码,迅速锁定了关键人物和交接节点。谢胥出面,利用其对外交涉的身份,巧妙设局,联合地方上对拜火教不满的小势力,制造了一场“意外”的河道沉船和仓库大火,焚毁粮草数万石,掐断了这条维系契丹前线部分补给的命脉。

汴梁暗桩:深埋在中原王朝心脏汴梁城的一个高级暗桩“锦绣绸缎庄”,其掌柜是张三金埋了十几年的棋子,负责收集朝廷动向和联络中原武林败类。赫红直接启用了一条只有她和张三金知道的、尘封已久的“死线”,传递了一份盖有拜火教特殊火漆印鉴的假命令,诱使掌柜暴露。随即,由银兰亲自指挥的“青蛇”小队(孔靛麾下的文书精英摇身一变成为致命刺客)配合顾远在汴梁的隐秘力量,一夜之间将绸缎庄连根拔起,所有人员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一张画着狰狞毒蛇的黑色卡片。

各地联络站:类似的小型联络站、秘密信箱、信鸽中转点,在赫红提供的精确名单指引下,被毒虫教或当地被顾远收服的小股力量以各种方式拔除、破坏。损失的情报人员、被截获的密信、中断的联络,如同无数细小的伤口,遍布拜火教庞大的躯体,虽不致命,却让其痛彻骨髓,指挥系统陷入了空前的混乱和迟滞。

此时此刻,契丹,拜火教总坛,圣火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珍贵的琉璃灯盏被摔碎了一地,猩红的地毯上泼洒着酒水和碎裂的文书。张三金须发戟张,原本威严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暴怒的赤红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雄狮,周身散发着择人而噬的恐怖气息。

“废物!一群废物!”他咆哮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蕴含着恐怖真气的掌风将殿内一根两人合抱的石柱拍得裂纹密布,碎石簌簌落下,“云州!幽州!汴梁!冀州!短短一月!本座经营半生的心血!就这么被人像拔钉子一样拔掉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查!给本座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内鬼揪出来!碎尸万段!!”

殿内跪伏着的一众拜火教高层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了,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负责情报的坛主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圣教主息怒!属下…属下已动用所有力量追查!对方…对方手段极其老辣隐秘,行动前毫无征兆,下手快准狠,清理现场干净利落,甚至…甚至模仿我教联络暗记和手法都惟妙惟肖!绝非寻常势力所为!属下…属下怀疑……”

“怀疑谁?!”张三金猛地转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如同毒蛇锁定猎物。

“属…属下…怀疑是可汗陛下!”那坛主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判断,“只有他,才有能力调动如此力量,对我教核心机密如此…如此了解!定是他查知圣教主与…与耶律阿保机的联络,以此报复!”

“耶律洪?”张三金眼中闪过一丝犹疑,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暴怒,“不可能!他此刻正被耶律阿保机死死按在王庭,分身乏术!他若有如此雷霆手段,早就用在对付阿保机上了!岂会先来对付本座?!”他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顾远…难道是顾远那小狼崽子?他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金鳞线’的联络密码?!怎么可能知道‘锦绣庄’掌柜的真实身份?!那些都是本座亲自掌握、从未假手于人的绝密!”他猛地停住脚步,眼中充满了自我怀疑和一种被彻底看透的恐惧,“除非…除非是红儿…不!不可能!她早就死在云州地牢的混乱里了!是本座亲手放弃的…” 这个名字一出口,张三金自己都愣住了,一股混杂着复杂父女情、被背叛的暴怒和隐隐心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万般猜疑,如同毒蛇噬心。耶律洪?不像。顾远?他无法理解对方如何能掌握那些连他心腹都未必知晓的核心机密。红儿?那个他以为早已化作枯骨的女儿…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却又挥之不去。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让这位枭雄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他颓然坐回冰冷的宝座,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阴狠:

“传令…立刻启用‘暗影’级预案!所有联络方式、暗桩位置、接头密语,全部更换!启用三重加密!联络层级提升至最高!给本座布下反追踪罗网!本座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旦发现蛛丝马迹…格杀勿论!”

就在张三金如同惊弓之鸟,被迫启动最高级别的防御和反制措施,准备张开罗网等待猎物再次触线时——

苗疆,顾远竹楼。

顾远看着赫红呈上的最新一份关于拜火教内部剧烈动荡、联络体系全面更换的情报,以及张三金在总坛暴怒失态的消息,脸上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他放下情报,对面前神色冷峻却难掩一丝快意的赫红道:

“做得好,赫教主。这老狐狸的尾巴已经被踩痛了,现在正呲着牙,等着我们再次伸手呢。”

赫红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冷静:“顾帅英明。此刻再动,无异于自投罗网。属下已令所有外线人员转入最深潜伏,停止一切主动行动,只维持最低限度的信息接收。彭汤那边正在根据截获的部分新密语和行动模式,尝试反向推演。”

“嗯。”顾远赞许地点点头,“让他小心,不必强求。让张三金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让他耗费巨大精力去重建他那张破网,本身就是我们的胜利。接下来,该是休养生息,消化战果,静待…下一个时机了。” 他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

时机,很快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

一封由赤磷卫以最快速度、付出不小代价才送到顾远手中的密信,打破了苗疆短暂的平静。信是北斗七子之首,坐镇幽州方向的王畅亲笔所书。

信中的字迹带着疲惫和焦灼:

“顾帅钧鉴:”

“阿保机亲率皮室军精锐,挟大胜室韦、奚族之威,悍然南下!兵锋直指幽州!刘仁恭倾巢而出,拒敌于妫州(今河北怀来)。我兄弟七人,遵帅令,以‘耶律洪故交’之名,率本部及收拢之幽燕豪杰助战。然…”

“阿保机用兵如神,皮室军骁勇冠绝北地!刘仁恭虽拥兵数万,然其性多疑寡断,对我等‘契丹盟友’身份始终心存芥蒂,既用我兄弟冲杀于前,又令其心腹嫡系监军于后,掣肘不断,军令混乱!妫州一战,我军浴血奋战,毙敌数千,然刘军主力调度失当,侧翼被阿保机精骑轻易凿穿,全线崩溃!刘仁恭仅以身免,退守幽州城!阿保机趁胜席卷,连克儒州(今北京延庆)、新州(今河北涿鹿西南)、武州(今河北宣化)!所过之处…尽迁其民,掳掠一空!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我兄弟率残部拼死断后,方护得部分军民退入幽州。然刘仁恭新败,惊魂未定,对我等猜忌更甚!幽州城内,恐非久留之地!阿保机似因后方王庭耶律洪异动,加之掳获甚巨,已勒兵北返。然其留大将述律平镇守新得诸州,虎视幽燕!刘仁恭惊弓之鸟,恐难久持。”

“此间局势糜烂,非我兄弟数人可挽。刘仁恭外惧契丹,内忌我等,已成困兽。恳请顾帅示下,是留是退?若退,如何脱身?万望速复!”

“北斗,王畅。泣血拜上”

顾远放下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信中所描绘的惨状和刘仁恭的愚蠢短视,让他胸中怒火翻腾。阿保机此举,不仅重创了幽州刘仁恭,更是将战火烧到了汉地边缘,掳掠生民,动摇国本!

“好一个耶律阿保机!好一个‘尽迁其民’!”顾远的声音冰冷刺骨,眼中寒光闪烁。他立刻走到舆图前,目光死死锁住幽燕之地。阿保机北返,看似危机暂解,实则暗流更凶!刘仁恭新败丧胆,内部不稳;述律平坐镇边关,如同悬顶之剑;而耶律洪在王庭与阿保机的博弈,短时间内胜负难料,但他有预感,耶律洪的败局已成板上钉!幽州,已成风暴之眼!

“刘仁恭…竖子不足与谋!”顾远猛地一拳砸在舆图上,震得竹案嗡嗡作响。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迅速做出决断:

“赤磷卫何在?” 阴影中立刻闪出数道身影。

“持我手令!立刻挑选最精干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潜入幽州城!找到北斗七子,告诉他们:任务完成,立刻撤离!接应路线按丙字三号预案执行!务必保证七位兄弟安全返回苗疆!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赤磷卫领命,瞬间消失。

顾远回到案前,提笔疾书,字迹铁画银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畅兄弟亲启:”

“幽州战报已悉,尔等辛苦,忠勇可嘉!刘仁恭昏聩,非可托之主。阿保机北归,其志非小,王庭之争恐趋白热。幽州已成险地,尔等即刻按赤磷卫指引,秘密撤离,返回苗疆!沿途务必谨慎,避开刘仁恭等各耳目及契丹游骑。”

“另,撤离前,设法以隐秘渠道,给刘仁恭递一句话:‘腊尽春回,万物复苏。故人顾远,不日将亲赴幽州,与使君共商御虏安民之策。望使君珍重,以待佳音。’”

“切记,不留痕迹!速归!”

“顾远 手书”

封好火漆,交由心腹以最快信鸽送出。顾远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北方沉沉的夜空,眼神锐利如刀。

耶律阿保机回王庭掰手腕了?好!那就让你后院的热闹,烧得更旺些!刘仁恭这条丧家之犬…虽然不堪大用,但幽州这块跳板,他顾远,要定了!年关之后,便是他亲自出山,搅动这北地风云之时!赫红这把淬毒的刀,已在拜火教身上试出了锋芒;接下来,该是时候,让这北地的群狼,也尝尝被毒蛇盯上的滋味了!

公元九零六年,正月刚过,塞外的寒风依旧如刮骨钢刀,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着契丹王庭(今内蒙古巴林左旗)连绵的毡帐。本该洋溢新年余庆的王庭,此刻却笼罩在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肃杀与压抑之中。空气中弥漫的不是奶酒的醇香和烤肉的焦香,而是铁锈般的血腥气和权力倾轧的硝烟。

金顶大帐内,所谓的“庆功宴”正在举行,气氛却诡异得如同冰窖。巨大的牛油蜡烛噼啪燃烧,映照着帐内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居于主位的痕德堇可汗耶律洪,身着华贵的紫貂裘,头戴象征汗权的金狼冠,竭力维持着威严的坐姿。然而,细看之下,他肥胖的大脸上眼窝深陷,面色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灰,握着金杯的手指微微颤抖,杯中的马奶酒几乎要泼洒出来。连续数月与耶律阿保机惊心动魄的明争暗斗,加上云州方向去帮顾远、实则被阿保机势力暗中伏击导致的金狼卫精锐折损惨重,早已掏空了他的精力。更致命的是,他赖以制衡阿保机的最大筹码——漠南贵族的支持,此刻也显得摇摇欲坠。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叫嚣着维护“正统”的漠南酋长、贵族们,此刻大多眼神闪烁,沉迷于案上的美酒和侍奉的胡姬,偶尔投向耶律洪的目光,也只剩下敷衍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纵欲过度掏空了耶律洪的身体,也侵蚀了漠南贵族的锐气和凝聚力。

而坐在下首首席的于越耶律阿保机,则如同一头蛰伏于阴影中的猛虎。他穿着相对朴素的玄色狼皮大氅,坐姿沉稳如山,眼神锐利如鹰隼,平静地切割着盘中烤得金黄的羔羊肉。每一次刀叉与银盘轻碰的脆响,在寂静的大帐中都显得格外清晰。他身后侍立的心腹将领,如述律平,萧敌鲁、弟弟耶律曷鲁、智囊康默记等人,个个神情肃穆,眼神锐利地扫视全场,如同盯紧猎物的群狼。他们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压力。

宴席进行到一半,沉闷的气氛被一阵刻意张扬的笑声打破。耶律阿保机的次子,年仅十五却已显露峥嵘头角的耶律德光(后来的辽太宗),端着一碗烈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身形已颇高大,眉宇间继承了父亲的英武,更添了几分少年人的桀骜与不加掩饰的锋芒。

“哈哈哈!”耶律德光笑声爽朗,带着刻意为之的醉意,目光却清亮如刀,直刺主位上的耶律洪,“今日庆贺父王扫平室韦、奚族,又大败幽州刘仁恭,扬我契丹国威!当浮一大白!可汗,您说是不是?”他故意将“父王”二字咬得极重,目光灼灼地盯着耶律洪。

耶律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端起酒杯:“于越战功赫赫,自然…自然当贺。”声音干涩,中气不足。

耶律德光却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一饮而尽,将空碗重重顿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环视帐内,目光扫过那些昏昏欲睡的漠南贵族,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只是…这庆功宴,未免太过冷清了些!少了些真正的英雄气!可汗,您说呢?像我们乙室部(阿保机母族,属迭剌部核心)的勇士库莫奚,追随父汗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年近三十,却还是孑然一身!这岂不是让英雄寒心?”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所有人都听出了话中的讥讽。乙室部是阿保机的母族,是迭剌部最核心的支持力量。库莫奚更是阿保机麾下有名的悍将,云州之战中,正是他率领的迭剌部精骑,配合埋伏,重创了耶律洪派去“搅局”的金狼卫!

耶律洪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金杯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岂能不知耶律德光想说什么?

果然,耶律德光无视了父亲阿保机投来的一个看似责备的眼神,那眼神看似责备,深处分明带着纵容和赞许,继续朗声道:“库莫奚大哥是我契丹真正的巴图鲁(英雄)!他前些日子还跟我说,仰慕可汗您的掌上明珠,永宁公主已久!其心可昭日月!可汗,今日趁着这庆功大喜,不如您就成全了库莫奚大哥的一片痴心,将永宁公主下嫁于他,如何?这岂不是一桩美谈?更能彰显可汗您体恤功臣,恩泽部众啊!” 他话语看似恳求,实则步步紧逼,将“功臣寒心”、“可汗恩泽”的大帽子扣了下来。

“放肆!”耶律洪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盘乱响!他肥胖的身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耶律德光,“德光!你…你年少无知,岂可在此胡言乱语!永宁的婚事,岂容你置喙!” 他堂堂契丹可汗的女儿,金枝玉叶,怎能下嫁给阿保机麾下一个部落出身的将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是对他汗权赤裸裸的践踏!

“可汗兄长息怒!”耶律阿保机此时才缓缓起身,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德光!还不向可汗请罪!永宁公主金尊玉贵,岂是你能妄议的?库莫奚虽勇猛,终究是臣子,怎敢肖想天家贵女?退下!”他厉声呵斥儿子,但语气中毫无真正的怒意,更像是在表演。

耶律德光立刻做出一副惶恐委屈的样子,对着耶律洪躬身行礼:“可汗息怒!是德光年少轻狂,酒后失言!请可汗责罚!” 然而,他低垂的眼帘下,却闪烁着得逞的寒光。

这对父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阿保机看似训斥儿子,维护可汗威严,实则将“功臣寒心”、“库莫奚忠心耿耿”的印象再次强化,并将“不敢肖想”的责任巧妙地推给了耶律洪——若耶律洪不允,岂不是坐实了“刻薄寡恩”、“令功臣寒心”?

“于越言重了,”一位依附阿保机的漠北贵族首领立刻接口,声音洪亮,“德光公子心直口快,也是出于对功臣的爱护。库莫奚将军的勇猛,我等有目共睹!云州一战,若非库莫奚将军率部死战,击溃……”他故意顿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耶律洪身后脸色煞白的金狼卫统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如此良将,至今未娶,确是我契丹的憾事啊!” 他直接将库莫奚的功劳与打击耶律洪力量挂钩,更将话题引回了婚配。

“是啊!库莫奚将军乃国之栋梁!”

“可汗恩泽广布,若能成全,必成佳话!”

“永宁公主贤淑,库莫奚将军勇武,正是天作之合!”

一时间,阿保机一系的将领、以及那些早已暗中倒向或慑于阿保机威势的漠北、东部部落首领纷纷出言附和。声音越来越大,形成一股无形的浪潮,向着主位上的耶律洪汹涌压去。

反观耶律洪这边,他寄予厚望的漠南贵族们,此刻却噤若寒蝉。几个老牌酋长眼神躲闪,只顾低头饮酒;几个年轻的贵族想要出声反驳,却被身边长辈死死拉住。他们的萎靡、怯懦、以及对阿保机力量的恐惧,在烛光下暴露无遗。耶律洪身后的心腹近臣,亦是面无人色,只有金狼卫统领有着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看这近乎一边倒的形式也不敢轻易开口。整个漠南阵营,竟无一人能站出来,为他们的可汗说一句硬气话!

耶律洪孤零零地坐在高高的汗位上,只觉得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金狼冠,此刻沉重如枷锁,冰冷刺骨。他环视着下方那一张张或咄咄逼人、或冷漠疏离、或畏惧退缩的脸孔,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仿佛看到自己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基业,如同沙塔般在阿保机父子掀起的狂风中迅速崩塌。云州金狼卫的惨败,耗光了他最后一点能用于威慑的军事本钱;漠南贵族的腐朽和离心,彻底抽走了他权力的根基。

冷汗,顺着耶律洪的鬓角滑落。他感到胸口一阵阵发闷,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着才没有当场晕厥。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若此刻强硬拒绝,不仅会彻底撕破脸皮,激怒如日中天的阿保机,更会坐实“刻薄寡恩”之名,让本就摇摇欲坠的漠南人心彻底离散。他,这个名义上的契丹可汗,将彻底沦为孤家寡人,甚至性命堪忧!

耶律阿保机静静地站着,如同山岳般沉稳。他没有再催促,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耶律洪。那眼神中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和等待猎物屈服的耐心。这无声的压力,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窒息。

时间仿佛凝固。大帐内只剩下牛油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耶律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败的风箱:

“德光…侄儿…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库莫奚…忠勇可嘉…确为我契丹良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心力,最终,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吐出:

“永宁…的婚事…本汗…准了!”

“轰!” 阿保机一系的人马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库莫奚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出列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雷:“末将库莫奚,谢可汗天恩!必当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可汗,效忠于越!” 他这誓言,将“可汗”与“于越”并列,其深意不言自明。

耶律洪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压了下去。他颓然地挥了挥手,示意库莫奚起身,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瘫软在金狼座上,连象征性地举起酒杯回应周围“恭喜可汗”、“天作之合”的贺词都做不到了。

耶律阿保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其浅淡、却冰冷刺骨的笑意。他举杯,声音沉稳有力,响彻大帐:“谢可汗恩典!此乃我契丹之福!待饮尽此杯,稍事休整,开春之后,本越当再率我契丹铁骑,踏破幽燕!饮马黄河!让刘仁恭这老匹夫,让中原汉地,都见识见识我契丹儿郎的威风!为可汗,为我契丹,开万世之基业!”

“饮胜!踏破幽燕!饮马黄河!”

“可汗万岁!于越威武!”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金顶大帐,几乎要掀翻帐顶!那是胜利者的咆哮,是野心家的宣言!

阿保机一系的将领、漠北、东部的酋长们狂热地举杯响应,声嘶力竭。漠南的贵族们也被这狂热的氛围裹挟,不得不强颜欢笑,跟着举起酒杯,只是那笑容僵硬,眼神中充满了苦涩与恐惧。他们知道,属于痕德堇可汗的时代,即将结束了。契丹的天,已经彻底变了。

耶律洪坐在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金狼座上,周围是震耳欲聋的欢呼,眼前是阿保机父子志得意满的脸庞,库莫奚那如同胜利者般的笑容,以及漠南贵族们那麻木而畏惧的神情。他感到无边的寒冷将自己吞噬,那金碧辉煌的大帐,此刻在他眼中如同冰冷的坟墓。

宴会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落下帷幕。当众人簇拥着阿保机父子离开后,偌大的金顶大帐内,只剩下耶律洪和他寥寥几个心腹。烛火摇曳,映照着耶律洪那张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哇”地一声,一口暗红的鲜血喷在了面前猩红的地毯上,如同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帐外,凛冽的朔风卷着雪沫,发出尖锐的呼啸,如同为一位末代可汗奏响的哀歌。而耶律阿保机踏着积雪,走向自己灯火通明的大帐,身后跟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和忠诚的猛将。他抬头望了望幽暗的苍穹,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幽州,刘仁恭,还有那个躲在苗疆搅风搅雨的顾远…待这塞外的风雪稍歇,便是他耶律阿保机,挥师南下,真正逐鹿中原之时!契丹的雄鹰,必将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投下最巨大的阴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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