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三鞭被张启山一记重拳砸在侧脸,踉跄着后退三步,撞翻了旁边的酒桌。青花瓷瓶摔在地上,酒液混着碎瓷片溅了他满身,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像受伤的野兽:“姓张的,老子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他从腰间抽出短鞭,鞭梢带着倒刺,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张启山侧身避开,军靴在满地狼藉中稳稳站定,右手已经握住了枪柄——他不想在新月饭店动枪,但彭三鞭显然没打算善罢甘休。
“彭老板这是输不起?”齐铁嘴突然跳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刚才比鞭法是你提的,现在输了就动刀子,传出去不怕西北的兄弟笑话?”
尹新月也跟着帮腔,故意挡在彭三鞭面前:“就是,彭大哥好歹是西北有名的好汉,怎么跟个泼皮似的?”她说话时故意往彭三鞭身边凑,肩头“不小心”撞在他手腕上,短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彭三鞭气得发抖,刚要弯腰捡鞭,张启山已经欺身而上。他没用枪,只是一记干脆利落的擒拿,左手扣住彭三鞭的肩膀,右手反剪他的手臂,只听“咔嚓”一声,彭三鞭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着,疼得他嗷嗷直叫。
“你敢废我胳膊!”彭三鞭疼得额头冒汗,另一只手摸索着去摸靴子里的匕首。
张启山眼神一厉,正要下狠手,突然感觉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他低头,只见尹新月站在他身前,后背挺得笔直,像只护崽的小兽:“别伤他性命。”她仰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刚才溅到的酒珠,“新月饭店的地头上,不能见血。”
彭三鞭趁机挣脱,捂着脱臼的胳膊后退几步,恶狠狠地瞪着张启山:“你给老子等着!”他转身就想跑,却被尹新月的护卫拦住。
“彭老板别急着走啊。”尹新月笑眯眯地说,手里把玩着那枚“新月”玉印,“刚才的赌约可是说好了,输了的人要认赌服输——现在大家都看见了,是你技不如人,那婚约……”
“婚约作废!”彭三鞭吼道,“老子才不要娶你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
尹新月像是没听见他的骂声,转身对满堂宾客福了福身:“各位,今日让大家见笑了。从今天起,这位张……哦不,彭老板,就是我的未婚夫。”她特意加重“未婚夫”三个字,目光扫过日本商会和伪满洲贝勒爷的席位,“谁要是敢动他,就是跟我们新月饭店过不去。”
松本的脸沉得能滴出水,却没敢说话。贝勒爷摸了摸胡子,突然鼓起掌来:“恭喜尹小姐,恭喜彭老板!真是天作之合啊!”
张启山看着尹新月挺直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知道,她这是在帮他,用自己的名声给他铺路。
散场后,尹新月把还魂草塞进他手里,又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这里面是金条,路上用得着。从后门走,我的人已经备好了马车。”她压低声音,“彭三鞭被我关在柴房,但他肯定有后手,你们得尽快离开北平。”
张启山攥着还魂草的锦盒,指尖冰凉:“为什么要帮我?”
尹新月踮起脚,突然伸手扯掉他脸上的假胡子,指尖划过他的下巴:“因为我乐意。”她笑得狡黠,“等你回了长沙,可别忘了欠我一个人情。”
三人赶到火车站时,二月红正带着丫头在站台等。丫头裹着厚厚的棉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亮了许多。看到张启山手里的锦盒,她虚弱地笑了笑:“佛爷,辛苦你了。”
“师娘放心,这还魂草能救你。”张启山把锦盒递给二月红,“我们赶紧上车,北平不能久留。”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身影拦住了去路——正是伪满洲的贝勒爷。他手里把玩着块玉佩,笑眯眯地看着张启山:“彭老板留步。”
张启山皱眉:“贝勒爷有事?”
“没事,就是觉得彭老板是条好汉,想交个朋友。”贝勒爷把玉佩塞进他手里,“这是我祖传的和田玉,值点钱。等下次你到东北,我请你喝最烈的烧刀子。”他拍了拍张启山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路上小心,有些人可不希望你活着回长沙。”
张启山捏紧玉佩,看着贝勒爷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疑窦丛生。这贝勒爷态度诡异,不像是敌人,却也绝不是朋友。
“佛爷,上车吧。”齐铁嘴催促道。
四人刚踏上火车,就听见身后传来尹新月的声音:“等等我!”
只见她拎着个小巧的行李箱,踩着高跟鞋跑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拎着大包小包的侍女。“我跟你们一起走。”她理所当然地说,把行李箱塞给齐铁嘴,“我爹要是知道我把彭三鞭关了,肯定会骂我,我得躲躲。”
张启山皱眉:“尹小姐,这不是儿戏。我们回长沙,路上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的?”尹新月挑眉,“有你在,还有二月红先生,难道还护不住我一个弱女子?”她特意走到丫头身边,笑着说,“姐姐,我跟你们一起走,路上还能陪你说说话。”
丫头性格温和,见她笑得真诚,忍不住帮腔:“佛爷,尹小姐也是一片好意,就让她一起吧。”
二月红也点了点头:“尹小姐对我们有恩,总不能让她独自留在北平冒险。”
张启山还想说什么,火车已经鸣笛开动。尹新月得意地冲他眨了眨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指挥侍女收拾行李。
夜色渐深,车厢里的人渐渐睡去。张启山坐在过道边,看着窗外飞逝的灯火,心里乱得像团麻。尹新月不知何时醒了,端着杯热茶走过来,递给他:“睡不着?”
张启山接过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尹小姐,谢谢你。但那婚约是假的,我不能耽误你。”他从怀里掏出二响环,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信物,你拿着它回新月饭店,我欠你的人情,以后一定还。”
尹新月看着那枚铜环,突然笑了:“张启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她拿起二响环,在手里掂了掂,“我知道你是假的彭三鞭,知道你叫张启山,知道你是长沙九门的佛爷。可那又怎么样?”
她凑近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的呢喃:“我爹让我嫁给彭三鞭,是想利用宁夏的势力对抗日本人。可我不想做棋子,我想嫁个能让我觉得有趣的人。”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你闯我家藏宝阁,跟我斗智斗勇,为了朋友不顾性命……这样的人,比彭三鞭那个草包有趣多了。”
张启山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说话,就被她捂住了嘴。“别拒绝我。”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晶晶的,“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但我尹新月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她松开手,把二响环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这东西我收下了,就当是定情信物。等你回了长沙,想清楚了,就来北平娶我。”
张启山看着她手腕上的二响环,突然觉得这趟北平之行,好像不仅仅是为了还魂草。
火车快到长沙时,丫头的精神好了很多,已经能自己下地走路。二月红拿着还魂草,小心翼翼地给她熬药,药香弥漫了整个车厢。
尹新月凑过去看,好奇地问:“这还魂草真的能起死回生?”
二月红笑了笑:“哪有那么神奇,不过是能吊着一口气,让她慢慢好起来罢了。”他看了眼张启山,又看了眼尹新月,眼底带着笑意,“倒是张佛爷,这次怕是捡了个大便宜。”
张启山咳嗽了一声,别过脸去。尹新月却笑得得意,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碰到他的胳膊。
快到站时,齐铁嘴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佛爷,不好了!我刚才听见乘务员说,陆建勋带着人在车站等着呢!”
张启山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到?”
“肯定是日本人通风报信!”尹新月皱眉,“陆建勋想借着抓你的名义,把二爷也一起扣下!”
二月红握紧了丫头的手:“我跟他走,不能连累你们。”
“胡说!”张启山打断他,“要走一起走。”他看向尹新月,“你有办法吗?”
尹新月想了想,突然笑了:“有。”她对侍女吩咐了几句,侍女点了点头,转身去了车厢连接处。
火车到站时,站台果然站满了卫兵,陆建勋穿着军装,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阴沉地盯着车门。
张启山深吸一口气,正要下车,却被尹新月拉住。她把一件貂皮大衣披在他身上,又给他戴上一顶帽子,遮住大半张脸:“跟我走。”
两人刚走下车,就有卫兵拦住:“站住!检查!”
尹新月掏出那枚“新月”玉印,冷冷地说:“瞎了眼?没看见这是什么吗?我是新月饭店的尹新月,这位是我的未婚夫,你们也敢拦?”
卫兵看到玉印,脸色一白,赶紧立正敬礼:“对不起尹小姐,我们不知道是您。”
陆建勋闻声走过来,目光在张启山身上打转:“这位是……”
“我未婚夫,彭三鞭。”尹新月挽着张启山的胳膊,笑得灿烂,“陆长官这是在抓谁?这么大阵仗?”
陆建勋的目光在张启山脸上停留了片刻,见他低着头,看不清样貌,又忌惮新月饭店的势力,只好讪讪地说:“没什么,例行检查而已。既然是尹小姐的人,那就算了。”
张启山低着头,跟着尹新月走出车站,直到坐上二月红安排的马车,才松了口气。他摘下帽子,看着尹新月:“你早就想到了?”
“陆建勋那点心思,还瞒不过我。”尹新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不过这次算你欠我的,以后可得好好补偿我。”
马车驶进长沙城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街道上渐渐有了行人,卖早点的摊贩支起了摊子,油条的香气飘进车厢。
丫头靠在二月红怀里,脸色红润了许多,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齐铁嘴打着哈欠,念叨着回去要睡三天三夜。
张启山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又看了看身边叽叽喳喳跟齐铁嘴讨论长沙小吃的尹新月,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还魂草拿到了,丫头有救了,虽然陆建勋和日本人的麻烦还没解决,但至少,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马车在红府门口停下,二月红抱着丫头下车,对张启山和尹新月道:“你们也来歇歇吧,我让厨房备点吃的。”
尹新月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我早就听说长沙的臭豆腐天下第一,一定要尝尝。”
张启山看着她雀跃的背影,突然笑了。他知道,这个北平来的大小姐,将会给长沙的九门,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变数。但他不介意,甚至有些期待。
他抬头看向天边的朝霞,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红府的琉璃瓦上,金光闪闪。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