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铁嘴领着莫测走进二月红府时,院里的海棠开得正盛,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胭脂。二月红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手里却紧紧攥着半块玉佩——那是丫头的遗物。
“二奶奶去得早,二爷心里苦。”齐铁嘴叹了口气,示意莫测轻些,“他这几天一直昏迷,刚醒过一次,胡话里全是丫头的名字。”
莫测放下药箱,刚要伸手探脉,二月红突然睁开眼,眼神浑浊地盯着她,喉结动了动,竟吐出两个字:“丫头……”
莫测的手顿在半空,心跳漏了一拍。她早听尹新月说过二月红的故事,此刻见他病中念着亡妻,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里藏着化不开的深情,心里竟莫名地疼了一下。
“二爷,我是来给您看病的。”她轻声说,指尖搭上他的腕脉。
二月红却像是没听见,依旧喃喃着:“丫头,别走……那碗面,我给你重做……”他的手突然抓住莫测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别走,好不好?”
齐铁嘴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刚想开口提醒,却被莫测用眼神制止。她任由二月红抓着,轻声说:“我不走,就在这儿陪着你。”
那一瞬间,二月红的眼神竟清明了几分,他定定地看了莫测半晌,终是松开手,重新闭上眼,嘴里的胡话渐渐停了。
“他把你认成丫头了。”齐铁嘴叹道,“这病啊,一半是伤,一半是心病。”
莫测收拾药箱时,指尖还残留着被他抓住的触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二月红,轻声道:“我明天再来看他。”
走出红府,齐铁嘴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坏了,二爷让我烧样东西,差点忘了!”
他领着莫测绕到红府后院的密室,密室里摆着个半人高的模型,正是矿山古墓的缩微复刻——六十四间孔洞密室、镜廊、甬道,甚至连每处机关的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乖乖,这才是整个墓的全貌?”齐铁嘴倒吸一口凉气,模型里蜿蜒的通道像条毒蛇,“我们走的那点路,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他想起二月红的叮嘱,“二爷说,这模型留着是祸害,必须烧了。”
莫测看着模型上的标记,突然指着一处:“这里的符号,和佛爷带回来的青铜碎片上的一样。”
齐铁嘴心里一紧,划着火柴点燃模型。火光舔舐着木质的通道与密室,将那些深埋的秘密烧成灰烬。“烧了好,烧了干净。”他望着跳动的火苗,“有些事,本来就不该见天日。”
而此时的醉春楼,小翠正对着陈皮哭诉:“陈爷,那亲兵嘴严得很,我灌了他三壶酒,才套出几句——他说矿山底下有座大墓,佛爷从里面带了宝贝出来,藏在府里呢。”
陈皮指尖的铜钱转得飞快:“宝贝?什么样的宝贝?”
“说是块会发光的青铜,能让人看见死人。”小翠压低声音,“他还说,九门的人都在传,佛爷想独吞宝贝,才炸了矿洞。”
陈皮冷笑一声,将一锭银子扔给小翠:“做得好。”他转身走出青楼,雨丝打在脸上,带着寒意。他要的就是这个——让张启山变成九门公敌,让所有人都知道,张启山所谓的“守护长沙”,不过是为了私吞宝藏。
矿山废墟前,裘德考看着被炸塌的洞口,眉头却没皱一下。“炸得越彻底,越说明里面有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他用手杖拨开碎石,“鸠山的日记里写过,矿山有三条秘道,主入口只是其中一条。”
陈皮站在一旁,语气带着不屑:“现在到处都是石头,就算有秘道也找不着。”
“找得着。”裘德考从怀里掏出张图纸,上面用红笔圈着三个点,“这是日本人当年的勘探记录,另外两条秘道,一条通霍家祖坟,一条连着湘江。”他看向陈皮,“霍三娘不是想要张启山手里的资料吗?你去告诉她,想拿资料,就得先找到通霍家祖坟的秘道。”
陈皮接过图纸,没说话。他知道裘德考是想借霍三娘的手搅浑水,但只要能对付张启山,他不在乎被谁利用。
张府的正厅里,霍三娘端着茶杯,眼神却像淬了冰。“张大佛爷,矿山是我霍家祖辈的地盘,您一声不吭就炸了,是不是太不把九门规矩放在眼里了?”
张启山靠在太师椅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渗着冷汗。昨夜的幻觉还没散去,他总觉得丫头就站在霍三娘身后,对着他摇头。“霍三娘,矿山里的事,不是你能管的。”他声音沙哑,“那些资料,涉及九门安危,不能给你。”
“安危?我看是宝藏吧。”霍三娘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外面都在传,您从墓里带了宝贝出来,想独吞。佛爷要是心里没鬼,何不把资料拿出来,让九门兄弟都看看?”
张启山猛地拍案而起,胸口一阵发闷,眼前竟出现霍三娘拿着枪指着二月红的幻象。“放肆!”他厉声喝道,“滚出去!”
霍三娘没想到他会突然发怒,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张大佛爷好大的脾气。既然您不给面子,那我也只能按九门规矩办事了。”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宣战。
霍三娘走后,张启山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咳出的痰里竟带着血丝。“佛爷!”齐铁嘴赶紧递上茶水,“您这幻觉越来越重了,得想办法治啊!”
“治不好的。”张启山摆摆手,眼神疲惫,“那青铜碎片的辐射,已经侵入五脏六腑了。”他望着窗外,雨还在下,“陆建勋和裘德考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下一步,怕是要对二爷动手了。”
话音刚落,张副官匆匆跑进来:“佛爷,不好了!陆建勋带军队把二月红府围了,说要抓二爷去问话,平息外面的谣言!”
张启山猛地站起来,抓起军刀就往外走:“他敢!”
二月红府外,陆建勋正指挥士兵搬东西。府门被贴上封条,二月红的戏服、丫头的遗物,全被扔在院里,一片狼藉。“陆建勋!你敢动二爷一根头发试试!”张启山的声音像炸雷,在雨幕中回荡。
陆建勋转过身,脸上堆着虚伪的笑:“佛爷,您可算来了。外面谣言太盛,说二爷私通日本人,挖自家祖坟里的宝藏,我这也是没办法,才把二爷请去司令部‘喝茶’,澄清一下。”
“二爷病重,要审冲我来!”张启山挡在府门前,军刀直指陆建勋,“撤了封条,滚!”
“佛爷这是何必呢?”陆建勋叹了口气,“您护着二爷,外面只会说你们是一伙的。再说了,我已经把二爷‘请’走了,您现在来,晚了。”
张启山的瞳孔骤然收缩:“你把他带哪去了?”
“司令部地牢,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陆建勋凑近他耳边,声音压低,“佛爷,您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您那宝贝青铜碎片,我可是很感兴趣呢。”
雨水顺着张启山的脸颊往下流,混着冷汗。他知道陆建勋是故意的,抓二月红,就是为了逼他交出青铜碎片,逼他乱了阵脚。
“备车,去司令部。”他对张副官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齐铁嘴拉住他:“佛爷,不能去!那是陷阱!”
“我知道是陷阱。”张启山回头,看了眼被查封的二月红府,海棠花瓣在雨水中腐烂,像极了那些被践踏的情义,“但二爷在他手里,我必须去。”
马车在雨幕中驶向司令部,车轮卷起的水花溅在两旁的墙面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张启山靠在车厢里,闭上眼,幻觉又出现了——丫头站在他面前,递来一碗面,轻声说:“佛爷,救救二爷。”
他猛地睁开眼,胸口的青铜碎片隔着铅盒发烫,像是在提醒他,那些墓里的秘密,那些用生命守护的情义,都还没结束。
而司令部的地牢里,二月红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高烧让他意识模糊。他仿佛又回到了矿山的镜廊,丫头的幻影在镜子里对他笑,他伸出手,却只抓住一片虚空。“丫头……”他喃喃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守不住你,也守不住这秘密了……”
牢门外,陈皮看着里面奄奄一息的二月红,眼神复杂。他恨张启山,却从未想过要伤害二月红。可事到如今,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长沙城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冲刷着街道上的血迹,也冲刷着九门兄弟之间最后的情分。张启山能否救出二月红?青铜碎片的秘密终将被揭开吗?陆建勋和裘德考的阴谋,又会将这座城拖向怎样的深渊?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场由矿山古墓引发的风波,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