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的皮靴踩在木偶残骸上,发出“咯吱”的脆响。他弯腰捡起半块燃烧过的布偶碎片,上面还沾着蛇鳞的焦痕。“吴邪他们没迷路。”冯的手指摩挲着碎片边缘,“这是故意留下的线索,想引我们往莲花通道走。”
身旁的保镖不解:“那我们还要追吗?”
“追。”冯将碎片扔进火堆,火星溅起半尺高,“但不按他的路线走。”他指向通道尽头的阴影,“给我炸出条新道,用定向爆破,别塌了整座老城。”
四个小组的队员迅速组装炸药,导火索在昏暗的通道里拉出四道橙红的线。冯退到安全距离外,看着腕表计时——他算准了吴邪会用莲花结构的弧度绕路,这种定向爆破能直接切穿花瓣,比他们快至少半小时。
“轰隆——”
爆炸声闷雷般滚过地下,烟尘中果然炸开个新洞口,冷风裹挟着泥土的腥气灌进来。冯挥了挥手:“第一组跟我进,其他人守在这里,用对讲机保持联系。”
穿过爆破口,里面是条从未见过的通道,岩壁上没有任何人工凿刻的痕迹,全是天然形成的褶皱,像巨兽的肠道。冯的手电光扫过岩壁,突然停在块突出的岩石上——那里有个模糊的麒麟刻痕,被人用利器划得很深。
“是张起灵的记号。”冯的瞳孔微缩,“他果然来过这里。”
通道深处传来滴水声,规律得像某种倒计时。走在最前面的队员突然“啊”地一声惨叫,手电光掉在地上,滚出很远。冯举枪对准前方,光柱里,那队员正被几条青黑色的蛇缠绕着,蛇头钻进他的口鼻,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最后像个被撑爆的气球般炸开,血沫溅了满墙。
“是夜王的蛇群!”冯迅速后退,“用火焰喷射器!”
另一名队员扛起火焰喷射器,橘红色的火舌瞬间吞噬了通道,蛇群在火里发出凄厉的嘶鸣,蜷缩成一团团火球。但更多的蛇从岩壁的缝隙里钻出来,源源不断,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潮水。
“撤!”冯当机立断,“退回爆破口!”
他们退到洞口时,身后的通道已经被蛇群填满,火舌根本无法阻挡。冯看着那些在火里扭动的蛇,突然想起张念说的“夜王能操控所有冷血动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些蛇不是自然迁徙,是被人驱赶过来的。
“是张念。”冯的声音发寒,“他故意引我们进这条死路。”
——
吴邪的手指抚过岩壁上的刻痕,指腹能摸到记号边缘的毛边,是新刻的。“小哥的记号越来越深了。”他侧耳听着通道深处的动静,除了他们的呼吸声,只有隐约的水流声,“说明他走的时候很着急。”
张海客用匕首撬开块松动的岩石,后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仅容一人匍匐通过。“应该是从这里走的。”他往洞里扔了块石头,听着回声判断,“里面是空的,至少有五十米长。”
胖子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又来这套,胖爷我这老腰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他率先趴下,往洞里钻,“你们跟紧点,别掉队。”
洞口狭窄得令人窒息,岩壁上的石笋不时刮过后背,像被无数只手拉扯。吴邪爬在中间,能闻到前面胖子的汗味,和后面张海客身上的血腥味——他的伤口还在渗血。
爬出洞口,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个悬空的石台,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几缕光线从头顶的裂缝漏下来,照亮了台边悬挂的东西——是栋吊在岩壁上的木楼,用粗麻绳捆在石笋上,风吹过时,木楼像钟摆般摇晃,发出“吱呀”的哀鸣。
“悬空的房子……”胖子趴在石台边缘往下看,“这他娘的是谁盖的?不怕半夜掉下去?”
吴邪的手电光落在木楼的门板上,那里刻着个巨大的空白轮廓,边缘用朱砂画着符咒,和之前壁画上的空白形象一模一样。“是王进渊说的‘妖怪盒子’。”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夜王就被封在里面。”
木楼的窗户里透出微弱的光,像有人在里面点了灯。张海客拉弓搭箭,箭头对准窗户:“里面有人。”
“别冲动。”吴邪按住他的弓,“小哥的记号画在绳结上,意思是‘安全进入’,说明他进去过。”他仔细观察着悬挂木楼的麻绳,“绳结是活扣,能从外面解开。”
胖子从包里摸出登山绳:“我下去看看?胖爷我爬树翻墙可是强项。”
“一起去。”吴邪将登山绳系在石笋上,“这木楼看着不稳,多个人多个照应。”
两人顺着绳子往下滑,木楼的木板在脚下晃动,发出“咯吱”的响声,仿佛随时会散架。吴邪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檀香味扑面而来,里面竟供奉着数十个牌位,每个牌位前都点着酥油灯,灯芯爆出细碎的火星。
“是张家人的牌位。”张海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也跟了下来,“最上面那个是上任族长的。”
牌位前的供桌上,摆着个青铜鼎,鼎里插着三根香,香灰还没断——有人刚来过。吴邪的手电光扫过墙角,那里放着个熟悉的蓝色布包,正是张起灵常用的那款。
“是小哥的包!”吴邪走过去打开布包,里面没有天杖,没有武器,只有半块吃剩的青稞饼,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着藏袍的少女,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背景是雪山——和张起灵在泗方城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这是……他的母亲?”胖子凑过来看,“长得跟小哥有点像,尤其是眼睛。”
吴邪的手指拂过照片上的婴儿,襁褓上的半只麒麟和自己护身符上的图案完全吻合。他突然想起王进渊说的“非张家骨血”,想起张起灵总说的“我没有过去”——原来他不是没有过去,是过去被人刻意抹去了。
供桌后面的墙壁上,挂着幅巨大的壁画,画的是场惨烈的战争:张家人举着弓箭对抗一团模糊的黑影,黑影里伸出无数只手,撕扯着士兵,地面上血流成河,汇成一条红色的河,河面上漂浮着和木楼里一样的牌位。
“这是八十年前的封印战。”张海客的声音带着颤抖,“族长说过,当年为了封印夜王,张家损失了一半的族人。”他指着壁画角落的一个少年,穿着蓝色布衫,手里攥着天杖,正往黑影里冲,“是年轻时的张起灵。”
壁画的最后一部分被人用墨涂黑了,只留下个小小的麒麟印记——是张起灵的记号,意思是“此处危险,勿看”。
吴邪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用匕首轻轻刮去墨层,底下露出的画面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被涂黑的部分画着个祭坛,祭坛上绑着个和张起灵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张家人举着刀,正要往他胸口刺去——是活祭!
“他们要杀了他!”胖子的声音发紧,“为什么?”
“因为他的血能彻底封印夜王。”张海客的脸色惨白,“族里的古籍记载,‘麒麟血者,生为封印,死为祭品’,他从出生起,就是为了这一天。”
吴邪突然想起张起灵在青铜门前说的“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下来。所谓的“天授”,所谓的“族长使命”,不过是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我们得找到他。”吴邪将照片塞进怀里,“不能让他像壁画里那样死在祭坛上。”
木楼突然剧烈晃动,悬挂的麻绳发出“嘣”的断裂声!吴邪冲到窗边,看到冯的人正用枪扫射麻绳,子弹打在绳结上,溅起火星。
“冯来了!”胖子拽起吴邪,“快从后门走!”
木楼的后门通往另一条栈道,比之前的更窄,仅够一人通过。吴邪刚踏上栈道,就听到身后传来巨响,木楼的一根麻绳彻底断裂,整栋楼往一侧倾斜,牌位和供桌纷纷砸落,坠入深渊。
“往哪里跑?”胖子喘着粗气,栈道尽头是堵石壁,没有任何出口。
吴邪的手电光扫过石壁,突然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凹陷上——是个麒麟形状的凹槽,和自己的护身符完美契合。他掏出护身符嵌进去,石壁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暗门,门后是条向上的阶梯,直通山顶。
“是小哥留的后路!”吴邪率先冲进去,“快!”
阶梯是用整根松木铺成的,上面刻满了麒麟纹,每走一步,脚下就会亮起微弱的红光,像踩在燃烧的炭火上。张海客说这是张家的“血阶”,只有麒麟血者才能激活,普通人走上去,会被烫穿脚底。
爬到阶梯顶端,外面竟是片开阔的雪地,隐沙落的祭坛就在不远处,祭坛顶端的血莲已经开了一半,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泛着血红的光。
“夜王要醒了。”张海客望着血莲,声音发颤,“血莲全开的时候,就是封印彻底失效的时候。”
祭坛周围站着些人影,是冯的人,还有张念和几个穿着藏袍的村民,他们围着祭坛,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张起灵被绑在祭坛中央的石柱上,蓝色的布衫被血浸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却依旧睁着眼睛,望着雪山的方向。
“小哥!”吴邪想冲过去,被张海客拉住了。
“等等!”张海客指着祭坛周围的雪地里,埋着密密麻麻的陶罐,“是守棺虫!冯想用血莲的香气唤醒它们,让它们啃食小哥,逼夜王现身!”
张念手里举着把刀,正一步步走向张起灵,脸上带着扭曲的兴奋:“族长,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就在刀即将落下的瞬间,祭坛顶端的血莲突然全部绽放,血色的花粉弥漫开来,雪地里的陶罐“砰”地炸开,无数只守棺虫爬了出来,像黑色的潮水涌向祭坛。
“成功了!”冯的声音带着疯狂,“夜王,出来吧!”
地面开始震动,祭坛中央的石柱裂开,黑色的雾气从裂缝里涌出,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身影,正是夜王!它的眼睛是两个旋转的黑洞,盯着被绑在石柱上的张起灵,发出刺耳的嘶吼。
“小哥!”吴邪再也忍不住,拔出胖子的工兵铲冲了过去,“我来救你了!”
夜王注意到他,挥起巨大的手掌拍过来。吴邪下意识地举起天杖,杖头的兽首突然发出金光,夜王的手掌在距离他半尺的地方停住,像被无形的墙挡住了。
“天杖……”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它认主了!”
张起灵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嘴里的布条堵住。吴邪趁机砍断绑住他的绳索,将他拉到身后:“你怎么样?”
张起灵摇了摇头,指了指夜王脚下的裂缝——那里有个青铜锁,正是冯手里的陨铁锁!
“钥匙!”吴邪突然明白,“需要三把钥匙一起用!”他掏出玉牌,张海客扔过来陨铁锁,张起灵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锁孔上。
三件东西碰到一起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夜王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开始瓦解,像被阳光融化的冰雪。祭坛顶端的血莲迅速枯萎,黑色的雾气被白光吸入锁中,发出“嗡”的一声闷响。
一切都结束了。
白光散去,夜王消失了,陨铁锁嵌回裂缝,地面的震动停止。冯瘫坐在雪地里,望着空荡荡的祭坛,眼神空洞。张念想逃跑,被张海杏一箭射穿膝盖,惨叫着倒在地上。
张起灵走到吴邪面前,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掌心躺着半块青稞饼——和布包里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块。
“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吴邪笑了,接过青稞饼,掰了一半递给胖子:“说了要请你吃涮羊肉,可不能食言。”
胖子接过饼,塞进嘴里:“那必须的,还得是铜锅炭火,现切的羊肉卷……”
夕阳落在雪地上,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幅温暖的画。吴邪望着身边的人,突然觉得,所谓的宿命,所谓的使命,都不如此刻的阳光、青稞饼,和身边这群吵吵闹闹的朋友重要。
至于那些没解开的谜团,那些被遗忘的过去,或许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还在一起,还能一起走下去,一起等下一场雪,一起吃那顿迟到了十年的涮羊肉。
祭坛的风里,似乎还残留着《红莓花儿开》的旋律,像某个沉默的人,终于卸下了重担,哼起了久违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