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管道里的粘稠液体没过膝盖,解雨臣的戏服下摆被浸得沉甸甸的,布料上的海棠花刺绣晕成了深色。黑眼镜举着荧光棒往前探路,光线刺破浑浊的油液,照出管道壁上密密麻麻的菌丝,像白色的蛛网裹着层油腻的膜。
“他娘的,这玩意儿会动。”黑眼镜用匕首挑开一缕菌丝,那东西竟像活物般蜷缩起来,尖端渗出透明的汁液,滴在油面上泛起细小的泡沫,“是寄生菌,专靠吸食有机物生长。”
解雨臣的手指在管道壁上划过,触感黏滑如脂,指甲缝里立刻缠上几根菌丝。他迅速将其扯断,断口处冒出的汁液溅在皮肤上,瞬间灼出个小红点:“有腐蚀性,别碰。”他突然指向前方,“那里有光。”
荧光棒的光线尽头,隐约有个方形的缺口,像是被人炸开的。两人蹚着油液挪过去,才发现是管道的检修口,外面连着条狭窄的甬道,岩壁上布满了抓痕,深得能嵌进半只手掌。
“有人从这里出去过。”黑眼镜摸着抓痕边缘的油迹,“还很新鲜,最多不超过半小时。”他突然压低声音,“听。”
甬道深处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岩壁。解雨臣掏出藏在靴筒里的短刀,刀身映出甬道顶部的影子——无数白色的菌丝正从岩缝里钻出来,在空中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朝着他们的方向缓慢移动。
“是菌丝群。”解雨臣拽着黑眼镜往检修口退,“被它们缠住就会被分解成养料,跟管道里那些尸体一样。”
检修口突然“哐当”一声落下道铁栅,将退路封死。黑眼镜抬脚去踹,铁栅纹丝不动,反而震落了头顶的碎石,菌丝群借着这个间隙涌了过来,瞬间吞没了半个甬道。
“他娘的,这是有人故意设计的陷阱。”黑眼镜从背包里翻出最后半瓶汽油,“胖爷留的这玩意儿,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
汽油泼在菌丝群上,打火机扔过去的瞬间,火焰顺着油迹窜起,菌丝发出凄厉的尖叫,像被烧着的头发般卷曲收缩。两人趁着火势冲出甬道,却发现外面是个巨大的溶洞,洞顶垂下的石笋上,挂满了被菌丝包裹的尸体,远远看去像串巨大的蚕茧。
“是西王母的‘养料库’。”解雨臣认出尸体上的服饰,有东夏人的铠甲,也有明朝的官服,“历代想找长生药的人,都成了这东西的肥料。”
溶洞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青铜鼎,鼎里插着七根铜管,正是吴邪他们要找的炼药炉机关。诡异的是,鼎里没有药渣,只有团跳动的白色菌丝,形状像颗心脏,每跳动一下,洞壁上的菌丝就会跟着蠕动。
“是菌丝的母体。”黑眼镜举枪对准青铜鼎,“打掉它应该就能解决麻烦。”
子弹打在母体上,溅起团白色的浆液,却没能造成致命伤。反而激怒了它——洞壁上的菌丝突然暴涨,像无数条白蛇,朝着两人缠来。解雨臣突然注意到铜管的角度不对,七根管子本该分别对准东、南、西、北、东南、西南、西北七个方向,现在却有三根指向了溶洞深处。
“是角度错了。”他踩着石笋跳上石台,徒手转动铜管,“必须让所有管子对准洞口,才能引出外面的风沙,用紫外线杀死菌丝。”
黑眼镜举着双枪掩护,子弹打光了就用工兵铲劈砍,墨镜被菌丝扫落在地,露出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亮得惊人。“花儿爷快点!胖爷我快撑不住了!”
最后一根铜管归位的瞬间,溶洞外的风沙突然顺着洞口灌进来,阳光透过沙粒形成无数道光柱,照在菌丝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母体在强光中剧烈抽搐,很快化为一滩腥臭的浆液,洞壁上的菌丝也随之枯萎,露出下面的尸体,大多已经成了空壳。
“搞定。”解雨臣从石台上跳下来,戏服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包扎的伤口,“现在该去找吴三省算账了。”
黑眼镜捡起地上的墨镜戴上,突然指向溶洞深处:“那边有出口,还有人的脚印。”
脚印在沙地上断断续续,尽头是扇被炸毁的石门,门外的景象让两人同时愣住——是片开阔的戈壁,远处的魔鬼城轮廓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而吴邪的那件蓝色冲锋衣,正挂在不远处的胡杨树上,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尸蹩王的翅膀振翅声还在耳边回响,吴邪瘫在岩山凹陷处,喉咙里像吞了团火。阿宁正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掌心,鲜血滴在布条上,散发出浓郁的腥气,顺着风飘向远处。
“这玩意儿对血腥味特别敏感。”她将染血的布条系在箭上,用力射向戈壁深处,“至少能引开它们半小时。”
吴邪看着自己那件被尸蹩啃得破烂的冲锋衣,胃里一阵翻涌。刚才的混乱中,他亲眼看见高加索人被尸蹩王钻进喉咙,整个人在几秒内就瘪成了空壳,骨骼碎裂的声响混着虫鸣,像场诡异的交响乐。
“扎西和阿虎呢?”他突然想起那两个受伤的队员,心脏猛地一沉。
阿宁的脸色黯淡下来:“没来得及……阿虎被压在棺材下时就没气了,扎西为了掩护我们,把最后一颗手榴弹扔向了尸蹩群。”她突然指向远处的沙丘,“看那里。”
三道人影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走在最前面的人穿着蓝色连帽衫,黑金古刀在夕阳下闪着冷光。吴邪几乎以为是幻觉,直到王胖子的大嗓门炸响在耳边:“天真!你他娘的没死啊!”
张起灵最先冲到凹陷处,指尖在吴邪胳膊上的伤口处划过,确认没有尸蹩残留后,才从背包里掏出草药,动作利落地包扎好。王胖子和潘子紧随其后,见到阿宁时愣了一下,随即骂道:“他娘的!胖爷我还以为你跟那些洋鬼子一样不靠谱!”
阿宁没接话,只是将染血的布条扔进远处的沙坑,眼神复杂地看着张起灵:“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靠这个。”王胖子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东西,是吴邪挂在背包上的小黄鸭挂件,“小哥说这玩意儿有你的气味,顺着找过来的。”他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天真,刚才看到你那件破衣服盖在尸体上,胖爷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吴邪的目光落在张起灵的手腕上,那里有圈新的伤口,像是用刀划的,血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滴。他突然明白,小哥是用自己的血掩盖了尸蹩的气味,才能在虫群里找到他的踪迹。
“扎西他们……”吴邪的声音有些哽咽。
王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这鬼地方就是个吃人的局,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他突然指向胡杨林的方向,“对了,我们在路上看到艘古船,跟你说的那艘不是一个型号,里面的陶罐上画着西王母和蛇母打架的图案,胖爷我拍了照片。”
照片里的陶罐图案让吴邪心头一震——西王母手里举着的不是炼药炉,而是块黑色的石头,形状和张起灵从青铜门里带出来的那块一模一样。石头周围缠绕着七条蛇,蛇头都朝着石头的方向,像是在朝拜。
“是陨玉核心。”张起灵突然开口,指尖在照片上的石头图案上划过,“西王母用它压制蛇母,一旦核心被破坏,蛇母就会失控。”
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阿宁的脸色瞬间变了:“是解雨臣他们!”
众人朝着火光的方向狂奔,戈壁滩上的风带着灼热的气浪,夹杂着菌丝燃烧的焦臭味。靠近后才发现,是片巨大的溶洞,洞口的石门已经被炸塌,里面传出黑眼镜的大嗓门:“花儿爷!再坚持一下!胖爷的援军来了!”
张起灵率先炸开一条通道,冲进溶洞时,正看到解雨臣被菌丝缠住脚踝,半个身子已经陷进白色的浆液里,黑眼镜正用工兵铲拼命砍断菌丝,自己的胳膊也被缠上了好几圈。
“小哥!这边!”黑眼镜喊道。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划出道寒光,瞬间斩断缠绕的菌丝,吴邪和王胖子趁机将解雨臣拽出来。解雨臣的戏服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红色的溃烂,但手里还紧紧攥着块黑色的石头,正是照片里的陨玉核心。
“这玩意儿……能克制菌丝……”他咳出几口黑血,将石头扔给张起灵,“蛇母的巢穴……在下面……”
溶洞底部突然裂开道口子,涌出大量的白色菌丝,像条沸腾的河流。张起灵将陨玉核心扔进裂缝,石头接触菌丝的瞬间,发出刺眼的白光,菌丝群像遇到克星般剧烈收缩,纷纷退回裂缝深处,露出下面的景象——一个巨大的蛇形骨架,盘踞在溶洞底部,头骨的眼眶里,嵌着七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正散发着幽绿的光。
“是蛇母的尸骨。”解雨臣缓过口气,指着骨架的胸腔部位,“那里有个通道,应该通往西王母的宫殿。”
夜明珠的光芒突然变得极亮,照亮了骨架周围的石壁,上面刻满了壁画,描绘着西王母如何用陨玉核心炼制长生药,如何用蛇母的尸体镇压药渣,最后却被自己炼制的失败品反噬,和蛇母同归于尽的场景。
“原来如此。”吴邪恍然大悟,“所谓的长生药,根本就是个骗局。西王母自己都没能成功,反而造出了蛇母和菌丝这种怪物。”
黑眼镜突然指着壁画的最后一幅:“你们看这个。”
壁画上,西王母的侍女抱着个婴儿,逃向了东方,婴儿的襁褓上,绣着个熟悉的符号——是老九门的标志。吴邪的心脏猛地一跳,想起陈文锦笔记里的话:“我们都是西王母的后裔,身上流着她的血。”
溶洞突然剧烈震动,夜明珠的光芒开始闪烁,像是随时会熄灭。张起灵将陨玉核心重新嵌回蛇母头骨的眼眶里,光芒才稳定下来:“核心不能离开这里,否则菌丝会再次失控。”
“那我们怎么出去?”王胖子看着开始合拢的裂缝,“总不能困死在这鬼地方吧?”
解雨臣指向蛇母骨架的尾部:“那里有个通风管道,能通到魔鬼城外面。”他突然笑了笑,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很亮,“看来我们得从蛇屁股里钻出去了。”
众人钻进通风管道时,吴邪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巨大的蛇母骨架,夜明珠的光芒在它的眼眶里明明灭灭,像双审视的眼睛。他突然明白,所谓的终极秘密,从来不是长生不老,而是人类对永生的贪婪,如何一步步将自己推向毁灭。
管道里的空气越来越清新,能闻到戈壁滩上的风沙味。吴邪的手被前面的人紧紧拉着,是张起灵的手,冰冷却有力。他想起这一路的生死相依,从云顶天宫到塔木陀,从青铜门到蛇母巢穴,他们就像这管道里的微光,彼此支撑着,才能穿透黑暗。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管道口照进来时,吴邪几乎要落下泪来。外面是无垠的戈壁,远处的三圣山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像个沉默的守护者。王胖子正对着解雨臣比划着什么,逗得黑眼镜哈哈大笑;阿宁在给解雨臣包扎伤口,动作难得温柔;张起灵靠在岩石上,闭目养神,手里还攥着那半块从青铜门带出来的玉佩。
“我们活下来了。”吴邪轻声说。
王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也不看看咱们是谁!铁三角出马,一个顶俩!”
吴邪望着远处的地平线,突然觉得那些未解的谜团似乎没那么重要了。三叔的秘密,西王母的长生药,蛇母的诅咒……或许都会随着风沙被掩埋,但他们一起经历的一切,会永远刻在心里。
“回家。”张起灵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命令。
众人收拾好东西,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戈壁滩上的风卷起他们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沙粒填满,像从未有人走过。但吴邪知道,有些印记,是风沙永远带不走的。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黄鸭挂件,塑料的质感在手心很温暖。抬头时,正好对上张起灵看过来的眼神,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吴邪突然笑了起来,迎着风,大步跟了上去。
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就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