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在张起灵身后缓缓合拢,门扉上的饕餮纹在最后一缕光中扭曲成狰狞的模样,像要将那道背影吞噬。吴邪扑过去时只摸到冰冷的青铜,指节撞在门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震得虎口发麻。
“小哥!”他的声音在裂谷里炸开,惊起几只藏匿的人面鸮,扑腾着翅膀撞向岩壁。王胖子从后面拽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天真!别傻了!那门一旦关上,神仙都打不开!”
潘子背着昏迷的吴三省跑过来,军靴踩在碎冰上咯吱作响:“小三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裂谷要塌了!”
吴邪回头望去,万奴王的尸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十二只手臂像折断的树枝垂落,铠甲碎片混着黑血淌进冰缝,竟冒出阵阵白烟。更可怕的是,青铜门合拢的刹那,整个云顶天宫都在震颤,头顶的积雪顺着裂缝倾泻而下,在岩壁上砸出深深的凹痕。
“他为什么要进去?”吴邪的指甲深深抠进青铜门的纹路里,血珠渗进那些古老的刻痕,“他说过会跟我们一起回去的!”
王胖子突然指着青铜门底部:“天真你看!”
门与地面的缝隙里,卡着半块玉佩,是张起灵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和田玉被血浸成暗红色,上面的麒麟纹却依旧清晰。吴邪伸手去够,指尖刚触到玉佩,门内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兽在呼吸,玉佩随之发烫,烫得他几乎要撒手。
“是小哥给我们留的记号。”王胖子的声音难得正经,“这门肯定有机关,他不想我们傻等。”
潘子突然喊了一声:“快跑!”
众人回头,只见万奴王腐烂的尸体里钻出无数白色的蛆虫,每只都长着人脸,密密麻麻地朝着他们爬来。那些人面蛆所过之处,冰层瞬间融化,露出下面青黑色的泥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是尸蹩的变种!”吴邪认出这东西的形态,和七星鲁王宫见过的尸蹩有七分相似,只是多了张酷似人脸的口器,“被万奴王的血养过,碰着就死!”
三人架着吴三省往裂谷出口狂奔,人面蛆在身后紧追不舍,爬过的冰面留下蜿蜒的血痕。王胖子边跑边回头扫射,子弹打在蛆虫堆里,炸开一团团绿脓,却根本挡不住它们前进的势头。
“他娘的!这玩意儿是杀不尽啊!”胖子骂骂咧咧地换弹匣,“早知道刚才就该把炸药全用上!”
吴邪突然想起张起灵留在玉佩上的温度,猛地拽住潘子:“往青铜锁链那边跑!”
那些挂着尸体的青铜锁链此刻竟泛着淡金色的光,人面蛆一靠近就像被烫到般缩回去。三人踩着摇晃的锁链横渡裂谷时,吴邪低头瞥见冰谷底部——那里沉着艘残破的木船,船板上刻着“0”的编号,是西沙海底墓的考察船。
“那船怎么会在这里?”王胖子惊得差点掉下去,“难不成海底墓和这破天宫是通的?”
潘子的脸色变了变:“三爷以前说过,老九门当年在长白山和西沙同时发现过青铜碎片,纹路能拼在一起……”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锁链突然断裂,潘子背着吴三省坠下去两米,幸亏及时抓住旁边的铁链,才没坠入冰谷。吴邪趴在锁链上伸手去拉,却看见潘子的裤腿被一只人面蛆咬住,那东西正拼命往他肉里钻。
“小三爷!别管我!”潘子突然从腰间抽出军刺,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小腿,“带三爷走!”
黑血溅在锁链上,泛出诡异的蓝光。人面蛆被那股气息震慑,竟松了口。潘子咬着牙往上爬,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如蚯蚓:“他娘的!这点小伤算个屁!当年在越南丛林,老子肠子流出来都照样杀鬼子!”
好不容易爬回主链,四人都已脱力。吴邪瘫在锁链上喘气时,眼角余光瞥见青铜门的方向——那里的积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露出下面层层叠叠的符文,组成一个巨大的阵法,而阵法的中心,正是那扇紧闭的青铜门。
“是献祭阵。”吴邪突然明白过来,“小哥进去不是送死,是要重新封印阵法!”他想起蛇眉铜鱼上的记载,东夏人用万奴王的血催动青铜门后的“终极”,而张起灵的麒麟血,恰恰是唯一能中和这种力量的“钥匙”。
裂谷对岸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王胖子举着望远镜看了一眼,突然骂出声:“他娘的!是霍家的人!他们在炸栈道!”
吴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几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影在对岸安放炸药,引线燃着火星,正快速朝堆放炸药的地方蔓延。那些人腰间都挂着霍家的凤凰令牌,动作利落得不像盗墓贼,倒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雇佣兵。
“霍仙姑这老虔婆!”潘子啐了一口,“果然没安好心!”
爆炸声接连响起,栈道被炸得粉碎,碎石坠入冰谷,激起漫天雪雾。对岸的人影朝他们比了个挑衅的手势,随即消失在岩壁后。吴邪的心沉到谷底——这是要将他们困死在裂谷里。
“别慌!”王胖子突然指向右侧,“胖爷我刚才好像看到那边有个山洞!”
三人艰难地挪到右侧岩壁,果然在一堆冰棱后面发现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漆黑一片,隐约能听到风声。潘子先钻进去探路,片刻后探出头来:“里面是条暗道,能通到山腰!”
钻进暗道的瞬间,吴邪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西沙海底墓里的海水腥气,混着淡淡的龙涎香。洞壁上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还残留着几枚生锈的登山钉,上面缠着的绳索纤维,和吴三省背包里的一模一样。
“是三叔他们留下的。”吴邪摸着那些登山钉,“他们早就知道这条暗道。”
暗道尽头透出微光,潘子用军刺挑开挡路的藤蔓,眼前豁然开朗——是片被积雪覆盖的松林,远处的三圣山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山脚下停着辆越野车,车身上的霍家标志被雪盖住了一半。
“有车!”王胖子兴奋地冲过去,拉开车门却骂了句脏话,“他娘的!没钥匙!”
吴邪注意到驾驶座上放着个信封,上面是解雨臣的笔迹:“车钥匙在备胎里,霍家的人被我引去了东边,你们抓紧时间下山,长白山的雪要封山了。”
信封里还夹着张纸条,是用解连环的字迹写的:“青铜门后的终极,是老九门世代守护的‘恐惧’,而非长生。吴邪,有些秘密,不知道比知道更幸福。”
王胖子从备胎里摸出钥匙,发动汽车的瞬间,车载电台突然响起,传出霍秀秀带着哭腔的声音:“吴邪哥哥!我奶奶她……她被总部的人带走了!他们说要拿她祭青铜门!”
“秀秀?”吴邪的心揪紧了,“你在哪?”
“我在……在山腰的木屋!”信号突然变得嘈杂,夹杂着枪声和喊叫声,“他们来了……”
电台被强行切断,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王胖子一脚油门踩到底,越野车在雪地里划出一道弧线,朝着山腰冲去:“他娘的!这群杂碎连小姑娘都不放过!胖爷我今天非得掀了他们的老窝!”
吴邪看着窗外倒退的松树,突然想起张起灵走进青铜门前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他那时或许就知道,自己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出来。可他还是走了,像履行一个刻在骨子里的承诺。
“天真,你看!”王胖子突然指着前方,“是小哥的脚印!”
雪地上果然有串清晰的脚印,朝着木屋的方向延伸,步幅很大,像是在急着赶路。吴邪的心猛地一跳——难道小哥没进青铜门?可那扇门明明已经关上了。
靠近木屋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打斗声。潘子一脚踹开木门,只见霍秀秀被两个黑衣人按在地上,而站在她面前的,竟是本该在云顶天宫里的陈皮!
“老东西!你没死?”王胖子举枪对准他。
陈皮拄着拐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老夫命硬得很。倒是你们,不好好逃命,偏要来蹚这浑水。”他突然指向墙角,“看看那是谁。”
墙角的阴影里,蜷缩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蓝色连帽衫,正是消失已久的吴三省。他的手腕被铁链锁着,脸上有明显的鞭痕,看到吴邪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三叔!”吴邪冲过去想解开铁链,却被陈皮的拐杖拦住。
“别急啊,吴家小少爷。”陈皮慢悠悠地说,“你三叔可是藏着个天大的秘密——当年西沙考古队的录像带,根本不是他寄给你的,是解连环。”
吴邪猛地回头,只见吴三省的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是真的”。
“还有更精彩的。”陈皮从怀里掏出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传出解连环的声音:“……青铜门后的终极是‘它’的卵,张起灵是唯一能抑制它孵化的人,我们必须让他进去……”
录音戛然而止。吴邪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想起小哥走进青铜门的决绝,想起解连环留在墓室里的字条,突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个局——从西沙海底墓到云顶天宫,从蛇眉铜鱼到青铜门,他们所有人,都只是棋子。
木屋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解雨臣带着袈裟闯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陈皮,你果然在这儿。”
“花儿爷来得正好。”陈皮拍了拍手,“老夫正想找个人见证,老九门的恩怨,也该了结了。”
吴邪看着眼前的混乱,突然觉得很累。他走到窗边,望着青铜门的方向,那里已经被厚厚的云层覆盖,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不知道张起灵在门后遇到了什么,不知道吴三省和解连环的局究竟藏着多少阴谋,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往哪走。
但他知道,有些谜团,或许永远解不开才是最好的结局。就像那扇青铜门,锁住的不仅是终极的秘密,还有无数人的执念与遗憾。
“我们走。”吴邪拉起霍秀秀的手,“这里的事,该结束了。”
王胖子和潘子交换了个眼神,扛起吴三省跟在后面。解雨臣瞥了陈皮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决定。陈皮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竟笑出了眼泪:“都走了……都走了好啊……”
越野车驶离木屋时,吴邪最后看了一眼青铜门的方向。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地落在挡风玻璃上,像无数片撕碎的纸钱。他将那半块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是某种无声的约定。
“胖子,”他突然开口,“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再来。”
王胖子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随即重重点头:“成。胖爷我陪你。”
车窗外,张起灵的脚印被新雪覆盖,渐渐模糊。但吴邪知道,只要他还记得那串脚印的方向,记得青铜门上的纹路,记得那句“珍重”,就一定能等到重逢的那天。
云顶天宫的雪还在下,青铜门在风雪中沉默伫立,像一个亘古不变的谜。而铁三角的故事,才刚刚写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