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勋的军靴踩在二月红府密室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密室角落里堆着些烧焦的木屑,显然是齐铁嘴烧模型时没处理干净的残渣。他用军刀拨开木屑,几片未被焚毁的残页露了出来,上面的日文歪歪扭扭,却能看清“鸠山报告”四个字。
“有意思。”陆建勋捡起残页,指尖划过“陨铜”“幻觉”等字眼,嘴角勾起冷笑。他一直怀疑二月红藏着秘密,没想到竟和日本人的报告有关。这要是捅出去,二月红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走出密室时,雨还在下。他对身边的卫兵吩咐:“去查张启山上个月的行踪,哪怕他在哪家面馆吃了碗面,都给我记下来。”
三日后,张府正厅,陆建勋将一叠调查记录拍在桌上:“佛爷,上个月初三到初七,你的亲兵说你在府中养病,可我查遍了长沙城的药铺,没人给你送过药。你倒是说说,那五天你到底在哪?”
张启山端着茶杯的手没动,杯盖碰撞杯身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陆长官管得够宽。我在矿山附近的别院休养,没让外人知道,有问题?”
“矿山附近?”陆建勋挑眉,“巧了,我也派人去问过,附近的村民都说没见过你。”
“他们老眼昏花,没看见也正常。”张启山放下茶杯,眼神平静,“陆长官要是没事,就请回吧。我还要处理军务。”
陆建勋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好,我信你。”转身走出门,却在府外对卫兵使了个眼色——他早料到张启山会狡辩,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两日后,长沙城的“大丰银号”里,掌柜的正哆哆嗦嗦地在供词上按手印。供词上写着:二月红上个月抵押的玉佩、字画,实为日本商人鸠山所有,二月红以此为资,资助日本人挖墓。
“陆长官,这样真的行吗?”掌柜的声音发颤,“那可是九门二爷……”
“放心,有我在,他动不了你。”陆建勋拍了拍掌柜的肩膀,将一叠银元推过去,“拿着钱,回老家避避风头。”
掌柜的刚走,霍三娘就走了进来。她穿着身水红色旗袍,手里把玩着帕子:“陆长官找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不止。”陆建勋将残页递给她,“二月红藏着和日本人的秘密,你去地牢‘劝劝’他,让他把矿山秘道的地图交出来。事成之后,九门半壁江山都是你的。”他顿了顿,“听说你对二月红有意思?只要他听话,你想嫁给他,我帮你做主。”
霍三娘接过残页,指尖微微发颤。她对二月红的心思,整个长沙城都知道,只是这份心思里,掺杂着太多家族荣辱。“我去试试。”她转身走出银号,旗袍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香风,眼神却冷得像冰。
地牢里潮湿阴暗,二月红躺在稻草上,高烧让他意识模糊。霍三娘提着食盒走进来,打开盖子,里面是碗阳春面:“二爷,我给你带了面。”
二月红睁开眼,视线聚焦了半晌才认出她,声音沙哑:“霍三娘?你来干什么?”
“看你。”霍三娘坐在他身边,用手帕擦去他嘴角的污渍,动作竟带着几分温柔,“陆建勋拿鸠山的报告威胁你,你扛不住的。把秘道地图交出来,我保你平安。”
二月红别过头:“我没有地图。”
“那你就不怕被当成日本间谍?”霍三娘的声音软了下来,“二爷,我知道你心里苦。丫头走了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撑着红家,不容易。跟我好吧,我帮你撑起红家,我们一起对付张启山,好不好?”
二月红猛地转过头,眼神清明了几分:“霍三娘,你不是丫头,别装了。”他闭上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我背叛九门,不可能。”
霍三娘的脸瞬间涨红,抓起食盒摔在地上,面条洒了一地:“不识抬举!”转身就走,旗袍的开叉扫过稻草,带起一阵风。
地牢外,陆建勋看着霍三娘气冲冲的背影,冷哼一声:“废物。”他对卫兵吩咐,“把伪造的电报、信件送到司令部,就说二月红是日本间谍,明日午时,公开处决。”
消息传到张府时,张启山正在擦拭军刀。刀刃划过指尖,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他要杀二爷,无非是想逼我交东西。”
“那怎么办?”齐铁嘴急得直转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二爷送死啊!”
张启山放下军刀,眼神决绝:“我去司令部。”
司令部大堂,陆建勋看着走进来的张启山,嘴角噙着笑:“佛爷想通了?”
“古墓是我让二爷陪我去的,和日本人没关系。”张启山解开军装扣子,露出里面的伤痕,“抵押的东西是我的私产,银号掌柜是被你逼的。要罚,冲我来。”
“早这样不就好了。”陆建勋拿出撤职令,“签字吧,交出青铜碎片,我就放了二月红。”
张启山拿起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他知道,签了字,就成了长沙的罪人,九门的叛徒。可他更清楚,二月红不能死。
“我有个条件。”他声音沙哑,“放了二爷,我跟你去矿山,告诉你剩下的秘道在哪。”
陆建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成交。”
他没看见,张启山签字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与此同时,裘德考的公馆里,田中凉子正烦躁地踱步。她穿着身和服,腰间的武士刀随着动作轻晃:“裘德考,陆建勋都把张启山撤职了,你还等什么?再不动手,陨铜的秘密就要被他抢去了!”
“急什么。”裘德考慢条斯理地品着红酒,“陆建勋刚撤职张启山,根基不稳,肯定需要资金和人手。不出三日,他一定会来求我。”他看向窗外,“我们要的是整个矿山的秘密,不是一时的意气。”
田中凉子咬了咬牙,转身往外走:“你等你的,我自己去。”
深夜,地牢外的阴影里,田中凉子对狱卒塞了锭金子:“我要见二月红。”
牢房里,二月红正靠着墙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田中凉子,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日本人?”
“我知道陨铜的秘密。”田中凉子开门见山,“它能让人复活,只要你告诉我最后一条秘道在哪,我就让你再见丫头一面。”
二月红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嵌进掌心。复活丫头?这个诱惑太大,大到他几乎要动摇。
“怎么样?”田中凉子逼近一步,“你只要画张地图,就能再抱抱她,听她说句话……”
“滚。”二月红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丫头干干净净地走了,我不会让你们用邪术玷污她。”
田中凉子的脸色沉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她拔出武士刀,刀尖直指二月红的咽喉。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皮举着枪冲进来,看到田中凉子,眼神骤变:“日本人?你想干什么?”
田中凉子认出是陈皮,冷哼一声:“不关你的事。”转身想走,却被陈皮拦住。
“张启山说得对,日本人没一个好东西。”陈皮的枪口对准她,“你给我滚出长沙,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田中凉子死死盯着陈皮,最终还是收了刀,转身消失在夜色里。她知道,现在和陈皮硬碰硬讨不到好。
陈皮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牢房里的二月红,眼神复杂。他恨张启山,却也见不得日本人欺负二月红。
“你好自为之。”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牢房里,二月红望着天花板,眼角滑下一滴泪。丫头,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没能守住我们的回忆,让它被这些肮脏的算计玷污。
第二日清晨,二月红被释放时,阳光刺眼。他站在司令部外,看到张启山被卫兵押着,军装被扯得歪斜,肩上的军衔已被撕下。
“佛爷……”他声音哽咽。
张启山冲他笑了笑,眼神却在说:别过来。
马车驶向矿山,张启山坐在里面,闭目养神。他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他不后悔。至少,二月红安全了。
矿山废墟前,陆建勋催促着:“秘道在哪?”
张启山指着一处不起眼的山壁:“就在里面。不过我提醒你,里面的机关,比我们之前遇到的都厉害。”
陆建勋没信,挥手让卫兵炸开山壁。硝烟散去,一条幽深的通道露了出来,通道口刻着八个字:“入此门者,魂飞魄散。”
“进去!”陆建勋推了张启山一把。
张启山走进通道,背影在黑暗中渐渐消失。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长沙,为了那些还没说出口的情义。
而此时的长沙城,二月红站在红府的海棠树下,手里攥着张启山托人送来的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护好她。”
他知道,“她”指的是尹新月。也知道,张启山这一去,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远处,陈皮正站在茶楼的窗边,看着陆建勋的军队走进矿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手里拿着田中凉子的画像,那是他从狱卒嘴里套出来的——一个想利用二月红的日本人,留着只会碍事。
雨又开始下了,打湿了海棠花瓣,也打湿了这座城的秘密。张启山能否在矿道里翻盘?二月红如何守护尹新月?裘德考的算计又能否得逞?没人知道答案。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场由古墓引发的风波,终将在矿山深处,画上血色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