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轻响,骨瓷茶杯里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小哥说裘德考的目标是我,可我除了这半吊子的倒斗手艺,还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他看向张起灵,对方正用指尖摩挲着那块吴邪送的手表,表盘上的划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王胖子啃着酱肘子,油星子溅在桌布上:“你忘了?老痒说你是‘吴家人’,那哑文纸上不也写着‘吴姓主破局’?说不定你身上有啥祖传的密码,自己不知道罢了。”他突然压低声音,“胖爷我猜,跟你爷爷那本笔记有关——当年裘德考不就盯着那笔记吗?”
张起灵抬眼,目光落在吴邪领口露出的半块玉佩上——是老痒留下的那块“痒”字佩,如今被吴邪用红绳串着,贴身戴着。“是血脉。”他的声音依旧清淡,“不言骑的令者,厍王的后裔,还有张家……你的血能和他们相融,这就是价值。”
吴邪猛地想起在尸茧前,三股血液在血玉令上融合的瞬间,那红光里浮现的无数画面——那不是幻觉,是三代人的记忆碎片,有不言骑令者的决绝,有厍王女儿的温柔,还有张家长辈的沉默。“所以裘德考想要的,是能打开青铜门的‘钥匙’?”
“不止。”王胖子把最后一块肘子塞进嘴里,“那老东西一辈子都在找长生不老的法子,青铜门后的‘终极’,在他眼里就是现成的药方。”他突然拍桌,“咱不能坐以待毙!胖爷我明天就去查裘德考的底,我就不信他没软肋!”
吴邪没接话,只是掏出手机,翻到阿宁的号码。屏幕上的名字旁边,还留着上次通话的记录——“吴邪,小心汪家人”。他一直没明白,阿宁说的“汪家人”是谁,直到在医院看到张起灵手机里的照片,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耳后有个模糊的“汪”字纹身。
“明天我去趟霍家。”吴邪收起手机,“秀秀手里的《河木集补遗》,说不定有汪家的线索。”
霍家老宅的檀木香味里,混着淡淡的药味。霍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串紫檀佛珠,霍秀秀站在一旁,旗袍的盘扣系得一丝不苟。“四叔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已经让律师去查了,林公子背后是汪家的人,他们故意设局,想逼我们让出长沙的盘口。”秀秀的声音有些发紧,“奶奶,要不我们先退一步?”
“退一步?”老太太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你当霍家能有今天,是靠退出来的?”她指着桌上的青铜爵,“这是你爷爷当年从汪藏海墓里摸出来的,爵底刻着的‘汪’字,跟现在来找麻烦的,是一路货色。”
秀秀突然想起吴邪说的“汪家人”,心里咯噔一下:“奶奶,您早就知道汪家?”
“知道?”老太太冷笑一声,“当年你爷爷就是被他们逼得假死,不然哪有你今天穿旗袍的份?”她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线装书,“这是解连环留下的,他说汪家一直在找‘终极’,而能阻止他们的,只有吴家、张家和我们霍家。”
书里夹着张老照片,年轻的吴三省、解连环和霍秀秀的爷爷,站在青铜门前,背后的雪地里,插着三把刀——黑金古刀、吴邪爷爷的那把“吴”字刀,还有霍家的龙纹短刀。“这就是‘铁三角’的由来。”老太太的声音软了些,“你爷爷说,总有一天,三个家族的后人会再站到这里。”
秀秀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的吴三省,突然想起吴邪在医院的样子,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眼里却亮得惊人。“奶奶,吴邪他们明天要来。”
“让他们来。”老太太重新坐下,“有些事,该让他们知道了。”
第二天午后,吴邪、张起灵和王胖子站在霍家老宅的庭院里。王胖子盯着墙角的石狮子,啧啧称奇:“这玩意儿是和田玉的吧?胖爷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
张起灵的目光却落在正厅的匾额上,“霍”字的笔画里,藏着个微小的蛇形刻痕——是厍王的图腾。“这里以前是不言骑的据点。”他轻声说。
霍秀秀从屋里出来,旗袍的开衩处露出段白玉般的小腿:“奶奶在里面等你们。”她看到吴邪,眼神亮了亮,“你的嗓子好了?”
“托你的福,能吼得动胖爷了。”吴邪笑了笑,目光扫过她旗袍上的花纹,突然愣住——盘扣的形状,竟和青铜树上的螭龙图腾一模一样。
正厅里,霍老太太指着桌上的哑文纸:“这上面的密钥,在《河木集补遗》的最后一页。”她示意秀秀翻开,“‘青铜门开,七星连珠,龙脊背现,万奴归位’——这说的不是长生,是毁灭。”
“毁灭?”王胖子凑过去,“胖爷我咋听着像要打仗?”
“比打仗更糟。”老太太的声音沉了下去,“万奴王是汪藏海的傀儡,他的血能唤醒青铜门后的血尸,汪家想借血尸之手,统治整个盗墓界。”她看向张起灵,“小哥,你应该见过血尸的厉害。”
张起灵的指尖微微收紧,黑金古刀的刀鞘在袖摆下轻轻颤动。吴邪知道,他想起了七星鲁王宫的血尸,想起了西沙海底墓的禁婆,那些被汪家操控的怪物,背后都藏着同一个名字——汪藏海。
“所以我们必须在七星连珠前,找到青铜门的入口。”吴邪的声音很坚定,“不能让汪家得逞。”
老太太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欣慰:“不愧是吴老狗的孙子。”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青铜哨子,递给吴邪,“这是你爷爷留下的,能召集老九门的后人,关键时候,用得上。”
离开霍家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王胖子打着哈欠:“胖爷我得回去补觉,明天还得去盯梢呢。”他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小哥,你送小天真回去,路上小心点。”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默默跟在吴邪身边。两人沿着胡同慢慢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像小时候一起在弄堂里追跑的模样。“小哥,”吴邪突然停下,“你说老痒会不会真的重生了?”
张起灵的脚步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块青铜碎片,正是凉师爷说的那块,上面的血渍果然在微微发光。“会。”他的声音很轻,“但他需要时间。”
吴邪笑了,把碎片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和老痒的玉佩放在一起。“等从青铜门回来,我们就去秦岭。”他踢着脚下的石子,“到时候给他带两箱橘子汽水,让他喝个够。”
张起灵“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胡同口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落在两人身上,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吴邪突然想起在医院,王胖子嫉妒地喊“为啥只给小哥带礼物”,那时候张起灵脸上的笑意,淡得像水墨画,却比任何时候都真实。
“对了,”吴邪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盒子里是块手表,和吴邪自己戴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表带换成了黑金古刀的碎片熔铸的,刻着个小小的“灵”字。“胖爷说你总不看时间,有了这个,咱下次碰头就不会迟到了。”
张起灵接过手表,指尖划过“灵”字,突然抬手,把自己手腕上的表摘下来,扣在吴邪手上——正是吴邪送他的那块,表盘上多了道新的划痕,像是用刀刻的。“交换。”他说。
吴邪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手腕上的表,又看了看张起灵手里的那块,突然觉得眼眶发烫。原来有些情谊,根本不用多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什么都明白了。
回到家时,潘子正坐在门口抽烟,脚下的烟蒂堆成了小山。“小三爷,你可算回来了。”潘子掐灭烟,“三爷让我给你带句话,汪家的人已经盯上长白山了,让你们小心。”
“我三叔呢?”吴邪侧身让他进来。
“不知道,他说要去查个老底子,让你别找他。”潘子从包里掏出个账本,“这是长沙盘口的记录,汪家最近在大量收购青铜器,尤其是带‘厍’字的。”
吴邪翻开账本,突然在其中一页看到个熟悉的名字——解子扬。记录显示,三个月前,有人用老痒的身份证,在长沙的黑市卖了块青铜令牌,买家正是汪家的人。“是老痒!”吴邪的心脏狂跳,“他真的重生了,而且在汪家手里!”
潘子的脸色沉了下去:“小三爷,这说不定是个陷阱。”
“就算是陷阱,我也得去。”吴邪合上账本,眼神坚定,“他是我兄弟。”
三天后的长白山脚下,雪花已经落了薄薄一层。吴邪、张起灵和王胖子站在一家猎户家里,炉子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胖爷我查清楚了,汪家的人就在前面的废弃矿洞里,他们抓了不少山民,说是要献祭给‘地龙’。”王胖子啃着冻梨,“说白了就是给烛九阴当点心。”
张起灵看着窗外的雪山,黑金古刀靠在门边,刀鞘上的雪已经化了大半。“矿洞下面,就是青铜门的入口。”他的声音很轻,“我能感觉到。”
吴邪摸出怀里的青铜哨子,哨身上的蛇纹在火光中栩栩如生。“明天一早行动。”他看了眼王胖子,“胖爷,你的炸药准备好了?”
“放心!”王胖子拍着胸脯,“保证把汪家的老窝炸个底朝天!”
夜里,吴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传来王胖子的呼噜声,像打雷一样,张起灵的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他悄悄爬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吴邪,老痒在我手上,想救他,一个人来矿洞。——汪”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缩,刚要回拨,短信又进来了:“别耍花样,张起灵和王胖子要是敢来,你就等着收尸吧。”
他捏着手机,指节泛白。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埋起来。吴邪突然想起老痒最后冲向大蛇的背影,想起他说“下辈子还做兄弟”,想起自己答应过要带他回家。
“我去。”吴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他知道这是陷阱,知道汪家人想引他单独去青铜门,可他不能不管老痒。
张起灵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床边,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一起去。”他说。
王胖子也揉着眼睛坐起来,打着哈欠:“胖爷我早就醒了,就知道你这小子会犯傻。”他摸出工兵铲,“要去一起去,咱仨谁也别想丢下谁!”
吴邪看着他们,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所谓的“铁三角”,从来不是说说而已,是不管前面有多少陷阱,多少危险,都会有人站在你身边,说“一起去”。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废弃矿洞的入口,结着厚厚的冰。汪家人果然在洞口等着,为首的正是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手里牵着条铁链,链锁的另一端,拴着个熟悉的身影——老痒,他的眼神空洞,像丢了魂。
“吴邪,你果然来了。”面具人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刺耳得像刮玻璃,“把血玉令交出来,我就让你带他走。”
吴邪刚要掏令牌,张起灵突然动了。黑金古刀的寒光闪过,铁链应声而断,王胖子趁机扔出烟雾弹,喊着“胖爷我来也”,扑向汪家人。
混乱中,吴邪抓住老痒的手,他的掌心冰凉,手腕上的青色印记比以前更深了。“老痒,醒醒!是我!”
老痒的眼神动了动,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小天真……别管我……快走……”他猛地推开吴邪,自己扑向面具人,“我跟你们拼了!”
面具人冷笑一声,抬手就要扣动扳机,却被突然从地底钻出的烛九阴缠住了腿。那怪物的一只眼睛是紫色,一只眼睛是血红,正是吴邪他们在青铜树碰到的那条!
“是小哥!”王胖子大喊,“他早就引它过来了!”
张起灵站在烛九阴的头顶,手里的血玉令发出刺眼的红光,烛九阴的嘶吼震得矿洞簌簌掉雪,汪家人被吓得四散奔逃,面具人也被怪物的巨尾扫中,撞在岩壁上,面具裂开,露出张苍白的脸——竟是阿宁!
“阿宁?”吴邪愣住了。
阿宁的嘴角溢着血,耳后的“汪”字纹身在火光中格外清晰:“吴邪,对不起……我没得选……”她的手突然指向矿洞深处,“快……青铜门要开了……”
烛九阴的血红眼睛突然对准吴邪,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仿佛又看到了老痒的妈妈,看到了墓里的尸茧,看到了无数个平行宇宙里的自己——有的在墓里死去,有的和张起灵、王胖子笑着吃火锅,有的正在秦岭给老痒的坟头献花。
“别信它!”张起灵的声音像冰锥,刺破了幻觉,“是它的眼睛在作祟!”
吴邪猛地回神,看到烛九阴正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张起灵。他想也没想,扑过去推开张起灵,自己却被怪物的尾巴扫中,撞在岩壁上,喉头一甜,咳出的血溅在血玉令上。
令牌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红光,青铜门的入口“轰隆”一声打开,里面涌出的不是血尸,而是无数道白光,像要把整个矿洞吞没。“是‘终极’!”王胖子大喊,“它真的是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欲望,是每个人最珍贵的记忆——吴邪看到了老痒妈妈做饭的背影,张起灵看到了小时候在长白山打猎的场景,王胖子看到了和他爹第一次去倒斗的样子,老痒看到了自己和吴邪在弄堂里追跑的童年。
烛九阴在白光中渐渐消失,阿宁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她看着吴邪,嘴角露出个释然的笑:“吴邪,我欠你的……还清了……”
白光散去时,矿洞恢复了平静。老痒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喃喃着“我想起来了”,王胖子拍着他的背,张起灵走到吴邪身边,伸手想扶他,却被吴邪抓住了手。
“小哥,”吴邪的声音还有些发哑,“我们做到了。”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回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真实得像从未有过离别。
一个月后,杭州的吴山居。吴邪正在给店里的古董除尘,王胖子趴在柜台上,数着从长白山带回来的玉佩:“胖爷我这趟没白来,光这几块玉,就够咱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老痒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杯橘子汽水,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的手腕上,青色印记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小天真,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妈要是知道,肯定会很高兴。”
吴邪笑了笑,刚要说话,就看到张起灵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封信。信封上的邮票是长白山的,邮戳是昨天的。
“是阿宁寄的。”张起灵把信递给吴邪。
信里只有一张照片,是在青铜门前拍的,阿宁站在雪地里,笑得很灿烂,背后的青铜门半开着,露出里面的白光。照片背面写着行字:“吴邪,张起灵,王胖子,谢谢你们。——阿宁(汪小媛)”
“汪小媛?”王胖子凑过来看,“原来她叫这名儿,听着还挺秀气。”
吴邪把照片小心地夹进相册,和老痒的玉佩、张起灵的手表放在一起。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三人身上,暖得像春天。
“对了,”王胖子突然想起什么,“胖爷我托人查了,老痒的户口已经恢复了,解子扬这个名字,以后再也没人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