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不逊看着张高原发红的眼睛,喉结剧烈滚动。石棺里渗出的墨绿色汁液顺着裤脚往上爬,他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血管在突突直跳,像有无数条小蛇在游走——那是尸毒发作的征兆。
“大哥,你看看这些士兵。”他指着地上七窍流血的尸体,声音因剧痛而发颤,“他们吃的不是长生果,是厍王用来养尸蹩的腐肉!那石棺里根本没有长生术,只有能让人变成怪物的母蛊卵!”
张高原猛地掀翻案几,青铜爵摔在地上,酒液溅湿了他的军靴。“你骗我!”他的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住的猫,“迷雾村的村民明明说,古墓里有丹书铁券,能号令阴兵,能活死人肉白骨!你是不是想独吞?”
张不逊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想起第一次见张高原时,那个在茶楼里替他解围的青年,眼里有光,说要“扫清狼烟,还天下太平”。才几年功夫,那束光就被“长生”两个字蛀空了。
“我若想独吞,何必回来见你?”他解开军装的扣子,露出胸口淡青色的纹路——那是尸毒扩散的痕迹,像朵诡异的花,“我中了尸毒,活不了多久了。大哥,收手吧,再挖下去,整个军营都会变成怪物窝。”
张高原的目光落在那纹路,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自己妹妹张庆萍的信,说张不逊最近总咳血,夜里常被噩梦惊醒。原来不是生病,是中了尸毒。
“不可能……”他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烛台,“庆萍还在等你回去成亲,你怎么能……”
“成亲?”张不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这样的怪物,不配娶她。”他从怀里掏出半块丹书铁券,是从迷雾村村民家里搜出来的,“这东西你留着吧,背面刻着古墓的机关图,能封死所有入口。就当……我最后帮你一次。”
张高原看着那半块铁券,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抢夺:“你不能封死入口!我还没找到长生术!我还没让庆萍过上好日子!”
两人扭打在一起,张不逊的尸毒突然发作,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推开张高原,踉跄着冲向石棺:“窦诚!按我说的做,启动机关!”
守在门外的窦诚含泪点头,转动石墙上的青铜环。只听“轰隆”一声,古墓的入口开始坍塌,石棺下的暗格缓缓打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那是厍王用来镇压母蛊的地脉,寒气森森,能冻结一切活物。
“张不逊!你敢!”张高原嘶吼着想去拉他,却被落下的石块拦住。
张不逊回头,最后看了眼这个他曾视为兄长的男人,纵身跳进黑洞。坠落的瞬间,他听见张高原的哭喊,听见窦诚的呜咽,还听见自己胸口的纹路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那是尸毒被地脉寒气冻结的声音。
“大哥,若有来生……”他没说完的话,被黑暗吞没。
吴邪的指尖划过日记最后一页,墨迹已经发乌。窦诚在结尾写着:“师长跳下地脉后,地脉寒气喷涌,母蛊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大帅疯了似的挖了三天三夜,只挖出半块染血的军装碎片。后来他遣散了亲兵,带着那半块铁券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去了长白山,想找张家族人救回妹夫……”
“所以张高原最后没变成怪物。”王胖子的声音有些发闷,他正用军大衣裹着自己——密室里的寒气越来越重,像有无数只手在拉人的脚踝,“他还是念点旧情的。”
小花蹲在石棺边,用小刀刮着棺底的刻痕。那些纹路在矿灯下显出层浅浮雕,是张不逊和张高原年轻时的模样,一个持枪,一个握笔,站在茶楼的屋檐下,笑得露出白牙。“他不是念旧情,是被吓醒了。”小花的声音很轻,“地脉寒气冻结了母蛊,也冻醒了他的野心。”
吴邪突然想起张起灵说的话,张家人的血脉能和母蛊相融。张不逊虽然是外姓,却因娶了张高原的妹妹,身上流着一半张家血,这才成了最合适的“祭品”。
“窦诚说张高原去了长白山。”吴邪合上日记,“说不定他真的找到张家族人了,说不定……张起灵的爷爷就认识他。”
话音未落,密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张起灵站在门口,睫毛上结着层白霜。“地脉要塌了。”他的声音带着寒气,“母蛊的封印松动了,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
他的手里捏着块玉佩,是用张不逊的指骨打磨的,上面刻着“庆萍亲启”。“这是在石棺暗格里找到的。”张起灵将玉佩递给吴邪,“张不逊想让妹妹知道,他不是故意失约。”
张庆萍坐在窗边,手里攥着封信,信纸已经被眼泪泡得发皱。那是窦诚托人送来的,说张不逊在古墓里中了尸毒,为了不让她担心,选择了永远留在那里。
“傻子。”她喃喃自语,将信塞进枕头下。那里藏着块银锁,是张不逊上次出征前送的,说“等我回来,就用它换金镯子”。
窗外传来马蹄声,管家匆匆进来:“小姐,大帅回来了!”
张庆萍冲到门口,却见张高原浑身是血,怀里抱着个黑布包,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哥,不逊呢?”她的声音发颤。
张高原没说话,只是将黑布包递给她。里面是半块丹书铁券,和张不逊的那块正好能拼上,铁券的缝隙里,卡着根女人的发丝——是张庆萍上次给张不逊缝衣服时,不小心掉进去的。
“他说……让你忘了他。”张高原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还说,长白山的雪化了,就像他来看过你了。”
张庆萍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她想起张不逊第一次见她时,木讷地站在那里,手里攥着本《孙子兵法》,耳朵红得像要滴血。原来不是冷落,是紧张。
“我等他。”她将铁券贴在胸口,“等长白山的雪化,等他回来给我戴金镯子。”
吴邪和小花扶着王胖子往密道外走,寒气顺着裤脚往上钻。王胖子打着哆嗦:“他娘的,这比长白山还冷!胖爷我感觉蛋蛋都要冻掉了!”
吴邪没接话,只是把张不逊的玉佩捂在手心。那玉佩带着种奇异的温度,像有人在耳边低语:“守护不是牺牲,是让在乎的人好好活着。”
他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一句话:“所有的谜团,到最后都是人心。”张高原的野心,张不逊的牺牲,张庆萍的等待,窦诚的忠诚……这些才是古墓里最珍贵的宝藏,比长生术、比丹书铁券都重要。
密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张起灵站在出口,黑金古刀斜插在雪地里,刀身映着初升的太阳。“外面有汪家人。”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他们想在我们离开时截杀,夺取母蛊的虫卵。”
王胖子突然来了精神:“来得好!胖爷我正冻得难受,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他从背包里掏出炸药包,“让他们尝尝胖爷的厉害!”
小花整理着领带,嘴角勾起抹冷笑:“上次在镜子迷宫让他们跑了,这次正好算总账。”他对身后的手下打了个手势,“按原计划行事,留活口。”
吴邪最后看了眼密室的方向,那里的石棺正在坍塌,张不逊的尸骨和母蛊的虫卵一起,被永远封在了地脉深处。
“再见了,张不逊。”他轻声说,“你的守护,我们接下了。”
汪家人的枪声在雪地里响起,王胖子扔出的炸药包炸开朵蘑菇云,将黎明的天空染成橘红色。小花的手下从两侧包抄,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在人群中翻飞,像道黑色的闪电。
吴邪举着枪,掩护着受伤的窦诚后人撤退。那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手里攥着本新的日记,说要“把张师长的故事写下去,让后人都知道,曾经有个傻子,为了守护,放弃了长生”。
激战中,吴邪突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是阿宁!她正举着狙击枪,瞄准汪家族长的头。四目相对,阿宁对他眨了眨眼,扣动扳机。
枪声落,汪家族长应声倒地。
硝烟散尽时,太阳已经升起。长白山的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无数颗钻石。张起灵将张不逊的玉佩埋在雪地里,旁边放着个橘子汽水罐——是吴邪特意留下的,说“老痒也想敬他一杯”。
王胖子瘫在雪地里,啃着压缩饼干:“胖爷我宣布,这破墓是我这辈子进过最冻蛋的!没有之一!”
小花掏出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解雨臣”三个字:“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青铜门了。”他看向吴邪,“你爷爷的笔记里说,青铜门后的终极,其实是所有守墓人的记忆。张不逊的,张高原的,还有老九门的……”
吴邪点头,摸出怀里的蛇眉铜鱼。鱼眼的位置,映出三人的影子,像极了张不逊日记里的插画——三个年轻人站在古墓前,背后是冉冉升起的太阳。
“走吧。”他笑着说,“去看看那些没说完的故事。”
张起灵走在最前面,黑金古刀的刀鞘在雪地上拖出条痕迹。吴邪和王胖子跟在后面,吵吵嚷嚷地讨论着到了青铜门该先吃自热米饭还是压缩饼干。小花走在最后,回头望了眼长白山的方向,仿佛看到张庆萍站在窗边,对着雪山微笑。
有些等待,注定没有结果。
有些守护,却能穿越时空。
就像张不逊留在地脉里的体温,像张庆萍枕头下的银锁,像吴邪手里的蛇眉铜鱼,像所有未完待续的故事,在岁月里,发出温柔的光。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而这一次,他们带着所有人的等待,向着青铜门,向着终极,向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