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盯着手里的陶瓷坛,指尖划过坛壁上的雕刻。画面里,一群穿明朝官服的人正围着巨大的石碑忙碌,有人手持罗盘,有人挥舞锄头,最上方刻着“天宫工程”四个篆字。可坛底的落款却是“周穆王三十七年”,字体苍劲,绝不是仿品。
“这到底是西周的还是明朝的?”吴邪把坛子翻来覆去地看,“总不能是两个朝代的人合作建的墓吧?”
“别琢磨了!”泉眼里突然溅起水花,王胖子的脑袋冒了出来,他抹了把脸,骂骂咧咧道,“他娘的那旱魃真邪门!胖爷我砍了三斧头才剁掉它脑袋,结果尸毒蒸得我现在还头晕!”
张起灵紧随其后爬上来,黑色潜水服上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古刀上的血珠正往下滴。“旱魃怕火。”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吴邪手里的陶瓷坛,突然伸手拿了过去,“这是汪藏海刻的。”
“汪藏海?”吴邪眼睛一亮,“就是那个设计明皇宫的能工巧匠?”
“不止。”张起灵指着坛壁上的工程图,“他改了西周的墓,加了明朝的机关,还把自己的设计刻在上面,像是在炫耀。”
胖子凑过来看:“炫耀?这老小子怕不是有毛病?建个墓还得留名?”
“他不是留名。”吴邪突然想通了,“这是份说明书!你看这些官服的人,其实是在演示机关的运作方法!”他指着一处雕刻——两个官差转动石碑,旁边的暗门应声打开,“这就是我们刚才找不到的生门!”
三人重新围在石碑旁,按照陶瓷坛上的提示调整方位。吴邪站在石碑前,学着雕刻里官差的姿势,双手按住碑上的凹槽用力一推。石碑纹丝不动,倒是脚下的地砖突然下沉,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找到了!”胖子兴奋地探头去看,洞里黑漆漆的,隐约传来风声,“这通往哪儿?”
张起灵的手指抚过洞口边缘的刻痕,突然皱起眉:“下面有东西。”
话音未落,洞里传来一阵锁链拖动的声响,伴随着低沉的喘息,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靠近。吴邪赶紧把探照灯照下去——光柱里,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正沿着洞壁往上爬,手脚上缠着生锈的铁链,指甲又黑又长,在石壁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是刚才那个旱魃?”胖子举起工兵铲,“不对,这玩意儿比旱魃大一圈!”
“是殉葬的侍卫。”张起灵的声音有些发沉,“汪藏海用活人殉葬,灌了水银保持不腐,再用符咒控制,变成守墓的傀儡。”
那人影已经爬了一半,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吴邪突然注意到,它的脖子上挂着块令牌,上面刻着“西厂”二字——果然是明朝的。
“砍头不管用,会有尸毒。”吴邪想起胖子刚才的话,“得找别的办法!”
张起灵突然拽过胖子手里的工兵铲,反手扔进洞里。铲刃“哐当”一声砸在铁链上,火星四溅。傀儡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下,似乎怕铁器。
“它怕金属碰撞的声音!”吴邪灵机一动,从背包里摸出几个空罐头,用力往地上一摔。“砰砰”的脆响在墓室里回荡,傀儡发出痛苦的嘶吼,竟从洞口退了回去。
“搞定!”胖子拍着手笑,“还是小天真机灵!”
三人顺着洞口往下爬,铁链声渐渐消失在黑暗里。爬了约莫十几米,脚下突然踩到实地。吴邪打开探照灯,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甬道里,两侧的石壁上嵌着夜明珠,发出幽幽的绿光,照亮了墙上的壁画。
壁画上画着一群仙人在天宫宴饮,最上方的宝座空着,旁边站着个穿龙袍的人,脸却被刻意抹去了,只留下个模糊的轮廓。
“这是……云顶天宫?”吴邪想起张起灵刚才的话,“石碑上的文字说的‘天上’,就是这里?”
张起灵没说话,他的目光被壁画角落的一个小人吸引了——那小人穿着连帽衫,背着把长刀,正独自走向天宫的大门,背影和现在的自己一模一样。
“你以前来过?”吴邪注意到他的异样。
张起灵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在回忆什么:“文锦……她在这里丢了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张起灵摇摇头,“只记得她很着急,说那东西关系到所有人的命。”
甬道尽头是扇巨大的石门,门上刻着和蛇眉铜鱼一样的蛇形图案,蛇眼处镶嵌着两颗红色的宝石,在夜明珠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门怎么开?”胖子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不会又要找钥匙吧?”
吴邪突然想起女尸腰带里的青铜钥匙,赶紧掏出来比对。钥匙的蛇形图案和石门上的分毫不差,只是尺寸小了些。“是这把,但好像不对……”
张起灵突然按住他的手,将钥匙对准左边的蛇眼。宝石“咔哒”一声弹开,露出个钥匙孔。钥匙插进去刚好合适,轻轻一拧,石门发出沉闷的响声,缓缓向里打开。
门后是间金碧辉煌的墓室,比之前的耳室大了十倍不止。天花板上镶嵌着数百颗夜明珠,把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正中央停放着一口巨大的玉棺,棺盖是透明的,里面躺着个穿龙袍的人,面容栩栩如生,像是只是睡着了。
“我的乖乖……”胖子看得眼睛发直,“这是哪位皇帝?排场也太大了!”
吴邪的目光却被玉棺旁的一堆杂物吸引了——几个散落的氧气瓶,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还有个打开的考古工具箱,里面的洛阳铲和刷子都崭新的,显然是不久前有人用过。
“是三叔他们!”吴邪拿起那半瓶矿泉水,瓶身上的标签还没撕掉,“他们来过这里!”
张起灵走到玉棺前,手指轻轻敲了敲棺盖。里面的龙袍尸体突然睁开眼睛,吓得胖子“嗷”一声跳开。吴邪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只是尊蜡像,眼睛是用琉璃做的,在夜明珠的光线下看着像活的。
“不是真人。”张起灵的声音有些失望,“汪藏海故意做的假棺,吸引盗墓贼的注意力。”
他绕到玉棺后面,突然停住脚步。那里的石壁上有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个熟悉的青铜盒——和老海照片上的一模一样!盒盖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个凹槽,形状刚好能放下三条蛇眉铜鱼。
“铜鱼被拿走了!”吴邪的心沉了下去,“是三叔?还是阿宁?”
胖子突然指着墙角:“快看那是什么!”
墙角的阴影里,蜷缩着个白色的身影,长发遮住了脸,一动不动。三人慢慢靠近,才发现是具女尸,穿着和文锦照片上一样的白衬衫,手里紧紧攥着半张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文锦和吴三省站在海边,笑得灿烂。
“是霍灵!”吴邪认出她脖子上的玉佩,和文锦的是一对,“她怎么会死在这里?”
张起灵检查了下尸体,摇了摇头:“没有外伤,像是……吓死的。”
胖子突然“咦”了一声,从霍灵的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个小小的录音笔,还在微弱地闪着红光,显然还在工作。
吴邪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嘈杂的电流声,夹杂着模糊的对话:
“……铜鱼真的能打开青铜门?”是霍灵的声音,带着兴奋。
“文锦姐说的不会错。”另一个男声,听起来很年轻,“等找到最后一条,我们就能知道‘它’的秘密了……”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伴随着尖叫声和铁链声。录音笔里的声音变得混乱:
“快跑!是傀儡!”
“吴三省呢?他刚才还在这儿!”
“别管他了!霍灵你跟上!”
“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这是……”吴邪的手开始发抖,“他们遇到了危险!三叔可能还在这里!”
三人立刻分头寻找。吴邪在玉棺后面发现了条通道,地上有新鲜的脚印,一直延伸向黑暗。他刚要追上去,就被张起灵拉住。
“等等。”张起灵指着脚印旁边的墙壁,上面用鲜血写着几个字:“它在看着我们。”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极度恐惧中写的。吴邪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话:“‘它’不是人,也不是组织,是个活了很久的东西,藏在青铜门后面。”
“不管‘它’是什么,胖爷我今天非得会会!”胖子举着工兵铲,率先冲进通道,“小天真,小哥,跟上!”
通道比想象中长,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诡异的图案——全是人脸,密密麻麻,眼睛都盯着通道深处,像是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们。吴邪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些人脸的表情竟然在慢慢变化,从平静到惊恐,最后变成扭曲的狞笑。
“这墙有问题!”吴邪突然停住脚步,用探照灯照向石壁——那些人脸竟然是活的!皮肤在微微蠕动,眼睛里渗出粘稠的液体,像是眼泪。
“是密洛陀!”张起灵的声音有些凝重,“它们能融入石壁,模仿人形,刚才霍灵看到的,可能就是这个。”
他挥起黑金古刀,刀光劈在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石壁裂开道缝,里面涌出粘稠的黑色液体,伴随着刺耳的尖叫。那些人脸瞬间消失,石壁恢复了正常的灰色。
“快走!”张起灵拽着吴邪往前冲,“它们怕这把刀。”
通道尽头是间圆形的墓室,没有门,只有中央立着根巨大的盘龙柱,柱子上缠绕着条青铜打造的蛇,蛇眉处镶嵌着绿色的石头——是用蛇眉铜鱼的材质做的!
“这是……通往云顶天宫的路标?”吴邪想起张起灵之前的话。
盘龙柱下面,躺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吴三省!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旁边扔着把工兵铲,铲刃上沾着黑色的粘液。
“三叔!”吴邪冲过去扶起他,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快醒醒!”
吴三省缓缓睁开眼,看到吴邪时,突然激动起来,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小邪……别信文锦……她是‘它’的人……”
“你说什么?”吴邪愣住了。
“铜鱼……别凑齐……”吴三省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睛开始翻白,“青铜门后……是……”
他的话没说完,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三叔!”吴邪的眼泪涌了出来,却被张起灵一把推开。
“他不是你三叔。”张起灵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用匕首划开吴三省的衣服,后背赫然露出个蛇形纹身,和阿宁手下的一模一样,“是假扮的。”
吴邪这才注意到,“三叔”的耳朵后面有块淡淡的疤痕,是人皮面具的边缘。他突然想起阿宁撕下面具的样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胖子突然指向盘龙柱:“那是什么在发光?”
盘龙柱上的青铜蛇眼睛突然亮起绿光,照亮了墓室顶端的壁画——上面不再是天宫宴饮,而是无数只眼睛,密密麻麻地盯着他们,每只眼睛的瞳孔里,都映出个模糊的人影,像是张起灵,又像是吴邪自己。
“‘它’在看我们。”张起灵握紧黑金古刀,刀尖指向青铜蛇的七寸,“汪藏海把‘它’的秘密刻在了这里,这柱子就是钥匙,能打开真正的青铜门入口。”
他刚要动手,墓室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夜明珠纷纷坠落,摔在地上碎裂。盘龙柱发出“嘎吱”的声响,开始缓缓转动,露出下面的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里面传来阵阵雷鸣般的巨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苏醒。
“要塌了!”胖子拽着吴邪往通道跑,“管它什么秘密,保命要紧!”
吴邪回头看了眼张起灵,他还站在盘龙柱前,古刀横握,眼神坚定。青铜蛇的眼睛越来越亮,绿光中,吴邪仿佛看到无数人影从洞口涌出——文锦,霍灵,真正的吴三省,还有那些失踪的考古队员,他们都在对着自己笑,像是在欢迎。
“小哥!”吴邪大喊着要回去,却被胖子死死拉住。
“别管他了!”胖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张起灵啊!他知道该怎么做!”
通道的入口在摇晃中渐渐关闭,最后映入吴邪眼帘的,是张起灵转身跃入洞口的背影,和他嘴角那抹极淡的、像是解脱的笑容。
当吴邪和胖子终于爬出古墓,回到海面上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打捞船还在原地等他们,阿宁站在甲板上,看到他们时,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蛇眉铜鱼呢?”阿宁问。
吴邪没回答,只是望着那片墨绿色的海域,爷爷的笔记本在口袋里硌着大腿,里面夹着的照片被海水泡得模糊——年轻的张起灵站在考古队中间,眼神干净得像个孩子。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那小哥不是凡人,肯定没事。”
吴邪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把从女尸身上找到的青铜钥匙,阳光照在上面,蛇形图案泛着冷光。他突然明白,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青铜门的秘密,“它”的真相,还有张起灵的过去,都还在等着他。
船开离海域时,吴邪最后看了眼那片海。海水平静得像面镜子,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场噩梦。但他知道,海底的古墓里,有个穿连帽衫的人,正独自走向青铜门后的终极,用一生的时间,守护着那个不能说的秘密。
回到杭州,吴山居的木门依旧挂着新锁。吴邪打开门,一股熟悉的霉味扑面而来,却在客厅的桌上发现了个陌生的包裹——没有寄件人,里面只有三样东西:半块玉佩,和张起灵脖子上的那半块刚好吻合;一张西沙的海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个小岛,旁边写着“十年”;还有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第一页是张起灵的字迹,只有三个字:
“等我来。”
吴邪握紧那半块玉佩,突然笑了。他知道,十年后的长白山,会有一场约定等着他。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守着这间吴山居,等着那个戴连帽衫的人回来,听他讲完青铜门后的故事。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桌上的蛇眉铜鱼上,鳞片的纹路在光线下流转,像极了海底古墓里,那些永不熄灭的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