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墓室的石门后,竟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山体洞窟。洞顶垂着密密麻麻的钟乳石,水滴落在地面的声响在空旷中回荡,像是谁在低声诉说。洞窟中央的平台上,一块丈高的陨铜悬浮在半空,无数锈迹斑斑的锁链从洞壁伸出,将它牢牢锁住,铜身上流转着幽蓝的光,细看之下,竟能在光纹里看到模糊的人影。
“这就是……青乌子发现的陨石?”齐铁嘴举着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陨铜,“罗盘认它为主,这东西有灵性!”
张启山凑近观察,铜身的纹路里隐约能辨认出篆文,与青乌子墓志铭上的字迹如出一辙。“鸠山的报告里说,陨铜能映射人的记忆。”他摸了摸锁链,冰凉的金属上沾着干涸的血迹,“这些锁链,是用来压制它的。”
洞窟外,矿洞口的争执声顺着风飘进来。陆建勋揪住贝勒爷的衣领,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你敢说你不认识张启山?北平来的贝勒爷,会闲得没事来长沙下墓?”
贝勒爷掸了掸衣领,慢条斯理地说:“陆长官慎言。张某人与张大佛爷素未谋面,倒是听说他通敌叛国,被陆长官追得像条丧家之犬。”他拍了拍陆建勋的肩膀,“眼下陨铜在前,您确定要纠结这些小事?”
陆建勋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甩开他的手:“进去!要是找不到宝贝,我饶不了你!”
张启山等人听到动静,迅速躲进洞窟暗处。看着陆建勋带着人涌入,二月红低声道:“陨铜平台的东南角有处暗门,是青乌子设的机关,能通往他的书房。”
四人绕到平台角落,二月红用铁弹子精准地打在第三块松动的岩石上。岩石向内凹陷,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里的光呈现出诡异的紫色。
“进去吗?”齐铁嘴咽了口唾沫,总觉得这光不太吉利。
“青乌子的卷宗一定在里面。”张启山率先钻了进去,“跟上。”
穿过洞口的瞬间,像是穿过一层水膜,浑身泛起奇异的酥麻感。齐铁嘴踉跄着站稳,抬头一看,惊得说不出话——眼前的景象竟与刚才的陨铜平台一模一样,悬浮的陨铜,垂落的锁链,甚至连地面的碎石分布都分毫不差。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不是幻觉!”
张启山却发现了异常:“锁链的数量不对。刚才是十三条,现在是十四条。”他指向陨铜,“而且,铜身上的人影……在动。”
众人凑近细看,果然见幽蓝光纹里的人影在行走、交谈,仔细辨认,竟有几个身影与九门的先辈重合!
“是记忆!”二月红的声音发颤,“陨铜在播放过去的记忆!”
跟在他们身后的几名亲兵突然尖叫起来,其中一个指着陨铜哭喊:“我娘……我看见我娘了!她在叫我回家!”他转身就往洞口跑,另外两人也像被蛊惑般,跌跌撞撞地跟了出去。
“拦住他们!”张启山怒吼,却晚了一步。三人冲进洞口,身影瞬间消失在紫色光膜里。
“追!”张启山带人追出洞口,却发现自己回到了之前的侧室,石碑依旧立在中央,只是上面的篆文变了——不再是青乌子的墓志铭,而是密密麻麻的《易经》卦象,“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
“石碑会变!”齐铁嘴脸色惨白,“我们刚才进入的,是陨铜创造的镜像世界!那几个亲兵说不定……”
话音未落,洞窟外传来凄厉的惨叫,正是那几名亲兵的声音。张启山冲出侧室,只见亲兵们倒在锁链旁,身体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皮肤下像是有无数虫子在蠕动,眨眼间就没了气息,尸体迅速干瘪,化为灰烬。
“是陨铜的辐射。”张启山攥紧拳头,“镜像世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他们在里面待了片刻,外界已过了一个时辰,辐射早已侵入骨髓。”
陈皮带着手下闯进来时,正撞见这惊悚的一幕。他的人吓得腿软,有个胆小的转身就跑,却被陈皮一脚踹翻:“谁再敢退一步,我崩了他!”他指着陨铜,眼睛发红,“丫头一定在里面!我要去找她!”
霍三娘拉住他:“没看到他们怎么死的?这东西邪门得很,不能硬闯!”
陆建勋却被悬浮的陨铜吸引,伸手就要去摸,被贝勒爷的护卫拦住。“陆长官,小心。”护卫面无表情,“这东西会吃人。”
陈皮趁乱带着几个心腹冲向锁链,踩着摇晃的铁链往陨铜平台爬。刚爬到一半,锁链突然剧烈震动,铜身上的幽蓝光纹暴涨,照得人睁不开眼。齐铁嘴在暗处看得清楚,只见光纹里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抓住爬在最前面的两个手下,将他们硬生生拖进光纹里!
“啊——!”惨叫声戛然而止,光纹里溅出几点血珠,随即恢复平静。
“剩下的人跟我来!”陈皮红着眼,不管不顾地继续爬,终于带着最后三个手下跌跌撞撞地冲上平台。他环顾四周,突然指着陨铜下方的水潭:“水下有东西!”
水潭漆黑如墨,潭面漂浮着一层油脂般的物质。一个手下被推下去探查,刚潜入水底就发出一声闷哼,水面冒出一串气泡,再浮上来时,只剩一具被掏空内脏的尸体,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是尸蹩王的幼崽。”张启山在暗处低语,“青乌子的卷宗里提过,他将尸蹩王的卵封在了水潭下。”
陈皮却以为是丫头的魂魄,疯了似的要跳下去,被手下死死拉住。“滚开!”他嘶吼着,状若疯魔,“丫头在叫我!你们都别拦着我!”
陨铜平台的另一端,张启山等人正围着青乌子的青铜棺。棺盖已被打开,里面躺着的尸体穿着青色道袍,面容栩栩如生,竟像是刚睡着一般。尸体的怀里揣着几本线装卷宗,纸张泛黄却完好无损。
齐铁嘴小心翼翼地抽出卷宗,念道:“陨铜者,天外之石也……其性至阴,能引魂、造境、惑心……”
二月红凑过来细看,当看到其中一页时,突然浑身一颤,手指死死点着一行字:“死人就是活人,活人就是死人。”他猛地抬头,眼神狂热,“丫头……丫头可能还活着!陨铜能让死人复活!”
“二爷!你冷静点!”齐铁嘴想拉住他,却被甩开。
二月红疯了似的冲向陨铜,光纹里果然闪过丫头的身影,她穿着红嫁衣,正对着他笑。“丫头!”他大喊着扑进光纹,身影瞬间消失。
“二爷!”张启山和齐铁嘴赶紧追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光纹剧烈波动,里面的景象变得模糊,再也看不清二月红的身影。
“怎么办?”齐铁嘴急得团团转。
张启山盯着青铜棺里的尸体,突然发现青乌子的手指呈握拳状,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他掰开尸体的手指,里面是块小小的玉牌,上面刻着个“破”字。
“青乌子留了后手。”张启山将玉牌对准陨铜,“这玉牌能破镜像世界!”
玉牌接触到光纹的瞬间,发出刺眼的白光。陨铜剧烈震动,锁链寸寸断裂,悬浮的铜身开始坠落!平台上的水潭沸腾起来,无数黑色的幼崽从水底涌出,扑向陈皮的人!
“快跑!”张启山拉着齐铁嘴冲向洞口,身后传来陈皮的惨叫和幼崽的嘶鸣。
穿过光膜回到山体洞窟时,张启山回头望去,只见陨铜砸在平台上,爆发出巨大的冲击波,整个洞窟开始坍塌。陈皮和他剩下的手下被埋在碎石下,只有一只染血的铜钱从石缝里滚出来,落在张启山脚边。
“二爷他……”齐铁嘴的声音带着哭腔。
张启山捡起铜钱,紧紧攥在手心:“他不会有事。”他看着坍塌的洞口,眼神复杂,“陨铜造的世界里,他或许能见到丫头最后一面。”
洞窟外,陆建勋和霍三娘听到巨响,脸色煞白。“怎么回事?”陆建勋抓住一个跑出来的亲兵,“里面发生了什么?”
亲兵吓得语无伦次:“陨铜……陨铜塌了……陈爷他……”
贝勒爷突然拔出枪,对准陆建勋:“别装了。你的人早就被日本人收买,鸠山的报告是你故意放出去的,目的就是引我们来下墓,好趁机夺取陨铜给日本人!”
陆建勋脸色剧变:“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搜身便知。”贝勒爷示意护卫上前,果然从陆建勋的靴子里搜出个微型发报机,上面还连着日军的频率。
“原来如此。”霍三娘冷笑,“陆长官,你这出‘借刀杀人’真是精彩。可惜啊,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陆建勋还想反抗,被张副官一拳打晕。霍三娘看着坍塌的洞口,突然问:“二月红呢?”
张启山沉默片刻,道:“他留在里面了。”
没有人再说话。洞窟的坍塌声渐渐平息,只留下满地碎石和断裂的锁链。齐铁嘴捡起一块陨铜碎片,碎片上的光纹已经熄灭,变得和普通铜块无异。
“结束了。”他轻声说。
离开矿山时,天已经黑了。霍三娘没有回长沙,而是带着手下往白乔寨的方向走,她说要去告诉时怀婵,二月红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贝勒爷则押着陆建勋回北平,准备将他交给上峰处置。
张启山站在湘江边,手里把玩着那枚铜钱。江风吹拂着他的衣角,远处的渔火在水面闪烁,像无数双眼睛。
“佛爷,该回家了。”张副官轻声说。
张启山点头,转身往张府走。他知道,二月红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但在陨铜创造的世界里,他终于能和丫头相守,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红府的海棠树依旧开花,只是再也没人坐在树下喝茶。时怀婵派人将树好好照料着,她说,等到来年花开,或许会有故人归来。
长沙城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打湿了青石板路。张启山站在窗前,看着尹新月在院子里收衣服,突然觉得,那些关于陨铜的秘密,那些生死离别的瞬间,都将随着这场雨,慢慢渗入泥土,成为这座城市记忆的一部分。
而那枚染血的铜钱,被他放在了丫头的牌位前。牌位上的照片已经泛黄,照片里的女子笑靥如花,仿佛在说:“二爷,我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