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风将背包里的酒精泼在双头巨龟背上,掏出打火机的手因愤怒而颤抖。酒精顺着龟甲的纹路流淌,在磁石的吸附下凝成细小的水珠,像撒了一地碎钻。“他娘的!汪藏海这老狐狸!”他猛地按下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却被张起灵一脚踹飞——火机撞在石壁上,在冰面弹了几圈,掉进后殿角落的积水里。
“不能烧。”张起灵的声音冷得像殿里的冰,“龟甲里嵌着‘引雷石’,遇火会引天雷,整座灵宫都会塌。”他指尖在龟背的裂纹里摸索,抠出一小块灰黑色的石头,摩擦时竟迸出火星,“是东夏人从火山里挖的,比火药还烈。”
郎风的脸瞬间白了,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停棺台的石沿上。“我……我不知道……”
陈皮阿四冷哼一声,拐杖在冰面顿出闷响:“没脑子的东西。汪藏海设这石龟,就是盼着我们动火。”他蹲下身,盯着龟背上的双头——左边的龟头衔着枚青铜钥匙,右边的衔着块墨玉,“看见没?这才是机关。”
吴邪突然想起走廊壁画里的百足龙,龙身盘绕的形状恰好是太极八卦的变体。“是‘龟龙锁’。”他用手电照着龟甲上的纹路,“钥匙和墨玉要按八卦方位放,左阴右阳,才能打开下面的通道。”
王胖子正用工兵铲撬左边龟头,金属碰撞声在磁场里变得扭曲,像百足虫爬过耳膜。“他娘的,这龟头比胖爷的头还硬!”他突然“哎哟”一声,铲尖竟被磁石吸得弯曲,“天真,快来搭把手!”
吴邪刚握住工兵铲,掌心就传来一阵刺痛——磁场正顺着金属传导,指尖的汗毛根根竖起,像被无数细针穿刺。“别用铁器!”他想起背包里的登山绳,“用绳子套住龟头,我们合力拽!”
张起灵早已解下腰间的登山绳,绳头系成活结,精准地套住衔钥匙的龟头。三人拽着绳子往后拉,磁石的吸力与拉力对抗,发出“咯吱”的呻吟,龟甲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终于“咔”一声脆响,龟头被拽断,青铜钥匙滚落冰面。
“成了!”王胖子捡起钥匙,在手里掂量着,“这玩意儿看着像开门的,就是不知道配哪把锁。”
陈皮阿四却盯着右边的墨玉龟头,突然笑了:“汪藏海还留了一手。”他用拐杖指着龟甲下的凹槽,“钥匙开阳锁,墨玉开阴锁,得同时用。”
吴邪这才注意到,石龟底座的太极图中心,有两个细小的锁孔,一圆一方,正好能插进钥匙和墨玉。他刚要动手,张起灵突然按住他的手腕——龟甲下的积水里,倒映出的石龟影子竟在动,双头正缓缓转向他们,像活了过来。
“是磁石折射的幻象。”张起灵低声道,指尖在水面划过,涟漪打散了影子,“但底座是空的,里面有东西。”
话音未落,石龟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双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墨玉龟头自行脱落,掉进吴邪手里。与此同时,青铜钥匙“咔”地弹进圆锁孔,底座缓缓裂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传来沉闷的水流声。
“他娘的,还真有通道!”王胖子举着矿灯往里照,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铁屑,像被磁场吸引的星尘,“就是这味儿不对劲,像铁锈混着尸臭。”
吴邪捏着墨玉凑近看,玉里嵌着极小的女真文,拼起来是“水归”二字。“是引水道。”他突然想起前殿的百足龙壁画,龙身的纹路里藏着水文图,“汪藏海用磁石龟制造磁场,就是为了掩盖水道的流向——这才是去三圣山的近路!”
陈皮阿四已经钻进洞口,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别磨蹭!杰森那伙人说不定已经摸到青铜门了!”
通道比想象中狭窄,仅容一人弯腰前行,两侧的石壁湿漉漉的,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手指一碰就簌簌掉落,露出下面的青砖——是汉人的烧制工艺,砖缝里嵌着糯米汁混合的砂浆,和海底墓的砌墙手法如出一辙。
“他娘的,汪藏海还真是走到哪修到哪。”王胖子的矿灯照向砖缝深处,“这砖上的编号,和西沙海底墓的一模一样,连顺序都没换。”
吴邪凑近看,砖侧的编号是“叁佰柒拾贰”,他在海底墓见过同款,当时还以为是工匠随手刻的,现在看来,是汪藏海故意留下的标记,像在炫耀自己的手笔。
通道尽头的水声越来越响,隐约能听到瀑布坠落的轰鸣。张起灵突然停步,指尖在潮湿的空气里捻了捻:“有血腥味。”他压低声音,“不止一种,像是人和蚰蜒的。”
吴邪的心跳瞬间加速。是杰森的队伍?还是……金顺子?他掏出工兵铲,刃口在矿灯光下泛着冷光:“小心点,可能有埋伏。”
钻出通道的刹那,一股带着水汽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人睁不开眼。吴邪用胳膊挡着脸,适应了几秒才看清——是座天然溶洞,中央有个篮球场大的水潭,潭水泛着墨绿色,中央的石笋上缠着条死去的巨型蚰蜒,虫身被利器劈成两半,绿色的体液染红了半潭水。
潭边的沙地上躺着几具尸体,穿着杰森队伍的冲锋衣,喉咙都被撕开,死状和之前在温泉坑见到的如出一辙。王胖子踢了踢最近的尸体,尸身还没僵硬,显然刚死不久。“是被蚰蜒咬死的。”他捡起地上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里面只有滋滋的电流声,“杰森那伙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陈皮阿四却盯着水潭中央的石笋,石笋顶端插着面黑色的旗帜,旗面绣着个白色的眼睛——是汪家人的标志。“他们来过。”他用拐杖指着潭边的脚印,“往溶洞深处去了,至少有五个人。”
张起灵突然走向水潭边缘,那里的石壁上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裂缝里卡着块碎布,是霍秀秀常穿的那种荧光色冲锋衣料。“有人从这走了。”他的指尖捏着碎布,布料上沾着干涸的血迹,“是霍家丫头的。”
吴邪心里一沉。霍秀秀怎么会在这?难道解雨臣也来了?他掏出手机,在溶洞的磁场干扰下,信号格忽明忽暗,却意外收到一条解雨臣发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速来三圣山,秀秀遇险。”
“他娘的!”王胖子把对讲机摔在地上,“这丫头怎么也掺和进来了?胖爷我这就去救她!”
“等等。”陈皮阿四拦住他,“裂缝里有机关。”他用拐杖挑起裂缝口的藤蔓,下面露出一排细小的尖刺,闪着幽蓝的光——是涂了蚰蜒毒液的倒刺,“汪家人故意留着碎布,就是想引我们进去。”
吴邪蹲下身,用工兵铲拨开尖刺,发现刺根连接着细细的铜丝,一直延伸到裂缝深处。“是绊发雷。”他认出这是军方常用的陷阱,“一碰就炸,汪家人够狠的。”
张起灵却已经钻进裂缝,只留下句“我去看看”,身影便消失在黑暗里。吴邪想拉住他,却只抓到一片衣角,布料上还沾着溶洞的水汽,冰凉刺骨。
“这小哥,总是这么急!”王胖子骂了句,却还是跟着钻了进去,“天真,你跟四叔公殿后,胖爷我去给小哥搭把手!”
裂缝比想象中曲折,像条被巨蛇蛀空的通道,两侧的石壁时不时会刮到背包。吴邪用矿灯照着脚下,避开那些伪装成石头的绊发雷,心里却越来越不安——张起灵的速度太快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完全没顾及身后的人。
钻过最后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是溶洞的另一个隔间,中央的石台上绑着个人,正是霍秀秀!她的嘴被胶带封住,眼里满是惊恐,看到吴邪时拼命摇头,像是在警告什么。
石台周围的阴影里站着几个黑衣人,为首的正是之前在蚰蜒巢见过的汪家人头目,手里把玩着把匕首,刀尖沾着血。“吴邪,我们又见面了。”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没想到吧,这丫头比她奶奶有种,居然敢跟踪我们,可惜啊,还是嫩了点。”
张起灵站在石台对面,黑金古刀已经出鞘,却迟迟没有动手——他的脚下踩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边缘露出的铜丝连接着石台下的炸药,显然是个同归于尽的局。
“放下刀。”汪家人用匕首抵住霍秀秀的脖子,“不然这丫头就陪我们一起上西天。”
霍秀秀呜呜地挣扎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却倔强地瞪着汪家人,眼神里没有求饶。
吴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张起灵绝不会放下刀,但霍秀秀的命……他看向王胖子,对方正悄悄往石台侧面挪,手里攥着块从地上捡起的尖石。
“我放。”张起灵突然开口,黑金古刀“当”一声落在地上,刀柄在石台上弹了几下,停在汪家人脚边。
汪家人得意地笑了:“早这样不就完了?”他示意手下捡起刀,“把他们三个绑起来,等青铜门开了,就把他们扔进蚰蜒巢喂虫子。”
就在手下弯腰捡刀的瞬间,王胖子突然将尖石砸向汪家人的手腕!汪家人吃痛,匕首脱手而飞,张起灵趁机踹向脚下的石板,石板翻转的刹那,他拽着霍秀秀往旁边扑——“轰隆”一声巨响,石台下的炸药爆炸,气浪将汪家人掀飞,撞在溶洞石壁上,没了声息。
烟尘散去,吴邪这才发现,霍秀秀的胳膊被弹片划伤,鲜血浸透了衣袖。“你怎么样?”他撕下衣角给她包扎。
霍秀秀惊魂未定,摇着头说不出话,只是指着溶洞深处的黑暗,那里隐约有光在闪烁,像座悬浮的宫殿。
“是云顶天宫!”王胖子指着光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激动,“他娘的!汪藏海这老狐狸,居然把入口藏在这种地方!”
张起灵捡起地上的黑金古刀,刀身的缺口在爆炸中又扩大了些。他看向那片光,眼神里有种近乎虔诚的向往:“青铜门……就在里面。”
吴邪扶着霍秀秀站起来,她的腿还在发抖,却硬是咬着牙站直了。“解雨臣呢?”他问,“他不是来救你了吗?”
提到解雨臣,霍秀秀的眼圈又红了:“我们走散了……他为了引开汪家人,往另一个裂缝跑了……”
“别担心。”吴邪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小子精得很,死不了。”他看向张起灵和王胖子,“走吧,先去天宫看看,说不定能在那碰头。”
溶洞通往天宫的路是条天然形成的石阶,像被巨斧劈开的,陡峭得几乎垂直。众人用登山绳互相系着,一步一步往上爬,石缝里渗出的水冻成了冰,稍不留神就会打滑。
爬到一半时,霍秀秀突然指着石阶外侧的冰面:“你们看!”冰里冻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蓝色连帽衫,身形和吴三省极其相似,“是……是吴三省?”
吴邪的心猛地一抽。他用工兵铲凿开冰面,冻着的果然是吴三省!他的眼睛紧闭,脸色安详,像是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张地图,正是通往青铜门的最后一段路线。
“三叔……”吴邪的声音哽咽,指尖抚过冰面下三叔的脸,突然发现他的嘴角带着丝笑意,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
张起灵的指尖在吴三省的手腕上停留了几秒,摇了摇头:“已经很久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没有痛苦。”
王胖子叹了口气,拍了拍吴邪的背:“别难过,至少他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他用冰铲在旁边挖了个坑,“把他留在这儿吧,也算落叶归根。”
吴邪咬着牙,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着挖坑。将冻着三叔的冰块放进坑时,他注意到三叔攥着的地图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终极是轮回,别回头。”
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却莫名觉得心口发堵,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爬完最后一级石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云顶天宫就悬浮在云海之上,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金光,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像无数人在低声祈祷。宫墙的大门上,“云顶天宫”四个篆字在暮色中闪烁,正是他们在壁画上见过无数次的样子。
“他娘的……胖爷我总算见到真的了。”王胖子喃喃自语,眼睛里闪着光,“这趟没白来。”
张起灵的脚步比任何人都快,像归巢的鸟,一步步走向那扇门。吴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叔地图上的话,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等等!”他大喊着追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像撞在一面透明的墙上。
张起灵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句:“别过来。”
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将所有的光和影都隔绝在外。吴邪拼命拍打着无形的墙,手都拍红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起灵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小哥!”王胖子也冲了上来,用工兵铲砸向空气,却只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娘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霍秀秀突然指着宫墙的壁画,上面的图案正在变化——原本空白的地方,渐渐浮现出铁三角的身影,吴邪和王胖子站在宫门外,张起灵独自走向青铜门,像早已写好的剧本。
“是汪藏海的预言。”霍秀秀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早就料到会这样……”
吴邪瘫坐在石阶上,看着紧闭的宫门,突然明白了三叔那句话的意思。所谓的终极,或许不是长生,不是秘密,而是一场注定的离别。就像长白山的雪,总要落下;就像青铜门,总要关上。
夕阳彻底沉入云海,天宫的琉璃瓦渐渐失去光泽,像熄灭的星。吴邪站起身,拍了拍王胖子的肩膀:“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王胖子抹了把脸,声音沙哑:“那小哥……”
“他会回来的。”吴邪望着宫门,眼神坚定,“我等他。”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安静,只有风穿过溶洞的呜咽,像谁在低声歌唱。吴邪知道,这场关于云顶天宫的冒险结束了,但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蛇眉铜鱼,冰凉的触感让他无比清醒——只要这钥匙还在,只要铁三角的约定还在,就总有再见的一天。
至于那扇紧闭的青铜门后藏着什么,或许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曾一起走过这段路,像燃烧的烟火,短暂却明亮,足以照亮往后漫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