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蹲在不言骑的墓牌前,指尖拂过碑上模糊的刻字。这些石碑歪歪扭扭地插在地上,像一片倒伏的森林,碑上的名字大多被水流冲刷得只剩残笔,唯有“不言”二字刻得极深,像是用鲜血浸透的执念。
“这些人是被活活淹死的。”吴邪摸了摸碑底的水渍,“你看这碑石的裂隙,里面还嵌着水草——他们死的时候,地下河肯定涨过水。”
老痒突然踢了踢旁边的空棺,棺底的凹槽里积着层白霜,摸上去冰凉刺骨:“小天真,你觉不觉得这地方像个祭坛?”他指着棺盖内侧的壁画,画的是群戴面具的士兵跪在青铜树下,树顶的果实里伸出无数只手,正将士兵们往里面拽,“这画跟母树那儿的一模一样。”
吴邪的心跳漏了一拍。如果不言骑是来封印尸蟞毒的,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人葬在这种地方?除非……他们根本不是自愿死的。
“快看这个。”老痒从棺角摸出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个“令”字,背面是幅微型地图,标注着地下河的支流,其中一条红线直指西南方,尽头画着个铃铛的符号,“这是不言骑的调兵令,他们肯定在西南边藏了东西。”
两人顺着红线的方向走,地下河的水温越来越高,蒸汽在岩壁上凝结成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头盔上,像倒计时的钟摆。转过一道弯,前方突然出现片浅滩,滩上散落着数十具白骨,骨架扭曲,手指深深抠进岩石里,像是死前经历过极大的痛苦。
“是被烫死的。”吴邪看着白骨上的焦痕,“热泉喷发的时候,他们没来得及逃。”
白骨堆里躺着个完好的青铜箱,箱子上了三把锁,锁孔的形状刚好能插进蛇眉铜鱼、青铜哨子和那枚“令”字令牌。吴邪将三样东西一一嵌入,箱盖“咔哒”一声弹开,里面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放着一卷竹简和半块玉佩——玉佩上的“吴”字,和他胸口的那半完美契合。
竹简是不言骑的行军记录,字迹潦草,却字字泣血:“厍王以活人饲母树,吾等奉命掘其根,却中其毒。军中皆哑,唯令者能言,今令者异变,吾等困于地下河,唯以血祭,求母树息怒……”
“令者异变?”吴邪想起泰叔那只干枯的手,“难道不言骑的首领也中了尸毒,变成了怪物?”
老痒突然指着箱底的暗格,里面藏着张人皮地图,地图上用朱砂画着个巨大的阵法,阵眼处写着“血尸墓”三个字:“这不是你爷爷笔记里提过的地方吗?”
吴邪的呼吸骤然急促。血尸墓——吴家三代人的噩梦,爷爷的兄长死在那里,三叔说过的“骷髅怪物”也出自那里。地图上标注的血尸墓位置,竟与地下河的源头重合。
“原来如此,”吴邪恍然大悟,“母树的根扎在血尸墓里,尸蟞毒是从血尸身上流出来的!不言骑不是在封印毒源,是想切断母树和血尸墓的联系!”
就在这时,浅滩另一端传来枪声,夹杂着阿宁的怒吼:“往这边打!别让它靠近热泉!”
两人抄起家伙冲过去,只见阿宁带着仅剩的两名手下正对着水里扫射,一条比之前大出数倍的哲罗鲑在水面翻腾,鱼背上长满了青铜色的鳞片,鳞片间嵌着无数细小的骨头,像是由无数具尸体融合而成。
“是母树变异的哲罗鲑!”吴邪认出鱼眼上的铃铛纹路,“它被青铜树的根须寄生了!”
哲罗鲑猛地甩尾,掀起巨浪,一名手下躲闪不及,被拍进热泉里,瞬间传来皮肉烧焦的臭味。阿宁举枪扫射,子弹打在鱼鳞上,竟被弹了回来。
“打它的鳃!”吴邪吹响青铜哨子,哲罗鲑动作一滞,鳃盖张开的瞬间,露出里面粉嫩的肉,“那里没有鳞片!”
阿宁反应极快,调转枪口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射进鳃盖。哲罗鲑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疯狂地撞击岩壁,地下河的水位突然上涨,热泉喷发得更加频繁,水柱直冲洞顶。
“快走!这地方要塌了!”老痒拽着吴邪往高处爬,“地图上说西南边有出口!”
三人刚爬上岩壁,就听见身后传来巨响,哲罗鲑的尸体堵住了地下河的通道,河水漫过浅滩,开始吞噬那些白骨。吴邪回头看,青铜箱在水中缓缓下沉,竹简上的字迹在水里晕开,像一幅流淌的血泪图。
沿着西南方向的通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微光。出口隐藏在一处瀑布后面,外面竟是片郁郁葱葱的山谷,谷中开满了红色的花,花瓣形状像极了缩小的青铜铃铛。
“是尸蟞花,”阿宁脸色发白,“齐老的论文里提过,这种花只在尸蟞聚集的地方生长,花粉能让人产生幻觉。”
她话音刚落,老痒突然捂着头蹲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娘……我错了……我不该丢下你……”他的铃铛耳环又开始发烫,眼神涣散。
“他中了花粉的招!”吴邪给老痒泼了瓢冷水,“胖爷说过,这花的幻觉会放大心里最愧疚的事!”
阿宁突然指着山谷深处,那里有座破败的祭坛,祭坛上插着根青铜柱,柱顶飘着面黑色的旗帜,旗上绣着个狰狞的人脸——正是“它”的标志。
“‘它’的人在这里!”阿宁握紧枪,“他们肯定在等母树的果实成熟。”
三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花海,祭坛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吹动旗帜的猎猎声。祭坛上的青铜柱布满弹孔,地上散落着数具尸体,都是“它”的人,死状和地下河的白骨一样,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看这个。”吴邪从尸体怀里摸出份文件,是份实验报告:“厍国母树培育计划第三十七次记录,受试体注射尸蟞虫卵后,意识被母树吞噬率达98%,仅剩2%能保留自主意识,符合‘它’的要求……”
“他们在用人培育傀儡!”阿宁的声音发颤,“难怪霍铃会变成那样,她也是受试体!”
老痒突然指向青铜柱后的山洞:“里面有动静。”
山洞里传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啃骨头。三人举着武器走进去,只见泰叔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手里抓着半只血淋淋的野兔,狼吞虎咽地啃着,他的半边身体已经变成了青铜色,皮肤下隐约能看见流动的绿光。
“泰叔!”吴邪喊了一声。
泰叔猛地回头,眼睛泛着和哲罗鲑一样的绿光,嘴角淌着血:“吴家后人……你来晚了……母树的果实……已经成熟了……”他指了指洞底的石盆,盆里放着颗拳头大的果实,果实里蜷缩着个婴儿的身影,“这是……新的令者……”
吴邪的心脏狂跳——那婴儿的脸上,有和他一模一样的胎记!
“你疯了!”阿宁举枪对准泰叔,“这根本不是令者,是母树用你的意识造出来的怪物!”
泰叔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山洞里回荡,震落无数灰尘:“疯?为了长生,疯又何妨?你看这孩子,他会继承我的意识,永远活下去……”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突然从果实里钻出的东西刺穿了喉咙——是条青铜色的触手,上面长满了倒刺,正是母树的根须。
“它……它骗了我……”泰叔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滚圆,死前还盯着那颗果实。
果实裂开,婴儿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映出母树的影子。他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哭声,而是无数人的惨叫,像是有无数个意识在他体内撕扯。
“不能让它活下来!”吴邪掏出炸药,“这东西一旦出去,会吞噬所有人的意识!”
老痒突然挡在果实前,眼神痛苦:“等等……它的眼睛……像我娘……”他的铃铛耳环响得越来越急,绿光透过皮肤,在他脸上映出和婴儿一样的纹路,“它说……能让我娘活过来……”
“老痒!醒醒!”吴邪扇了他一巴掌,“那是幻觉!是母树在骗你!”
婴儿突然朝老痒伸出手,根须从他掌心涌出,缠向老痒的脚踝。老痒的眼神越来越浑浊,竟主动朝着婴儿走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洞口传来张起灵的声音:“吴邪,动手!”
张起灵和王胖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洞口,王胖子举着工兵铲冲过来,一铲拍断根须:“他娘的什么鬼娃娃!胖爷我这就送你回姥姥家!”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划破空气,直劈果实。婴儿发出刺耳的尖叫,无数根须从地下钻出,将四人缠住。吴邪趁机点燃炸药,塞进果实裂开的缝隙里:“胖爷!小哥!撤!”
爆炸声响起时,吴邪被张起灵死死护在怀里。山洞坍塌的瞬间,他看见老痒抱着那颗即将爆炸的果实,朝着母树的方向跑去,铃铛耳环在火光中最后闪了一下,像颗坠落的星。
“他想用自己的意识封印母树……”吴邪的声音哽咽。
王胖子拍了拍他的背:“这是他自己选的路。至少……他没变成傀儡。”
山谷外,阳光正好。阿宁看着手里的实验报告,突然笑了:“裘德考要的不是长生,是这个。”她指着报告末尾的签名,“‘它’的首领,是汪藏海的后人,他想复活母树,统治所有被感染的人。”
张起灵突然指向远方的雪山:“青铜门快开了。”他从怀里摸出块麒麟竭,递给吴邪,“吃了它,血祭的时候能少受点苦。”
吴邪接过麒麟竭,却没有吃:“我不会去当祭品的。”他掏出那枚完整的玉佩,和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并排放在一起,“爷爷说过,守的不是门,是人心。只要我们还记得不言骑的牺牲,记得老痒的选择,记得那些被母树吞噬的人,‘终极’就永远别想出来。”
王胖子突然指着天空:“快看!那是啥?”
只见山谷上方的云层里,缓缓降下一架直升机,机身上印着霍家的标志。霍秀秀从直升机上探出头,朝他们挥手:“吴邪哥哥!胖爷!小哥!我们来接你们了!”
吴邪抬头望去,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得像从未经历过黑暗。他知道,青铜门的决战还在等着他们,汪藏海的后人还在暗处窥伺,甚至母树的根须可能还没彻底清除。
但那又怎样?
他有兄弟,有信念,有一颗不愿被操控的心。
“走吧,”吴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去长白山。”
张起灵点点头,率先朝着雪山走去,黑金古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王胖子勾住吴邪的肩膀,阿宁跟在后面,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实验报告。
远处的山谷里,尸蟞花渐渐凋零,露出底下的青草。风吹过,仿佛能听见老痒的笑声,还有不言骑士兵们无声的呐喊。
这条路还很长,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就像那些插在地下河的墓牌,就算被水淹没,被岁月侵蚀,也依然坚守着最初的誓言。
守护,永不言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