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火布燃烧的噼啪声里,吴邪攥着工兵铲的手心全是汗。野鸡脖子的信子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根冰针扎进耳膜。王胖子将最后一块硫磺粉塞进吴邪手里:“等会儿听我口令,往东边的乱石堆冲,那里有之前埋下的炸药。”
树上传来的人声突然变调,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尾音拖得又尖又长。吴邪猛地抬头,手电光扫过树冠的瞬间,正撞见条碗口粗的野鸡脖子从枝叶间探出头,七寸处缠着圈褪色的红布——是拖把队伍里那个向导的遗物。
“是被蛇控制的!”吴邪的后背爬满冷汗,“这声音是蛇模仿的,引我们上套!”
话音未落,潘子的信号弹突然从树顶炸开,红光映出惊人的景象:整棵望天树的树干里,竟嵌满了密密麻麻的蛇卵,每片叶子下都盘着条小蛇,而潘子正被三条野鸡脖子缠在树杈上,军刀插在最近那条蛇的七寸,血顺着刀刃滴在腐叶上,溅起细小的红雾。
“他娘的!胖爷我来了!”王胖子举着工兵铲就往树上爬,却被吴邪拽住。
“树上全是蛇卵,一踩就炸!”吴邪指着树干的裂缝,那里渗出淡黄色的黏液,“用信号弹烧!”
王胖子立刻掏出信号枪,红光再次亮起时,蛇卵遇热炸开,无数幼蛇从里面涌出,却被高温烫得纷纷坠落。潘子趁机挣脱束缚,军靴踩着蛇头往下跳,落地时踉跄了几步,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淌血,齿痕深可见骨。
“别管我!往东边撤!”潘子将最后一颗手榴弹扔向蛇群,爆炸声里,他突然指向吴邪身后,“小三爷!小心!”
吴邪转身的刹那,正撞见条野鸡脖子从土里钻出,蛇头已经跃起,金色的瞳孔里映出他的脸。千钧一发之际,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突然从斜刺里杀出,刀光劈断蛇头的同时,刀柄重重撞在吴邪胸口:“走!”
这是吴邪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明显的情绪——不是冷漠,不是焦急,是种近乎决绝的催促。他被王胖子拽着往乱石堆跑,回头时只看到张起灵的背影被蛇群吞没,蓝色连帽衫在红黑交织的蛇海里,像片随时会熄灭的火苗。
“别看了!再不走都得成蛇粪!”胖子将他推进石缝,自己转身用工兵铲抵住追来的蛇群。石缝里的炸药引线被蛇尾扫得火星四溅,吴邪摸出打火机刚要去点,却发现引线早就被蛇毒腐蚀得只剩半截。
“他娘的!这破蛇还懂拆弹!”胖子骂着从背包里翻出雷管,“胖爷我今天给它们来个大的!”
雷管引爆的瞬间,吴邪死死按住耳朵。冲击波将石缝震得簌簌掉渣,外面传来野鸡脖子凄厉的惨叫,夹杂着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劈砍的脆响。等烟尘散去,蛇群已经退去大半,只剩下些被炸毁的蛇尸,而张起灵正站在尸堆里,黑金古刀滴着血,蓝色连帽衫的袖子被撕开道口子,露出的胳膊上有圈牙印,却没流血——蛇毒在接触他皮肤的瞬间,就变成了黑色的粉末。
“你……”吴邪刚要开口,却被他眼神里的冰冷冻住。张起灵没看他,只是用刀指着东边的密林,然后转身消失在树影里,速度快得像道闪电。
王胖子摸着下巴啧啧称奇:“小哥这体质,不去当生化武器都屈才了。”他突然指向潘子的胳膊,“你那伤口不对劲。”
潘子的齿痕周围,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被墨汁浸染。“没事,老毛病了。”他想用刺刀划开排毒,却被吴邪按住。
“这蛇毒跟之前的不一样。”吴邪认出伤口边缘的银色纹路,“是被‘它’改造过的,普通方法排不出来。”他从背包里翻出半瓶血清,是阿宁留下的最后一支,“只能用这个试试。”
血清注入的瞬间,潘子疼得闷哼一声,黑血顺着针眼涌出来,在地上聚成个小小的蛇形。“娘的,这玩意儿还会变形。”他抹了把脸,“刚才在树上,我好像看到阿宁的尸体挂在最高的树杈上,身上爬满了蛇,手里还攥着个对讲机。”
吴邪的心猛地一沉:“对讲机……那个女人的声音,是从对讲机里传出来的?”
密林深处突然传来“沙沙”的响动,不是蛇爬动的声音,是有人踩断枯枝。三人立刻戒备,却见树影里走出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霍秀秀的冲锋衣,脸上沾着泥,正是之前被霍仙姑送走的小姑娘。
“秀秀?你怎么在这儿?”吴邪的惊讶压过了警惕。
霍秀秀的眼神却很慌乱,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被衣袖遮住看不清:“我……我跟着你们的信号烟来的,奶奶她……”话没说完,就被王胖子打断。
“先别管你奶奶,”胖子指着她的袖口,“你手里拿的什么?是不是阿宁的对讲机?”
霍秀秀猛地后退半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不是!这是……”她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潘子身后的密林。
吴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无数双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像片移动的星海。野鸡脖子的信子声再次响起,比之前密集了十倍,显然是被血腥味引来的大部队。
“他娘的!是蛇潮!”王胖子将霍秀秀拽到石缝后,“胖爷我这炸药可不够用了!”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突然从树后飞出,刀柄稳稳落在吴邪手里。刀身上的血已经凝固,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刀柄缠着的布条里,露出半张纸条,上面是张起灵的字迹:“往南,有溶洞。”
“是小哥的信号!”吴邪握紧古刀,突然觉得有了底气,“潘子断后,我带秀秀走!”
蛇潮的前锋已经涌到石缝前,最前面那条蛇的头顶,竟顶着块人类的指骨,像是某种诡异的装饰。吴邪的黑金古刀劈出第一道刀光时,突然明白张起灵为什么要留下这把刀——刀身的寒气似乎能震慑蛇群,每次挥舞,都会逼退最近的蛇。
往南跑的路上,霍秀秀突然抓住吴邪的胳膊:“等等!这个给你!”她塞过来的,正是阿宁的对讲机,机身还沾着暗红的血,“我在树杈上捡到的,里面有段录音,是……是三叔的声音。”
对讲机里的杂音很大,隐约能听到吴三省在说:“……陨玉核心就在蛇母巢穴的最深处……让吴邪他们……千万别靠近……”后面的话被一阵尖锐的嘶鸣淹没,像是对讲机掉进了蛇群。
“他知道我们要来。”吴邪的手指攥得发白,“他一直在瞒着我们什么。”
溶洞的入口隐藏在藤蔓后面,张起灵留下的记号刻在岩壁上——是个简单的麒麟纹,和他胳膊上的纹身一模一样。王胖子刚要掀开藤蔓,却被潘子拦住。
“里面有瘴气。”潘子指着洞口的苔藓,都呈现出诡异的荧光绿,“跟之前遇到的瘴母是一伙的。”
吴邪突然想起阿宁尸体上的铜钱手链,那些铜钱是用陨玉粉末铸造的,能驱邪避毒。他解下自己捡到的半串手链,递给王胖子:“用这个试试。”
铜钱刚靠近洞口,瘴气就像遇到天敌般退开,露出里面的石阶。石阶两侧的壁龛里,摆满了青铜烛台,烛火是幽绿色的,照亮了地上的脚印——是张起灵的,很深,像是负重前行。
“他带着什么东西进来了。”吴邪摸着脚印边缘的压痕,“体积不小,还很重。”
溶洞深处传来滴水声,夹杂着模糊的对话。三人放轻脚步靠近,绕过最后一道石笋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同时屏住了呼吸:
张起灵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个巨大的石台前,石台上躺着的,正是阿宁的尸体,只是她的胸口起伏着,竟然还有呼吸。而站在张起灵对面的,是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身形和吴三省一模一样,正用注射器往阿宁的胳膊里注射着什么。
“她快不行了。”男人的声音很沙哑,“陨玉血清只能暂时压制,要想彻底根除,必须用你的血。”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黑金古刀的刀尖抵住自己的手腕,划开道血口。他的血滴在阿宁的胸口,那些黑色的纹路竟像活了般退去,露出原本的肤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胖子的声音都在发抖,“阿宁不是已经……”
黑风衣男人突然转过身,脸上的疤痕在绿光中格外狰狞——不是吴三省,是解连环,只是他的眼睛里,也有着和张起灵相似的淡漠。“你们来得正好。”他指了指石台上的阿宁,“她是唯一能和蛇母沟通的人,‘它’的意识就寄生在蛇母体内,只有通过她,才能找到‘它’的弱点。”
阿宁突然睁开眼睛,瞳孔不再是扩散的,而是恢复了清明。她看着吴邪,嘴唇翕动着,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震惊:“吴邪……我是陈文锦的女儿。”
溶洞的石顶突然开始震动,瘴气从缝隙里涌进来,带着蛇群的嘶鸣。解连环突然将个黑色的盒子塞进吴邪手里:“这是陨玉核心的控制器,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打开。”他推了吴邪一把,“快走!蛇母醒了!”
张起灵扛起阿宁,率先冲向溶洞的另一端。吴邪握紧手里的盒子,触感冰凉,像握着块活的心脏。他回头时,正看见解连环被涌来的瘴气吞没,最后传来的,是声释然的叹息。
溶洞的出口连接着条地下河,河水漆黑如墨,水面漂浮着无数蛇蜕,像盛开的黑色花朵。张起灵将阿宁放在块平整的岩石上,转身对吴邪说:“顺着河走,能到蛇母巢穴。”
吴邪看着他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结痂的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你的血……”
“是陨玉的力量。”张起灵的声音很轻,“我和‘它’,本质上是一样的。”
地下河突然翻涌起来,水面升起个巨大的蛇头,正是之前在雨林里遇到的蛇王,只是这次,它的头顶没有肉瘤,取而代之的,是张人脸——是霍玲的脸,正对着他们露出诡异的笑。
“是‘它’控制了蛇母。”阿宁的声音带着恐惧,“它想把我们都变成和霍玲一样的怪物。”
蛇王的信子喷出股黑色的雾气,落在岩石上,瞬间腐蚀出个大洞。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突然出鞘,刀光在黑暗中划出道弧线,将雾气劈成两半。“你们先走。”他的背影在蛇头的阴影里显得格外瘦小,却异常坚定,“我断后。”
吴邪还想说什么,却被王胖子拽着跳进地下河。“别废话了!小哥这是在给我们争取时间!”河水冰冷刺骨,能看到水底游动的黑影,是无数条小蛇,正朝着蛇王的方向汇聚。
阿宁突然指着河对岸的石壁:“看那里!”
岩壁上的壁画在水光中忽明忽暗,描绘着西王母用自己的血和蛇母签订契约,用人类的贪婪喂养蛇母,换取长生的秘密。最后一幅画里,西王母的脸变成了吴邪的模样,正将陨玉核心扔进蛇母的嘴里。
“是预言。”阿宁的声音发颤,“你才是终结这一切的关键。”
地下河的尽头,是片开阔的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悬浮着颗篮球大小的黑色晶体,正是陨玉核心,周围缠绕着无数银色的丝线,连接着石室顶部的蛇形雕塑——是用无数蛇骨拼接而成的,眼睛是用红色的宝石镶嵌的,和蛇王的眼睛一模一样。
“它在吸收蛇母的力量。”吴邪认出丝线上流动的绿光,“那些是蛇的生命力。”
王胖子突然指着石室角落:“快看!是拖把那伙人的尸体!”
七八具尸体堆在那里,都被抽干了血,皮肤干瘪得像纸人,脖子上的牙印和潘子的一模一样。“是蛇王干的。”潘子的脸色很难看,“这老东西不仅吃蛇,还吃人。”
阿宁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蜷缩起来:“它来了……蛇王正在靠近……”
石室的石门开始震动,蛇王的嘶鸣越来越近。吴邪握紧手里的控制器,突然明白解连环那句话的意思——打开控制器,就意味着要和蛇王同归于尽。
“天真,别犹豫了!”王胖子举着工兵铲,“胖爷我陪你干这票大的!”
吴邪看着石台上的陨玉核心,又看了看痛苦的阿宁,和远处正在与蛇王搏斗的张起灵的背影。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控制器上的红色按钮。
陨玉核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银色的丝线瞬间绷紧,将蛇王的力量反向吸收。蛇王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白光中逐渐瓦解,露出里面的“它”——是团黑色的雾气,形状酷似人脸,正发出无数人的哀嚎。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突然飞了过来,刺穿雾气的刹那,白光达到了顶峰。吴邪闭上眼睛,耳边传来无数声音在嘶吼,有陈文锦的,有霍玲的,有解连环的,最后定格在张起灵的声音上,很轻,却很清晰:
“再见,吴邪。”
再次醒来时,吴邪躺在片柔软的草地上,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王胖子正用军刀削着根树枝,潘子靠在棵树下打盹,胳膊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你可算醒了。”胖子递过来块压缩饼干,“睡了整整一天,还以为你被白光闪傻了。”
吴邪摸了摸口袋,控制器已经不见了,只有半串铜钱手链还在。“小哥呢?阿宁呢?”
胖子的脸色黯淡下来:“白光散去后,他们就不见了。石台上只留下这个。”他递给吴邪块玉佩,是张起灵脖子上的那枚,断裂处很平整,像是被人刻意掰开的。
潘子突然指着远处的天空:“看那里!”
三架直升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最前面那架的机身上,印着裘德考公司的标志。“是救援队。”潘子松了口气,“看来有人不想我们死在这儿。”
吴邪握紧手里的玉佩,断裂处还残留着淡淡的体温。他知道,张起灵没有离开,他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他们,就像守护着这个被秘密缠绕的世界。
直升机降落在空地上,舱门打开的瞬间,吴邪看到了张起灵的身影,他穿着件干净的蓝色连帽衫,站在舱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在看到吴邪时,微微点了点头。
“他……他怎么在那儿?”王胖子的眼睛都直了。
吴邪突然笑了,他知道,有些离别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就像这塔木陀的雨林,烧不尽,砍不完,总会在灰烬里,长出新的希望。
他举起手里的半块玉佩,朝着直升机的方向挥了挥。阳光洒在玉佩上,折射出道小小的彩虹,像座连接着过去和未来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