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吴邪正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吴三省的手指在被子底下动了动,输液管被他悄悄拔了半截,针尖悬在床单上方,反射着惨白的光。
“三叔,您这演技不去唱戏可惜了。”吴邪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炸开,吓得吴三省手一抖,针尖戳在掌心,沁出个血珠。
吴三省猛地坐起来,脸上哪还有半分病容:“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发现的?”
“您打哈欠时睫毛都没颤一下。”吴邪把他按回床上,重新插好输液管,“云顶天宫那档子事没累死您,装晕倒把您折腾精神了?”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护士推门进来时,只看到吴邪正给“昏迷”的病人盖被子,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像真怕惊扰了什么。护士走后,吴三省一把掀开被子:“别装了,那录像带到底是什么来头?”
快递盒还放在床头柜上,牛皮纸被雨水泡得发皱,寄件人地址栏写着“长白山青铜门”,字迹瘦硬,和张起灵刻在岩壁上的记号如出一辙。吴邪摸着那行字,指尖能感觉到纸纤维里嵌着的雪粒,像还带着山里的寒气。
“小哥从青铜门里寄出来的。”他把两盘录像带推过去,“您觉得可能吗?”
吴三省的瞳孔骤然收缩,抓起录像带对着光看。磁带边缘的磨损痕迹很新,不像在古墓里埋过,更诡异的是,外壳上贴着的标签,是用吴邪的笔迹写的“01”“02”。
“这不是他的字。”吴三省的声音发紧,“是有人仿的,想引你往格尔木去。”
“您怎么知道地址是格尔木?”吴邪突然反问。
吴三省的手指僵在半空,随即狠狠敲了他的脑袋:“小兔崽子,跟你三叔玩这套?当年你爷爷在格尔木埋过一批货,九门里老底子都知道。”
正说着,吴邪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接通后却传来阿宁的声音,带着海水的潮气:“吴先生,杭州见一面?我也收到了两盘录像带,寄件人是你。”
西湖边的茶馆里,阿宁推过来的录像带外壳上,果然贴着吴邪的名字。她穿了件米白色风衣,领口别着枚蛇形胸针,正是西沙海底墓里见过的样式。“霍玲失踪前,也收到过同样的带子。”她搅动着咖啡杯,“里面是她自己在疗养院爬的画面。”
吴邪的胃里一阵翻涌。他记得录像带里的内容——昏暗的房间,惨白的墙壁,一个模糊的人影四肢着地,像动物一样在地上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镜头最后对准那人的脸,赫然是他自己。
“不可能。”他攥紧茶杯,指节泛白,“我从没去过格尔木的疗养院。”
“但带子上的指纹是你的。”阿宁推过来份鉴定报告,“裘德考的人查过,这指纹和你在西沙留下的,分毫不差。”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吴邪看着雨幕里穿梭的游船,突然想起王胖子临走时说的话:“录像带里的东西,说不定藏在画面以外。”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凑近录像带外壳的接缝处——果然在标签边缘,发现个指甲盖大小的凹槽,里面卡着片金属碎屑。
“是钥匙。”阿宁一眼认出来,“疗养院档案室的钥匙,我见过同款。”
更惊人的是,当吴邪把两盘录像带的外壳拆开,在磁带卷轴里找到张折叠的字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地址:格尔木市昆仑路37号,精神病疗养院。字迹和寄件人地址栏的如出一辙,只是末尾多了个潦草的符号——是铁三角的标志,三个圆圈交叠在一起。
“是小哥的记号。”吴邪的心脏狂跳,“他在疗养院等我们。”
阿宁突然按住他的手:“别高兴太早。裘德考的人已经出发了,他们要找的不是张起灵,是疗养院里的‘实验体’。”她压低声音,“当年汪藏海在那里建了座实验室,用活人做长生实验,陈文锦、霍玲……都在里面待过。”
病房里的吴三省正对着录像机出神。屏幕上,年轻的自己穿着潜水服,在海底墓的耳室里摆弄蛇眉铜鱼,解连环举着相机拍他,两人的笑声撞在岩壁上,回声混着海水的涨潮声。突然画面一抖,解连环的脸凑近镜头,用口型说:“它在看着我们。”
录像带戛然而止。吴三省摸出藏在床板下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指向西北方——格尔木的方向。他从枕头下掏出半张照片,是老九门在疗养院门口的合影,照片上的吴老狗抱着只黑背,眼神警惕地看向镜头外。
“该了的债,总得还。”他扯掉输液管,从窗户翻了出去,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楼下的玉兰树,惊起几只躲雨的麻雀。
解雨臣的戏园子里正唱着《霸王别姬》,虞姬的水袖扫过台前,惊得吴三省手里的茶杯差点落地。后台的镜子照出他苍白的脸,和解雨臣年轻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像隔着时空的倒影。
“吴三叔倒是清闲。”解雨臣卸下头面,露出光洁的额头,“云顶天宫的账还没算,您又想往哪躲?”
“花儿爷想算什么账?”吴三省呷了口茶,“是算你爷爷当年把半截蛇眉铜鱼藏进戏服,还是算霍仙姑偷偷换了考古队的名单?”
镜子突然裂开道缝,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搬运什么沉重的东西。解雨臣的手指在镜面上划过,那里的温度低得异常:“我只想知道,当年被关在疗养院地下室的,到底是谁。”
吴三省的目光落在戏服上的海棠花刺绣上,那是解连环亲手绣的:“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你爷爷当年就是知道得太多,才落得那般下场。”他站起身,“看好解家,别让你那群叔伯把家底败光了。”
戏园外的巷子里,黑眼镜正用枪指着张起灵的后腰。墨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玩味:“哑巴张,好久不见。听说你从青铜门里带出来的东西,能让死人开口?”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贴着裤缝,指尖在墙壁上划出疗养院的地图:“合作。”
“早说嘛。”黑眼镜收了枪,从怀里掏出瓶二锅头,“胖爷托我给你带的,说这玩意儿比压缩饼干顶饿。”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脚印很快被雨水填满,像从未有人走过。
吴邪在疗养院的档案室里找到那扇隐藏的门时,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身后传来王胖子的大嗓门:“天真!胖爷我来救你了!”
胖子背着个巨大的登山包,里面塞满了罐头和炸药,见到阿宁时吹了声口哨:“哟,这不是洋妞妹妹吗?好久不见,越来越水灵了!”
档案室的铁架上摆满了病历,最上面的文件夹标着“0”,照片上的陈文锦笑得灿烂,病历写着“轻度妄想症,总说看到自己在蜕皮”。吴邪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夹着张纸条,是张起灵的笔迹:“它在蜕皮,我们都会变成它。”
“他娘的!这什么意思?”胖子挠着头,“难不成我们都会变成录像带里那鬼样子?”
阿宁突然指向墙角的铁笼,里面铺着层厚厚的蛇蜕,泛着诡异的银光:“是长生的副作用。汪藏海的药能让人活很久,却会让人逐渐失去人性,变成……禁婆。”
铁门突然被撞开,裘德考的人举着枪冲进来,为首的正是失踪已久的陈皮。他的拐杖在地上敲出火星:“把他们都抓起来!实验体必须活着带回去!”
张起灵的刀不知何时出了鞘,寒光劈向最前面的雇佣兵。黑眼镜从通风管里跳下来,双枪齐发,子弹擦着吴邪的耳边飞过,精准地打中灯绳。黑暗中,只有刀光和枪声在交织,像场无声的默剧。
混乱中,吴邪摸到个冰冷的金属盒,打开后发现是盘录像带。这次的画面很清晰:张起灵跪在青铜门前,用刀划开手掌,血滴在门环上,浮现出无数人脸。他抬起头,直视镜头,用口型说:“十年。”
“十年?”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胖子拽着往外跑,“天真快走!这地方要塌了!”
疗养院的走廊在身后坍塌,砖石砸在地上的声响里,混着某种生物的嘶吼。吴邪回头望去,张起灵的身影被烟尘吞没,黑金古刀的寒光最后闪了一下,像颗坠落的星。
雨停时,他们站在昆仑山口,远处的雪山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吴邪摸出那盘没看完的录像带,外壳上的铁三角标志被血浸成暗红色。
“接下来去哪?”胖子啃着压缩饼干,“总不能在这喝西北风吧?”
吴邪望着格尔木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像散落的星子:“找真相。”
阿宁的车停在路边,引擎还热着。她摇下车窗,胸针在暮色里闪着光:“顺路吗?我知道陈文锦在哪。”
张起灵和黑眼镜坐在山顶的玛尼堆旁,篝火映着他们的脸。黑眼镜递过去半块牛肉干:“你说的十年之约,靠谱吗?”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往火堆里添了块木头。火星溅起来,落在他的手背上,没留下任何痕迹。
山下的公路上,吴邪的车正朝着西北方驶去。仪表盘的灯光照出他年轻的脸,眼神里有迷茫,却更多的是坚定。他知道,前路或许比云顶天宫更危险,谜团或许比海底墓更复杂,但只要手里还握着那盘录像带,还记着那句“十年”,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录像带的最后一格画面,被吴邪用马克笔涂成了黑色。他想,有些答案,或许要等十年后,才能在青铜门后找到。而现在,他要做的,是带着这未解的谜团,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