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的怒吼像巨兽的咆哮，持续了整整一夜。
黎簇是被沙子灌进嘴里的涩味呛醒的。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埋在滚烫的沙里，周围是齐腰深的沙丘，昨天还清晰可见的营地帐篷、车辆，全都不见踪影，只有几根断裂的帐篷杆露出沙面，像垂死挣扎的骨头。
“咳咳……”他咳出嘴里的沙子，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后背的七指图火辣辣地疼，不是伤口裂开的痛，而是被高温炙烤的灼痛——沙漠的太阳已经升起，沙子在阳光下泛着白光，温度至少有四十度。
“吴邪！杨好！”他挣扎着往外爬，沙子却像有粘性，每动一下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不远处的沙堆突然动了动，一个脑袋冒了出来，是杨好。他吐掉嘴里的沙，头发乱得像鸡窝：“我操，差点被活埋了！苏难姐呢？”
“在这。”苏难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她已经爬出沙堆，正用军刀挖着什么。刀锋碰到硬物，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黎簇和杨好赶紧过去帮忙，扒开沙子，露出了被埋的吴邪——他被一根断裂的帐篷杆压住了腿，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清醒。
“别管我，先看看其他人。”吴邪的声音沙哑，“马老板的人呢？还有马日拉？”
三人分头挖掘，很快找到了马老板和他仅剩的一个手下，两人都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正瘫在沙地上喘气。但翻遍了周围的沙丘，始终没找到马日拉的踪迹。
“那老头跑了？”杨好踢了踢沙子，“妈的，肯定是早就知道有沙尘暴，自己藏起来了！”
吴邪皱着眉，没说话。马日拉虽然贪财，但胆子极小，不可能单独行动。他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马日拉在沙尘暴中被流沙卷走了，或者……被什么东西拖走了。
“他昨天说过，往东南方向走三十公里，有个月牙泉，是古潼京外围唯一的水源。”苏难回忆道，“我们现在水和食物都不多了，只能去那里碰碰运气。”
吴邪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用军刀在沙地上画出简易的地图：“沙尘暴改变了沙丘的走向，方向可能有偏差，但只能赌一把。”他挣扎着站起来，腿上的伤口被沙子磨得生疼，“所有人把剩下的水集中起来，每人每天只能喝三口，节省着用。”
马老板的手下不情不愿地掏出水壶，被马日拉那么一闹，他对谁都带着敌意：“凭什么听你的？万一你记错了方向，我们不都得渴死在沙漠里？”
“那你可以留下。”吴邪的声音很冷，“或者，你告诉我还有别的水源。”
手下被噎得说不出话，马老板瞪了他一眼，把水壶递给吴邪：“吴老板说了算，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四周，“马日拉那老东西虽然滑头，但说的水源应该是真的，我以前在这一带倒斗时，也听说过月牙泉的传说。”
队伍重新出发，每个人都拖着沉重的脚步，在松软的沙子里跋涉。阳光像火一样烤在皮肤上，汗水刚冒出来就被蒸发，嘴唇干裂得出血。黎簇的后背越来越烫，七指图的纹路在皮肤下隐隐跳动，像是在指引方向，又像是在预警。
走了大约半天，杨好突然指着前方：“看！那是什么？”
远处的沙丘尽头，隐约出现一片绿色，虽然模糊，但在满眼黄沙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刺眼。
“是植物！”苏难的眼睛亮了，“有植物就有水！”
众人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加快了脚步。随着距离拉近，那片绿色越来越清晰——是一片胡杨林，林中有一片月牙形的湖泊，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美得像海市蜃楼。
“是月牙泉！”马老板的手下欢呼起来，第一个冲了过去。
黎簇却突然停住脚步，后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看着那片湖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沙漠里的水源周围，通常会有飞鸟盘旋，可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幅画。
“等等！”他想喊住那个手下，但对方已经跑到湖边，双手捧起湖水就往嘴里灌。
“别喝！”吴邪的声音也带着警示，但已经晚了。
那个手下喝了几口湖水，突然惨叫一声，双手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色的液体。
“怎么回事？”杨好吓得后退一步。
吴邪脸色凝重地走近，蹲下身检查：“水里有毒，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人为投的。”他看向湖泊周围的胡杨林，“马日拉可能没骗我们，但这里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了。”
马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汪家人？他们怎么会这么快？”
“不一定是汪家人。”苏难的目光落在胡杨林深处，“你们看，那里有脚印，是新的，不止一个人。”
脚印从湖泊延伸到胡杨林深处，最终消失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吴邪顺着脚印走过去，拨开灌木，露出后面的景象——那里有一个被掩盖的洞口，洞口周围的沙子很新，显然是刚被挖开的。
“这才是真正的水源入口。”吴邪的手抚过洞口边缘，“月牙泉是幌子，真正的水藏在下面，马日拉可能发现了这个，所以才失踪的——要么是自己进去了，要么是被守在这里的人带走了。”
他回头看向那个还在抽搐的手下，摇了摇头：“没救了，毒素已经扩散到心脏。”
马老板的嘴唇哆嗦着，看着手下在地上慢慢停止呼吸，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知道，从进入古潼京开始，死亡就像影子一样跟着他们，随时可能吞噬掉任何一个人。
“我们……我们还进去吗？”杨好的声音带着颤抖。
吴邪看了一眼太阳，又看了一眼众人干裂的嘴唇：“必须进去，就算里面有陷阱，也比渴死在外面强。”他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根荧光棒，掰亮后扔进洞口，“我先下去，你们跟着绳子下来，保持警惕。”
洞口比想象中深，大约有十米，绳子垂到一半时，就能闻到一股潮湿的气息，与沙漠的干燥截然不同。吴邪落地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狭窄的通道里，墙壁是暗红色的岩石，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孔洞，像某种生物的皮肤。
“下来吧，安全。”他喊道。
黎簇、杨好、苏难和马老板依次下来，通道里顿时显得拥挤。荧光棒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前方五米的距离，再远就是一片漆黑。
“这是人工开凿的通道。”苏难的手抚过墙壁，“岩石被打磨过，很光滑，应该是月氏人留下的。”
吴邪的目光落在地面上，那里有一些散落的工具，像是勘探用的洛阳铲和卷尺，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马日拉确实来过，这些工具是他的。”
通道尽头出现一个岔路口，左边的通道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右边的则传来隐约的水流声。
“走右边，有水流声的地方肯定有水。”马老板迫不及待地想往右边走。
吴邪却拉住他，蹲下身观察地面的脚印：“右边的脚印很杂乱，而且有拖拽的痕迹，像是有人被强行拉过去的；左边的脚印很清晰，是自愿走的，而且频率很稳定，说明走这条路的人很放松。”他指向左边的通道，“马日拉应该走的是左边，右边可能有陷阱。”
“你怎么知道？万一他是被胁迫的呢？”马老板不相信。
“马日拉虽然贪财，但很惜命，”吴邪解释道，“如果被胁迫，他肯定会留下记号，比如在墙壁上划痕，但右边的通道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左边的墙壁上，每隔三米就有一个微小的刻痕，是他的习惯，以前在队伍里标记位置时就用过。”
黎簇凑近左边的墙壁，果然在岩石的缝隙里看到一个微小的刻痕，形状像个“日”字，是马日拉名字里的字。“真的有！”
马老板没话说了，只能跟着往左边的通道走。通道里的腥味越来越浓，墙壁上的孔洞里开始渗出黏腻的液体，散发着一股类似铁锈的气味。
“这味道……”杨好忍不住捂住鼻子，“有点像血。”
“是含铁量极高的地下水渗出的液体，”吴邪解释道，“月氏人喜欢用这种岩石建造秘密通道，因为它能屏蔽磁场，让指南针失效，也能阻止费洛蒙的扩散。”
走了大约半小时，通道尽头出现一扇石门，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凹槽，形状像半个七指图。
“另一半在你身上。”吴邪看向黎簇。
黎簇的后背传来一阵熟悉的悸动，他走到石门前，按照后背伤疤的走向，用手指依次按压凹槽的边缘。每按一个，石门就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像是有齿轮在转动。
当最后一个边缘被按下时，石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后面的景象——那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溶洞中央有一个地下湖，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洞顶的钟乳石，像倒挂的水晶。湖边有一个简易的营地，帐篷、睡袋、食物罐头散落一地，显然是马日拉在这里住过。
“马日拉！”杨好喊了一声，声音在溶洞里回荡，却没人回应。
吴邪走到营地边，检查着散落的物品：“他在这里住了至少三天，食物消耗了一半，说明他不是匆忙离开的。”他拿起一个打开的笔记本，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与月氏文有些相似，但更潦草，“他在研究这里的符号，可能发现了什么秘密。”
苏难的目光落在地下湖的对岸，那里有一个洞口，被一块巨石挡住，只露出一条缝隙，缝隙里隐约有光芒闪烁。“他可能去了那里。”
就在这时，溶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洞顶的钟乳石纷纷坠落，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地下湖的水面掀起巨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湖底苏醒。
“不好！我们触发了机关！”吴邪大喊，“快躲到岩石后面！”
众人纷纷躲避，黎簇在躲避时，后背不小心撞在石门上。石门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竟然开始缓缓关闭。
“门要关了！”他大喊着想去阻止，却被吴邪拉住。
“别碰！这是自动关闭的机关，强行阻止会引发更危险的陷阱！”吴邪指着地下湖对岸的洞口，“我们必须在门完全关闭前，冲到对岸去！”
地下湖的水面越来越汹涌，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湖底缓缓升起，形状像一条巨大的蛇，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是蛇母！”苏难的声音带着恐惧，“月氏文里记载的守护神兽，以吸食人血为生！”
吴邪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瓶煤油，扔给杨好：“点火，它怕火！”他转向黎簇，“跟着我，跳上那些露出水面的石桩，我们只有一分钟时间！”
黎簇看着湖面上那些间隔不一的石桩，后背的七指图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指引，每一个石桩的位置，都与他伤疤的纹路完全吻合。“我知道怎么走！”他大喊着，率先冲向湖边。
黎簇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羊毛毯上，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进来，在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民族服饰的老妇人坐在火炉边，正用一个陶壶煮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的香味。旁边的土炕上，杨好和苏难还在昏睡，呼吸平稳，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吴邪呢？马老板呢？”黎簇挣扎着坐起来，浑身酸痛，尤其是后背，像是被人狠狠打过。
“他们在隔壁屋，也刚醒。”老妇人的汉语不太流利，带着浓重的口音，“我儿子把你们从沙窝子里拖回来的，你们昏迷了两天两夜。”
黎簇这才注意到，炕边站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材高大，眼神却有些呆滞，正咧着嘴对他笑，嘴角还挂着口水。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羊皮袄，手里拿着一根放羊鞭，看起来有些憨傻。
“这是我儿子，叫傻柱。”老妇人叹了口气，“生下来就不太机灵，但心善，昨天在沙漠里放羊，看到你们倒在沙地上，就一个个拖回来了。”
傻柱听到母亲叫他，咧着嘴笑得更开心了，用手指了指黎簇，又指了指门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
“他说你背上的画好看，像天上的星星。”老妇人翻译道。
黎簇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摸向后背。他的衣服在落水时被划破了，后背的伤疤露了出来，七指图的轮廓清晰可见。傻柱虽然看起来憨傻，却能注意到这个细节，有点不寻常。
“谢谢你们救了我们。”他定了定神，“这里是什么地方？离月牙泉远吗？”
“这里是黑风口，”老妇人给她递过来一碗草药汤，“离月牙泉还有一百多里地，是这方圆几百里唯一的人家。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晕倒在沙漠里？”
黎簇刚想回答，吴邪推门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我们是来探险的，遇到了沙尘暴，迷路了。”他不动声色地打断黎簇，目光扫过老妇人和傻柱，“多谢大娘和小哥相救，这份恩情我们记着，等出去了一定报答。”
老妇人笑了笑：“报答就不必了，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你们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她说着，起身走出了房间，傻柱也跟着出去了，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黎簇的后背，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老妇人一走，吴邪立刻压低声音：“这个老妇人有问题。”
“啊？”黎簇愣住了，“她看起来挺和善的啊。”
“和善？”吴邪冷笑一声，“你仔细想想，这方圆几百里只有一户人家，他们靠什么生活？沙漠里的草药很珍贵，她却用来给我们熬汤，不觉得太慷慨了吗？还有那个傻柱，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把我们四个成年人从沙漠里拖回来？就算能拖回来，怎么知道我们是谁，需要什么？”
杨好和苏难也被吵醒了，听到吴邪的话，都露出警惕的表情。
“那碗草药汤……”苏难的脸色变了，“我刚才喝了一碗，现在感觉肚子有点疼。”
“我也是！”杨好也捂住肚子，“还有点头晕。”
黎簇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喝那碗汤，顿时觉得一阵后怕。“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跑吗？”
“别冲动。”吴邪按住他，“我们现在身体虚弱，外面又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跑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先稳住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他看向门外，“马老板呢？他没什么异常吧？”
“他在隔壁屋，喝了汤后就一直睡，我叫了他几声没反应。”吴邪的声音带着担忧，“那碗汤肯定有问题，不是毒药，但绝对能让人身体发软，失去反抗能力。”
就在这时，老妇人端着一盘烤饼走了进来，傻柱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个水囊。“吃点东西吧，你们身体弱，需要补充体力。”老妇人把烤饼放在桌上，笑容可掬，“这是我儿子烤的，味道不太好，但管饱。”
傻柱把水囊递给黎簇，咧着嘴笑，嘴里还是发出“呜呜”的声音。
黎簇看着水囊，想起吴邪的话，不敢接。吴邪却抢先一步接过水囊，打开闻了闻：“多谢大娘，我们确实渴了。”他当着老妇人的面，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黎簇，“你也喝点，补充水分。”
黎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水很清甜，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不像普通的沙漠地下水那么苦涩。但喝下没多久，他就感觉四肢传来一阵酸痛，像是被蚂蚁啃噬，比之前更强烈了。
“怎么了？”老妇人关切地问，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没事，可能是太累了。”吴邪不动声色地按住黎簇的手，示意他别说话，“我们想再休息一会儿，麻烦大娘了。”
老妇人没再多问，带着傻柱走了出去，临走前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门刚关上，吴邪就立刻对黎簇说：“水有问题，里面加了东西，能放大我们身体的疼痛感，让我们失去行动能力。”他的额头渗出冷汗，显然也在忍受着疼痛，“这个老妇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牧民，她知道我们的身份，也知道我们去过古潼京。”
“那傻柱呢？他看起来是真的傻啊。”杨好不解。
“傻可能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