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新月看到客厅里端坐的人时,提着的心突然落了地。来人穿着藏青色绸缎马褂,手里把玩着翡翠扳指,正是她大伯尹春风——尹老帮主的胞弟,新月饭店在南方的总负责人。
“大伯!”她扑过去挽住尹春风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您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我爹呢。”
尹春风放下茶杯,瞪了她一眼:“你爹要是知道你在长沙跟个‘土军阀’混在一起,非打断你的腿不可。”他口中的“土军阀”自然是指张启山,“我来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回北平,这事就算没发生过。”
“我不回。”尹新月噘着嘴,从怀里掏出张启山送的平安扣,“我跟佛爷是真心相爱的,您就成全我们吧。”
“真心?”尹春风冷笑,“他现在被九门的人指着鼻子骂通敌叛国,你跟着他,早晚得被连累。”他话锋一转,从随身的皮箱里拿出张照片,“新月饭店丢了尊玉佛,是你爹的心爱之物,查出来线索在长沙。我怀疑有人想借玉佛的事找你麻烦,你一个女儿家,在这儿太危险。”
尹新月的脸色变了变。那尊玉佛她见过,是乾隆年间的贡品,据说能镇宅辟邪,怎么会突然丢了?“大伯,您怀疑是谁干的?”
“不好说。”尹春风收起照片,“长沙这潭水太深,九门的人没一个省油的灯。你要是听我的,现在就跟我走。”
“我不走。”尹新月的语气坚定起来,“佛爷不在家,我得守着张府。玉佛的事,我会查清楚。”她见尹春风脸色不佳,赶紧撒娇,“大伯,您就信我这一次嘛。您要是不放心,就多留些人手保护我。”
尹春风看着侄女眼里的执拗,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丫头的脾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罢了,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要是查不出眉目,必须跟我回北平。”他顿了顿,“解九爷路子广,你可以找他帮忙。”
尹新月眼睛一亮:“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日后,解九爷的药铺里,陈皮将一个锦盒拍在柜台上。锦盒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解九爷,听说尹小姐手里有尊玉佛,是从新月饭店偷的?”他指尖转着铜钱,眼神阴鸷,“九门规矩,私藏赃物者,断指谢罪。”
解九爷正在给病人诊脉,头也没抬:“陈爷怕是听了假消息。新月饭店的玉佛丢了不假,但丢在北平,怎么会跑到长沙?”他写好处方,递给病人,“下一位。”
陈皮的铜钱停在指尖:“我有人证,亲眼看见尹小姐的听奴拿着锦盒进了张府。”
“哦?”解九爷放下脉枕,看向陈皮,“那人证现在在哪?不如请过来,我跟尹小姐对质。”他端起茶杯,“再说了,就算玉佛在张府,那也是尹老帮主暂存的,怎么能叫偷?陈爷要是没事,就请回吧,我还要看病。”
陈皮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本想借玉佛发难,逼尹新月交出张启山的罪证,没想到解九爷三言两语就堵死了路。他冷哼一声,抓起锦盒就走,没注意到解九爷看着他背影时,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街角的马车里,裘德考放下望远镜,嘴角噙着笑:“解九爷果然不简单。一个陈皮,根本不够看。”他对身边的属下说,“按原计划,把那批烟土运到解家的码头,再报官。”
属下一愣:“先生,那是我们准备卖给陆建勋的……”
“烟土哪都能买,解九爷这样的对手,可不多见。”裘德考推了推眼镜,“把他调离长沙,张启山就少了个最大的助力。”
不出半日,长沙码头就传来消息:解家码头查出大批烟土,解九爷被巡捕房带走问话,虽因证据不足很快释放,但不得不亲自去北平处理后续,暂时离开了长沙。
矿山深处,张启山盯着通道口的目光越来越沉。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二月红还没出来。“我进去找他。”他抓起军刀就要动身。
“佛爷!不可!”齐铁嘴死死拉住他,“二爷临走前说了,让我们在这儿等。您要是进去,万一他出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再说矿洞随时可能塌,您不能再冒险了!”
两人正僵持着,通道里突然传来拖拽的声响。张启山立刻举着手电筒照过去,只见二月红拄着根断矛,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怀里紧紧抱着个东西。
“二爷!”张启山冲过去扶住他,才发现他的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怎么回事?”
二月红咳出一口血,将怀里的东西塞进张启山手里——那是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表面刻着与陨铜相同的纹路,还在微微发烫。“主墓室……塌了……我找到这个……必须炸掉矿洞,不能留……”
“我知道了。”张启山将碎片揣进怀里,背起二月红,“我们先出去。”
齐铁嘴在后面扶着,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矿外走。通道里的石块不断落下,砸在他们身后,像是在催促。快到出口时,终于遇上了带着亲兵等候的张副官。
“佛爷!”张副官赶紧接过二月红,“外面安全,陆建勋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撤了。”
“别管他。”张启山吩咐,“立刻在矿道里铺设炸药,从里到外,全炸了。”
“是!”
矿车通道里,张启山亲自驾驶着一辆破旧的矿车,二月红躺在车厢里,齐铁嘴在后面负责了望。矿车沿着铁轨飞驰,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震耳欲聋。身后传来连续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通道顶,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
“快了!出洞口了!”齐铁嘴大喊。
矿车冲出洞口的瞬间,整座矿山都在摇晃,浓烟从各个洞口涌出,将阳光都遮了大半。张启山跳下车,看着这座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矿山渐渐坍塌,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张府时,已是深夜。尹新月听到动静,披着披风就跑了出来,看到张启山身上的血迹,眼圈立刻红了:“你可回来了!”
“让你担心了。”张启山握住她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先处理伤口。”尹新月扶着他往里走,“我让表妹莫测来了,她在国外学过医。”
正厅里,穿着白大褂的莫测正在准备医疗器械。她看到张启山和二月红,赶紧起身:“表姐夫,二爷,我先给你们处理伤口。”
莫测的动作很麻利,清洗、消毒、缝合,一气呵成。但当她碰到张启山怀里的青铜碎片时,碎片突然发烫,张启山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迷茫。
“佛爷?”尹新月吓了一跳。
张启山没理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像是看到了什么。他突然抓住莫测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丫头……别喝那碗药……”
“佛爷!你醒醒!”尹新月使劲摇晃他。
与此同时,躺在另一张床上的二月红也开始躁动,嘴里不停地喊着“丫头”,额头上布满冷汗。
“是青铜碎片!”齐铁嘴突然反应过来,“陨铜有辐射,会让人产生幻觉!快拿开!”
张启山的亲兵赶紧将碎片收进铅盒,碎片不再发烫,张启山和二月红才渐渐平静下来,陷入昏睡。
莫测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们失血过多,又受了陨铜影响,得好好休养。”她看向尹新月,“表姐,这碎片很危险,最好尽快处理掉。”
尹新月点头:“我知道了。”她看着昏睡的张启山,心里隐隐不安。解九爷被调离,矿洞被炸,陆建勋和裘德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长沙城,怕是更不太平了。
深夜的张府,一片寂静,只有守夜亲兵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回荡。谁都没注意到,窗外的黑暗里,一双眼睛正盯着正厅的方向——那是陈皮,他奉裘德考之命,来打探张启山的动静。看到张启山和二月红都陷入昏睡,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长沙城的风雨,才刚刚开始。而那枚被锁在铅盒里的青铜碎片,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新的危机。张启山和二月红能否摆脱幻觉的纠缠?解九爷何时能回到长沙?裘德考和陆建勋又会使出什么阴谋?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张启山和二月红还在,只要九门的兄弟还在,他们就会拼尽全力,守护这座城,守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