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骸里的沙土带着股陈腐的鱼腥味,吴邪蹲在那口打开的棺材前,手电光顺着内壁的三青鸟图案游走。那些鸟纹的翅膀上还沾着细碎的金箔,在昏暗里闪着零星的光,却被尸身腐化后留下的黑渍糊得不成样子。
“这尸体不对劲。”他用匕首挑起棺材里残存的布条,织物纤维上还能看出暗纹,是西域特有的联珠纹,“衣服的尺寸比尸身大了两圈,像是强行套上去的。”
阿宁正给高加索人包扎胳膊上的伤口,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西域葬俗里,有给死者穿‘替身衣’的说法,用来骗过阴间的厉鬼。”她突然指向棺材底部,“你看这个。”
沙土被拨开后,露出块巴掌大的青铜牌,上面刻着个羊头符号,旁边是行佉卢文。吴邪对照着三叔留下的手册翻译:“‘献于王母,以代王躯’,这不是墓主人,是个替身。”
高加索人突然用生硬的中文喊道:“蛇!有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棺材板的夹层里钻出数十条小指粗的银蛇,鳞片在光线下泛着金属光泽,正是塔木陀特有的“银鳞蛇”。阿虎刚要抬脚去踩,被吴邪一把拉住:“别碰!这蛇会喷毒雾!”
说话间,银鳞蛇突然竖起身子,喷出股淡蓝色的雾气。吴邪拽着阿虎往甲板洞口退,后背撞在堆木箱上,箱盖被撞开,滚出些黑色的陶片,上面画着西王母坐在蛇椅上的图案,手里捧着个葫芦,葫芦口爬着条小蛇。
“是炼药的容器。”吴邪捡起块陶片,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粉末,“这船根本不是商船,是西王母的‘药船’,专门运送失败的实验品。”
船骸外突然传来风沙撞击木板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阿宁举起枪对准甲板出口:“谁在外面?”
风沙里钻出个模糊的人影,拖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挪进来,是之前失踪的向导扎西。他怀里紧紧抱着个羊皮袋,见到吴邪就嘶哑地喊:“石堆……石堆被改了!”
羊皮袋里倒出的石堆模型,原本指向安全路线的三角记号,被人改成了个扭曲的蛇形。扎西的手抖得厉害:“是‘蛇人’干的,我亲眼看见他们在沙丘上摆弄石头,那些东西长着人的身子,却有蛇的眼睛……”
吴邪突然想起三叔笔记里的记载:西王母的侍卫会服下半成品的长生药,变成半人半蛇的“守药人”,世代守护药船。他看向棺材里的黑渍,突然明白那些“失败之作”指的是什么——根本不是药,是人。
船骸的桅杆突然发出“咔嚓”声,整艘船开始剧烈摇晃。阿虎大喊着指向船尾:“沙……沙子进来了!”
黄沙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从船板的裂缝里涌进来,在地面上聚成漩涡。吴邪的手电照过去,只见漩涡中心的沙粒正在蠕动,渐渐显出条蛇的轮廓,足有水桶粗,鳞片上的花纹竟和青铜门上的饕餮纹一模一样。
“是蛇母!”高加索人突然尖叫,声音里带着极致的恐惧,“传说西王母用自己的血喂大的蛇,能吞掉整座城池!”
银鳞蛇群突然躁动起来,纷纷朝着蛇母的方向朝拜,像是见到了君王。阿宁的枪响打破了诡异的寂静,子弹打在蛇母的鳞片上,只留下个白印,反而激起它的凶性——蛇头猛地抬起,吐着分叉的信子,信子上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吴邪。
“跑!”吴邪拽起扎西就往甲板洞口冲,棺材被蛇母的尾巴扫得飞起,砸在桅杆上,木屑混着金箔漫天飞舞。他在混乱中瞥见棺材底板,那里刻着幅微型地图,标注着船骸与蛇城的位置,中间用红笔圈着个圆点,旁边写着“陨玉”。
“西王母的炼药炉!”他突然想起三叔笔记里的关键句,“失败的药都藏在陨玉里,这船是运药的工具!”
船骸的木板在蛇母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阿宁举着燃烧瓶冲过去,火焰在蛇母身上炸开,却被它用尾巴拍灭。高加索人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信号弹,拉开保险栓就往蛇母嘴里扔:“给我去死!”
信号弹在蛇母喉咙里炸开白光,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巨大的冲击力将船骸的顶篷掀飞。吴邪借着这瞬间的混乱,拽着众人钻进甲板下的储物舱,用铁链死死锁住舱门。
储物舱里堆着些陶罐,其中一个摔碎在地,流出墨绿色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阿虎不小心沾了点在手上,皮肤立刻泛起水泡:“是毒液!”
吴邪却盯着陶罐碎片上的纹路,那些螺旋状的图案和云顶天宫壁画上的“长生咒”如出一辙:“这不是毒液,是没炼成功的长生药。”他想起那具尺寸不符的尸体,“墓主人应该是试药人,吃了这东西后身体萎缩,才需要穿大一号的衣服。”
舱门外传来蛇母撞门的巨响,铁链被拽得咯吱作响。阿宁突然指向角落里的一个通风口:“从这里能出去!”
通风口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吴邪先钻进去探路,爬了没两米,突然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是只人手,手指蜷缩着,指甲缝里还嵌着船板的木屑。他用手电一照,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通风管里塞满了尸体,都是些穿着古代军服的人,死前似乎在拼命往前爬,却被什么东西从后面咬住了脚踝。
“是护送药船的士兵。”解雨臣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手里还捏着半片蛇鳞,“他们被蛇母堵在了这里,活活憋死的。”他突然用匕首撬开旁边一具尸体的嘴,里面露出颗尖利的獠牙,“你看,他们也吃了药,开始变异了。”
蛇母的撞击越来越猛烈,通风管的铁皮开始变形。吴邪发现尸体堆里有个空隙,似乎能通往别处:“快!从这里走!”
钻出通风口的瞬间,吴邪闻到股熟悉的味道——是云顶天宫里的龙涎香,混着淡淡的硫磺味。眼前是片开阔的沙地,远处的魔鬼城轮廓在风沙里若隐若现,城墙上的巨石正在移动,像有无数巨蛇在下面拱动。
“那不是石头。”阿宁举着望远镜,声音发颤,“是蛇母的幼崽,它们在堆积城墙。”
吴邪的手电突然照到沙地上的脚印,是三个人的——其中两个很大,像是王胖子和潘子的,另一个脚印很深,脚趾处有明显的用力痕迹,是张起灵的。脚印朝着魔鬼城的方向延伸,旁边还散落着些弹壳,是黑眼镜常用的那种特制子弹。
“小哥他们已经进去了。”吴邪的心沉了下去,“蛇母的幼崽这么多,他们肯定遇到麻烦了。”
解雨臣突然指着天空:“看那里!”
风沙缝隙里,有个红点在快速移动,是张起灵的激光手电。红点在地上扫出个图案——是个简单的十字,旁边画着个圆圈,是他们约定的“有陷阱,勿靠近”的信号。
“他在提醒我们绕路。”阿宁掏出地图,“从侧翼的峡谷走,那里是蛇母幼崽的盲区。”
峡谷里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脸,岩壁上布满了蜂窝状的洞口,里面时不时传出“嘶嘶”的声音。吴邪走着走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具被风干的尸体,手里还攥着块玉璧,上面刻着西王母的浮雕,浮雕的眼睛是空的,里面塞着团黑色的东西。
“是陨玉碎片。”解雨臣抠出那团东西,展开后是片残破的绢帛,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字,“西王母炼药失败,将药渣封于陨玉,蛇母以药渣为食,百年后化为妖物……”
绢帛的最后画着个奇怪的装置,像是个巨大的铜鼎,鼎身上插着七根铜管,管口对着不同的方向。吴邪突然想起船骸棺材里的地图,那个标注“陨玉”的圆点,形状和这铜鼎一模一样:“是炼药炉的机关,只要堵住铜管,就能切断蛇母的养料来源。”
峡谷尽头突然传来枪声,夹杂着王胖子的怒骂:“他娘的!这些小蛇崽子还敢抱团!胖爷我炸了你们的老窝!”
众人冲出去一看,只见张起灵、王胖子和潘子正被蛇群围困在块巨石上,张起灵的黑金古刀上缠着条银鳞蛇,刀身的寒光映得他脸色发白,显然是中了蛇毒。王胖子正用工兵铲抵挡,潘子举着枪掩护,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支援他们!”阿宁举枪就射,子弹精准地打断了几条围攻的蛇。吴邪和解雨臣趁机扔出硫磺粉,蛇群闻到味道纷纷后退,露出条通往巨石的路。
“天真!花儿爷!你们可算来了!”王胖子见到他们,激动得差点掉下去,“这蛇母的幼崽邪门得很,打死后还能化成沙子,根本杀不尽!”
张起灵靠在巨石上,嘴唇泛着青紫色,他指着蛇群后方:“蛇母在那里,它在控制幼崽。”
吴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魔鬼城中心的高台上,有个巨大的黑影在蠕动,蛇头时不时抬起,发出低沉的嘶吼。每次嘶吼,蛇群就会发起一轮新的进攻,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
“必须先解决蛇母。”解雨臣从背包里翻出炸药,“胖爷,借你的工兵铲用用。”
王胖子把铲子递过去:“花儿爷想干嘛?难不成要挖个陷阱?”
“比陷阱管用。”解雨臣在地上画出炼药炉的机关图,“看到那些铜管了吗?只要把炸药扔进管口,就能引爆里面的药渣,蛇母一死,幼崽就会失去控制。”
张起灵突然抓住吴邪的手腕,指尖冰凉:“我去。”他的眼神很坚定,“我的血能暂时逼退蛇群。”
“不行!”吴邪按住他的肩膀,“你中了蛇毒,不能再冒险。要去一起去!”
王胖子拍着胸脯:“就是!胖爷我当年在秦岭杀过蛇王,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风沙突然变小了,蛇母的嘶吼也停了下来,整个魔鬼城陷入诡异的寂静。吴邪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蛇母肯定在酝酿着更大的攻击。他看了看身边的人——阿宁举着枪,眼神锐利;解雨臣检查着炸药,动作沉稳;王胖子和潘子背靠背警戒,默契十足;张起灵虽然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着脊梁。
“走吧。”吴邪深吸一口气,“让西王母的破药,彻底埋在这破地方。”
众人朝着魔鬼城中心的高台走去,脚印在沙地上连成串,像条不屈的锁链。远处的蛇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再次发出嘶吼,蛇群像黑色的潮水般涌来。但这一次,没有人后退——他们的身后是船骸里的无名尸,是峡谷中的风干骨,是所有被长生梦吞噬的灵魂,而前方,是必须亲手终结的诅咒。
吴邪握紧手里的匕首,刀柄上还沾着船骸里的金箔,在风沙里闪着微光。他突然想起三叔说过的话:“有些债,欠了就得还。有些谜,解了才能活。”
或许西王母的炼药炉就在前方,或许蛇母的巢穴藏着最终的答案,但此刻,他只想和身边这些人一起,走出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只要铁三角还在,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