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三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殉葬坑底回荡,手电光柱切开浓重的黑暗,照亮两侧排列整齐的陶俑。这些陶俑比真人还高,面部表情狰狞,双手被铁链锁在背后,脖颈微微前倾,像是在朝着坑底深处叩拜。陶俑身上的彩绘早已剥落,露出青灰色的陶胎,缝隙里积着厚厚的灰尘,偶尔能看到几缕干枯的头发——是用真人发丝混合陶土烧制的。
“他娘的,东夏人玩得够邪性的。”王胖子用手电照着最近一尊陶俑的脸,那陶俑的眼睛是用黑曜石镶嵌的,在光线下泛着冷光,“胖爷我总觉得它在瞅我。”
吴邪没说话,只是摸着陶俑背后的铁链。链环上刻着细小的女真文,翻译过来是“永生为奴”。他想起云顶天宫壁画上的记载:万奴王为了镇守青铜门,将战败的敌军俘虏烧成陶俑,用巫蛊之术锁住魂魄,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陶俑不对劲。”张起灵的指尖在陶俑脖颈处划过,那里有道极细的缝隙,“里面是空的。”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陶俑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脖颈以诡异的角度转动起来,黑曜石眼珠死死盯住王胖子。胖子吓得后退半步,工兵铲“哐当”撞在身后的陶俑上,引发了连锁反应——整排陶俑都开始转动脖颈,铁链拖动的声音在坑底回荡,像无数冤魂在磨牙。
“跑!”吴邪拽着王胖子就往坑底深处冲,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已经出鞘,刀光劈向扑过来的陶俑。刀锋砍在陶俑身上,竟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这些陶俑的胸腔里,赫然嵌着层铁甲。
跑出约莫百米,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是座圆形的石室,中央矗立着座巨大的青铜鼎,鼎耳上挂着两条铁链,连接着石室顶部的机关。鼎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十具骸骨,看衣着是汪家人的装束,头骨上都有个圆形的孔洞,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炸开的。
“是殉葬俑的机关。”吴邪指着骸骨旁的陶片,“这些陶俑会释放毒气,专门攻击活人的大脑。”他突然注意到青铜鼎的内壁刻着字,“快看,是汪藏海的笔迹!”
王胖子举着手电凑近看,鼎壁上的字歪歪扭扭,显然是仓促间刻上去的:“百足龙守陵,陶俑镇魂,入此室者,非死即疯——汪藏海绝笔。”
“绝笔?”吴邪皱起眉,“汪藏海不是从云顶天宫活着出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留绝笔?”
张起灵突然指向青铜鼎底部,那里有个暗格,露出半本日记。吴邪伸手将日记抽出来,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却很清晰,正是吴邪的笔迹——不,是和他在解雨臣那里看到的“假日记”一模一样的字迹。
“2003年7月15日,雨。”吴邪念着日记内容,声音越来越沉,“我在海底墓找到了解连环的尸骨,他手里攥着半张照片,上面是我和三叔的合影……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吴三省,只有解连环。”
王胖子的脸色瞬间变了:“天真,这……这不是你写的吧?”
吴邪继续往下念:“2004年3月2日,晴。金顺子的爹不是守陵人,是汪家人安插的棋子,他给金顺子的星图是假的,真正的星图藏在殉葬俑的眼睛里……”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些陶俑的黑曜石眼珠。张起灵已经用刀撬开一颗,里面果然嵌着块极薄的青铜片,上面刻着星图的一部分,和之前铜镜背面的图案能对上。
“这日记是伪造的。”吴邪将日记狠狠摔在地上,“有人想让我们相信这些鬼话!”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陶俑背后的铁链开始收紧,将它们往中央的青铜鼎拖拽。鼎耳上的机关发出“咯吱”声,顶部的石缝里落下无数毒针,闪着幽蓝的光——是人面鸮的毒液提炼的。
“他娘的!是陷阱!”王胖子用工兵铲挡开毒针,“快找出口!”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插进青铜鼎的暗格,用力一撬,鼎身竟缓缓升起,露出下面的通道。通道里漆黑一片,隐约能听到水流声。“这边走。”他说。
三人跳进通道,青铜鼎在身后落下,将陶俑和毒针都挡在了外面。通道里弥漫着股潮湿的泥土味,脚下的路越来越滑,很快便看到了光亮——是条地下暗河,河水泛着墨绿色,水面上漂浮着些腐朽的木板,像是座废弃的码头。
“这河能通到哪?”王胖子用手电照着河面,“别又是死路。”
吴邪注意到码头的石壁上刻着个符号,是解家的海棠花标记,旁边还有行小字:“顺流而下,至古楼。”
“是小花留的记号。”吴邪的心沉了沉,“他来过这儿,还进了古楼。”
张起灵已经找到艘还算完好的木船,船板上沾着些紫色的花瓣,和之前在火山口看到的一模一样。“船能划。”他将船推入水中,“古楼在下游三公里处。”
木船在暗河里缓缓前行,船头的油灯在水汽中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忽大忽小。吴邪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想起日记里的话——“没有吴三省,只有解连环”。他摸出那枚铜镜,镜面在灯光下映出解连环的脸,正对着他冷笑,嘴角的痣在左边,和记忆里的照片分毫不差。
“胖子,”吴邪突然开口,“你见过真正的解连环吗?”
王胖子愣了愣:“在西沙见过一次,跟你三叔站在一起,差点没分清。不过那老小子左眼角有颗痦子,你三叔没有。”他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不管是三叔还是解连环,敢耍咱们,胖爷我就把他的痦子抠下来当夜明珠。”
张起灵突然指向前方的黑暗:“到了。”
手电光柱照过去,只见暗河尽头的石壁上有座悬空的石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正是他们在壁画上见过的“古楼”。楼身被藤蔓缠绕,像件绿色的袈裟,底层的大门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隐约有钟声传来,沉闷得像敲在人的心脏上。
“他娘的,这楼悬在半空,咋上去?”王胖子挠着头,“总不能飞过去吧?”
张起灵指了指水面上的铁链,那铁链连接着木船和古楼的吊桥,显然是特意留下的。“拉铁链。”他说。
三人合力拉动铁链,吊桥缓缓放下,“哐当”一声搭在船头。桥面是用整根松木铺成的,上面的青苔湿滑得很,走在上面摇摇晃晃,像踩在钢丝上。
古楼底层弥漫着股檀香,正中的神龛上供奉着尊泥塑神像,面目模糊,却穿着汉人的官服——是汪藏海的塑像。神龛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还是直的,显然刚有人祭拜过。
“是裘德考的人。”吴邪看着香炉旁的打火机,是美国军用款,“他们比我们先到。”
二楼传来木板踩踏的声音,很轻,像有人踮着脚在走。王胖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举着工兵铲率先冲上去。吴邪和张起灵紧随其后,手电光柱在二楼扫过——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殉葬陶俑,比坑底的更小,只有巴掌大,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整个楼面。
“他娘的,这老小子还收藏这玩意儿?”王胖子踢了踢脚边的陶俑,“看着就渗人。”
吴邪却盯着陶俑的脸,那些小脸竟都长着同一张脸——是他自己的脸。每个陶俑的胸口都刻着个日期,最早的是1977年,最晚的是2004年,正是他出生到现在的年份。
“是诅咒。”张起灵的声音带着寒意,“用活人八字烧制的陶俑,能吸走人的气运。”他捡起个刻着2003年的陶俑,捏在手里轻轻一掰,陶俑竟化作粉末,“已经失效了,有人替你破了咒。”
吴邪的心猛地一跳:“是小花?”
三楼的楼梯上传来“咚”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三人冲上去,只见金顺子倒在地上,胸口插着把匕首,正是之前霍秀秀失踪的那把。他的手里攥着半张星图,上面沾着血,显然是被人灭口的。
“是他杀的。”王胖子检查着伤口,“匕首是从背后捅进去的,下手够狠的。”
吴邪看着金顺子圆睁的眼睛,突然想起日记里的话——金顺子是汪家人的棋子。他掰开金顺子的手指,星图背面用鲜血写着行小字:“解连环在顶楼。”
顶楼的门是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三人推开门,瞬间愣住了——顶楼的地板上画着个巨大的八卦图,解连环坐在图中央,正用毛笔在黄纸上画符,旁边的香炉里插着的,竟是用人头发丝编的香。
“吴邪,你来了。”解连环抬起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我等你很久了。”
“我三叔呢?”吴邪握紧工兵铲,“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就在这儿。”解连环指了指脚下的八卦图,“我们本就是一体,他是我,我也是他——从西沙海底墓开始,就没有吴三省了。”
王胖子骂了句脏话,举着工兵铲就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力量挡住,像撞在墙上。“是八卦阵。”张起灵的指尖在八卦图边缘划过,“用活人血画的,能挡煞,也能困人。”
解连环站起身,手里的符纸突然燃起,火光中映出他的脸,竟和吴三省的脸渐渐重合。“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吴邪。”他说,“老九门的宿命该结束了,青铜门的秘密不该再有人知道。”
吴邪突然想起金顺子手里的星图,想起那些刻着他名字的陶俑,突然明白了:“你烧陶俑是为了救我?破咒的人是你?”
解连环的眼眶红了:“我是你二叔,吴邪。你小时候在老宅摔断腿,是我背你去的医院;你第一次偷喝白酒,是我替你瞒着你爸……”
“放屁!”王胖子怒吼,“我见过吴二白,根本不是你这张脸!”
解连环笑了,笑得像个孩子:“脸可以换,心换不了。”他从怀里掏出个长命锁,上面刻着个“邪”字,“这是你周岁时我送的,你一直戴到十岁,后来丢在了七星鲁王宫,是我找回来的。”
吴邪看着那个长命锁,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长命锁的锁扣处有个小缺口,是他用石头砸的,解连环手里的这个,缺口一模一样。
“青铜门要开了。”解连环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守陵兽已经苏醒,只有用你的血才能重新封印它。”他将一把匕首扔过来,“快,割破手指,滴在八卦图中央的凹槽里。”
吴邪捡起匕首,犹豫着要不要照做。张起灵突然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八卦图中央的凹槽里,刻着的不是封印咒,是往生咒,是送葬时用的。
“你骗我。”吴邪的声音带着颤抖,“你不是想封印守陵兽,是想用我的血献祭,打开青铜门!”
解连环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你怎么知道?”他扑过来想抢匕首,却被张起灵一脚踹倒。黑金古刀架在他脖子上,刀光冰冷。
“因为我见过真正的往生咒。”吴邪举起金顺子手里的星图,背面的血字其实是半道封印咒,“你杀金顺子,就是怕我看到这个。”
古楼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三楼的殉葬陶俑纷纷碎裂,露出里面的火药——是汪家人常用的烈性炸药,显然是解连环早就埋下的,想同归于尽。
“他娘的!这老小子够狠的!”王胖子拽着吴邪就往楼下跑,“快撤!”
张起灵最后看了眼解连环,刀光闪过,割破了他的喉咙。“下辈子做个好人。”他说。
三人冲出古楼时,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座石楼在火光中坍塌,坠入暗河,激起巨大的水花。吴邪回头望去,火光中似乎看到解连环的脸,带着丝解脱的笑,像终于卸下了重担。
暗河的水流变得湍急,显然是爆炸引发了山洪。三人跳上木船,任由水流将他们带向未知的远方。吴邪看着手里的长命锁,突然明白有些真相或许永远无法揭开,但重要的是,他们还活着,还在一起。
“接下来去哪?”王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水,“总不能一直在这破船上漂着吧?”
吴邪望着前方的光亮,那是暗河的出口,外面隐约传来海浪声。“回家。”他说,“回杭州,喝杯热茶,睡个好觉。”
张起灵默默地坐在船头,黑金古刀放在腿上,刀身映着他平静的脸。吴邪知道,不管前路还有多少凶险,只要他们三个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回家的路。
木船冲出暗河的刹那,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吴邪眯着眼望去,只见海边停着艘熟悉的船,船头站着个人,穿着蓝色的连帽衫,正朝他们挥手——是真正的吴三省,嘴角的痣在右边,笑得像个孩子。
“他娘的!还真活着!”王胖子激动地跳起来,“胖爷我就说嘛,那老狐狸命硬得很!”
吴邪看着三叔的身影,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知道,所有的谜团终将解开,所有的离别终将重逢,就像这轮太阳,总会在黑暗后升起,照亮回家的路。铁三角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