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蹲在崖葬区的悬棺旁,指尖拂过棺木上的彩绘。那些颜料历经千年仍鲜艳如新,画的是支戴面具的军队正将尸体推入瀑布,瀑布下游的河水里,无数只手在水面挣扎——和凉师爷描述的“阴曹地府”场景如出一辙。
“这不是崖葬,是机关的控制室。”吴邪敲了敲棺盖,里面传来空洞的回响,“你看悬棺的排列,正好对应着八卦方位,瀑布断流肯定和这些棺材有关。”
老痒突然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小天真,咱别碰这些死人东西了,赶紧找出口吧。”他袖口的血迹隐约可见,是刚才割伤吴邪手臂时蹭到的。
凉师爷蹲在火堆旁烤着湿透的裤脚,闻言叹了口气:“李老板要是还在,肯定能看懂这些。他那本《河木集》里写着,不言骑的机关术分‘生、死、离、合’四象,这崖葬区八成是‘离’位,专断人的念想。”
吴邪的目光落在老痒发颤的手上,突然想起昏迷前闻到的怪味——那不是烟味,是秦岭神树附近特有的“迷魂香”,能让人产生幻觉,却唯独对吴家血脉效果甚微。老痒拿这东西害他,绝非临时起意。
“离位断念想,”吴邪慢悠悠地添了根柴,“那要是心里藏着事的人,岂不是会被机关困住?”他瞥了眼老痒,“比如……偷偷拿了同伴的血,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老痒手里的石头“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你……你胡说什么!”
凉师爷突然咳嗽起来,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往火堆里添了把枯枝。
吴邪没再追问,转而看向悬棺上的锁扣:“这些锁需要特定的东西才能打开。”他指着锁孔的形状,“圆形的像蛇眉铜鱼,方形的像青铜哨子,还有这个菱形的……”
“像王老板笔记里画的‘镇魂玉’!”凉师爷突然插话,“李老板提过,那玉是不言骑的镇队之宝,能定机关、驱邪祟,可惜早就失传了。”
话音刚落,崖壁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最左边的悬棺“吱呀”一声往下沉了半寸,棺底露出个暗格,里面滚出枚玉佩——正是吴邪之前找到的那半块“吴”字玉佩,此刻竟自己拼上了另一半,完整的玉佩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红光。
“是它在引我们开锁。”吴邪拿起玉佩,玉佩突然发烫,指引着他走向正中央的悬棺,“看来这机关认血脉,老痒,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开棺?”
老痒咬了咬牙,握紧了口袋里的刀:“开就开,谁怕谁!”
两人合力推开棺盖,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个青铜转盘,盘上刻着“子、丑、寅、卯”十二时辰。吴邪将玉佩嵌进转盘中心,转盘立刻开始转动,崖葬区的悬棺纷纷移位,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有无数齿轮在地下转动。
“动了!”凉师爷指着崖壁,那里竟裂开一道石门,门楣上刻着“合位”二字,“是出口!”
三人刚要冲过去,石门突然开始合拢,同时崖顶落下无数碎石。吴邪一把将凉师爷推进门内,回头却见老痒被块巨石压住了腿,脸色痛得发青。
“别管我!”老痒嘶吼着推吴邪,“你快走!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
吴邪看着他口袋里露出的半瓶血,突然明白了——老痒拿他的血,根本不是要害人,是早就知道机关认血脉,想替他挡过这一劫。
“少废话!”吴邪扛起老痒的胳膊,用尽全力往外拖,“胖爷说过,咱仨得一起出去喝庆功酒!”
石门合拢的最后一刻,两人滚进了通道,碎石在身后轰然落下,将崖葬区彻底封死。凉师爷瘫在地上直喘气,看着吴邪胳膊上的伤口,突然老泪纵横:“小恩人,刚才老痒拿你血的时候,我……我没敢说……”
“我知道。”吴邪帮老痒处理伤口,“他要是真想害我,就不会把血瓶藏得那么紧了。”他看向老痒,“说吧,拿我血到底想做什么?”
老痒的脸涨得通红,半天憋出一句:“《河木集》里说,母树认吴家血,我……我想帮你引开尸蟞。”他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从《河木集》上撕下来的,“你看,这里写着‘血引尸蟞,可保主家’。”
吴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突然想起老痒耳上的铃铛耳环——那根本不是母树的傀儡标记,是用他娘的遗物改的,铃铛里塞着防尸蟞的药粉。
“傻小子。”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
通道尽头连着条窄窄的栈道,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栈道上铺着的木板早已腐朽,踩上去咯吱作响。凉师爷走在最前面,突然“哎哟”一声,差点摔倒——他踩到了块松动的木板,木板下露出个暗格,里面放着个生锈的铁皮盒。
盒子里装着几发信号弹和一本日记,字迹是王老板的:“跟着阿宁混了三个月,才知道她要找的不是冥器,是‘它’藏在墓里的‘母树样本’。李老板那老东西想独吞,被我推给了哲罗鲑,也算替我爹报仇了——当年我爹就是被他骗去秦岭,才死在青铜树下。”
“吴邪这小子有点意思,跟他爷爷一样死倔,可惜太容易信人。老痒那小子鬼得很,胳膊上的伤口怕是自己划的,想骗吴邪的血……”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画着个简易地图,标注着“合位”机关的破解法,旁边写着行小字:“阿宁的红绳手链里藏着炸药,小心。”
吴邪捏着日记的手微微发紧——王老板根本不是为了寻宝,是为了复仇。而阿宁,从一开始就算计着要用炸药毁掉什么。
“前面有光!”老痒突然喊道。
栈道尽头是个圆形的石室,石室中央立着块巨大的青铜镜,镜面光滑如镜,却照不出人影,反而映着另一番景象——张起灵正和阿宁在地下河对峙,王胖子被蝈蝈用枪指着头,动弹不得。
“是‘窥心镜’!”凉师爷惊呼,“《河木集》里说,这镜子能照出千里之外的事,还能……还能让人看到最害怕的东西!”
话音刚落,镜面突然扭曲,映出吴邪的脸,脸上爬满了尸蟞,正朝着他狞笑。吴邪猛地后退,撞在石壁上,才发现是幻觉。
“别看镜子!”吴邪大喊着捂住眼睛,“这是机关的‘合’位,要让咱们自相残杀!”
老痒却像被定住了,死死盯着镜面——里面映着他娘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脸色蜡黄,呼吸微弱。“娘……”他喃喃自语,伸手就要去摸镜子。
“那是假的!”吴邪拽住他,“这镜子在骗你!”
凉师爷突然指向镜面角落,那里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凿石壁,动作和张起灵如出一辙。“小哥在找机关!”凉师爷指着人影凿的位置,“石室的对应点肯定有暗门!”
吴邪顺着人影的动作看去,果然在石室右侧的石壁上发现了块松动的砖块。三人合力推开砖块,里面露出个黑漆漆的通道,通道口挂着块木牌,写着“生位”二字。
“是出口!”老痒喜出望外,率先钻了进去。
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墙壁上刻满了不言骑的行军图,画着他们从血尸墓挖到母树根,再到被困地下河的全过程。走到一半,老痒突然停住脚步,指着一幅画:“你看,不言骑的首领也有‘吴’字玉佩!”
画中首领戴着半张青铜面具,手里的玉佩和吴邪的一模一样,面具下露出的胎记,赫然在左眉骨处——和吴邪的位置分毫不差。
“原来吴家祖上就是不言骑的令者。”吴邪摸着自己的胎记,终于明白为什么母树对他的血如此敏感,“爷爷不让我掺和,是怕我重蹈覆辙。”
通道尽头传来水声,三人爬出洞口,竟回到了之前的地下河浅滩,张起灵正一脚踹飞蝈蝈的枪,王胖子趁机夺过枪,指着阿宁:“说!你到底想炸什么?”
“炸母树的主根。”阿宁举起红绳手链,手链的末端果然藏着个微型炸药包,“汪藏海的后人已经拿到了母树果实,再过三天,青铜门打开,他们就会用果实控制所有中过尸毒的人。”
她看向吴邪,眼神复杂:“我爹当年就是被他们逼死的,我混进‘它’的组织,就是为了找机会毁掉主根。”
张起灵突然走向地下河深处:“主根在血尸墓的方向,镜子里的机关显示,要毁掉它,需要蛇眉铜鱼和吴家血。”
王胖子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小天真,胖爷我就知道你命大。”他看到吴邪胳膊上的伤口,顿时瞪向老痒,“是不是你小子干的?”
“是我自己划的。”吴邪拦住他,“老痒是想帮我。”
老痒的脸瞬间红了,挠了挠头:“胖爷,我……”
“行了行了,”王胖子摆摆手,“看在你小子还算有良心的份上,胖爷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凉师爷突然指着河面,那里飘来个熟悉的青铜箱,正是之前在浅滩看到的那个。箱子里的竹简不知何时多了几行字:“生位需三人同心,血祭需一人自愿,吴家后人,可弃血保命。”
“弃血保命?”吴邪不解。
张起灵解下黑金古刀,刀尖划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滴在吴邪的玉佩上。玉佩突然发出金光,映出段隐藏的铭文:“张家守陵,吴家养血,血相融,可封终极,无需献祭。”
“原来如此,”吴邪恍然大悟,“爷爷和张家人早就约定好了,要用两家的血一起封印青铜门,根本不需要祭品!”
阿宁突然笑了:“看来汪藏海的后人算错了一步。”她将红绳手链里的炸药拆下来,“这东西现在没用了,咱们合力去炸主根吧。”
老痒从包里掏出那半瓶吴邪的血,递给张起灵:“这个或许能引开尸蟞。”
张起灵接过血瓶,点了点头,率先向地下河深处走去。吴邪、王胖子、阿宁、老痒、凉师爷紧随其后,五人的身影在地下河的微光中拉得很长,像一条拧在一起的绳索,坚不可摧。
沿着地下河走了约莫半天,前方出现一片红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血尸墓的入口隐藏在一道瀑布后面,墓门敞开着,里面传来阵阵嘶吼,像是有无数怪物在咆哮。
“主根就在里面。”张起灵的黑金古刀泛起寒光,“吴邪,你的血能引开尸蟞,我去炸主根,你们掩护。”
吴邪刚要应声,老痒突然抢过血瓶:“我去引!我的血和小天真的混过,也能管用!”他不等众人反应,拔腿就冲进墓门,边跑边洒血,“小天真,记得帮我看看我娘!”
“老痒!”吴邪大喊着要追,却被王胖子按住。
“让他去。”王胖子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小子心里的坎,总得自己迈过去。”
墓门内传来尸蟞的嘶鸣和老痒的呐喊,紧接着是剧烈的爆炸声。张起灵趁机冲进去,黑金古刀挥舞间,斩断了缠绕在主根上的无数藤蔓。
吴邪等人冲进去时,只见老痒浑身是伤,正背靠着主根喘粗气,周围的尸蟞已经被血引到另一侧。“快……快炸!”他指着主根最粗的地方。
阿宁将炸药贴在主根上,拉燃导火索。众人迅速撤离,跑出墓门的瞬间,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主根轰然倒塌,无数红色的汁液喷涌而出,尸蟞群在汁液中纷纷化为脓水。
老痒瘫在地上,笑得灿烂:“小天真,我没拖后腿吧?”
吴邪蹲下来,和他击了个掌:“你小子,比胖爷还能逞英雄。”
张起灵走到他们身边,手里拿着块从主根上掰下来的碎片:“母树已毁,青铜门的‘终极’再也出不来了。”
凉师爷看着倒塌的墓门,突然老泪纵横:“不言骑的兄弟们,你们可以安息了。”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霍秀秀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吴邪哥哥!我们在出口等你们!”
五人相视而笑,沿着地下河往回走。阳光透过瀑布洒下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得像从未经历过黑暗。
吴邪摸了摸怀里的玉佩,上面的“吴”字和张起灵的血印紧紧相依,像是两个家族跨越千年的约定。他知道,虽然汪藏海的后人还没抓到,虽然还有无数秘密没解开,但此刻,他们已经赢了。
因为他们守住了人心,守住了彼此,守住了那些不该被遗忘的牺牲。
“胖爷,”吴邪突然想起什么,“出去后咱喝什么酒?”
王胖子拍了拍胸脯:“当然是最贵的!这趟摸出来的宝贝,够咱喝到下辈子!”
老痒笑着补充:“我请客!就当……就当赔罪了。”
阿宁看着他们打闹,嘴角也扬起了久违的笑意。张起灵走在最前面,黑金古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不再带着杀伐之气,反而像个守护者,默默守护着身后的一切。
这条路或许还没走到尽头,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再长的路,也终将抵达终点。
就像不言骑的誓言,就像吴家的家训,就像张起灵沉默的守护——
有些约定,至死方休。
有些羁绊,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