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坑的蒸汽在岩壁上凝结成水珠,顺着壁画的纹路缓缓滑落,像给神女飞天的裙摆缀上了串水晶。吴邪用矿灯贴着壁画仔细看,指尖划过神女腰间的玉带——上面的云纹里藏着极小的女真文,比鱼鳞上的文字更难辨认。“胖爷,你看这文字,是不是和蛇眉铜鱼上的能对上?”
王胖子正用工兵铲刮壁画表面的浮灰,闻言凑过来,呼出的白气在矿灯光圈里散开:“他娘的,这玩意儿比甲骨文还费劲。依我看,八成是东夏人画的藏宝图,指不定哪块石头后面就藏着金砖。”
“不是藏宝图。”张起灵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目光落在壁画角落的一个符号上——是个类似“伞”的图案,和他在蛇沼鬼城看到的西王母宫标记如出一辙,“是祭祀流程。”
吴邪突然想起海底墓壁画上的场景:“这么说,海底墓、云顶天宫和西王母宫,其实都是同一伙人建的?”
“不止。”陈皮阿四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他手里把玩着那枚失而复得的蛇眉铜鱼,蛇眼的红光在蒸汽里忽明忽暗,“你爷爷的日记里没写?当年汪藏海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把这三个地方连成一个‘长生阵’。”
郎风正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剥离壁画外层,随着浮灰簌簌落下,第二层壁画渐渐显露出来——上面的神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戴青铜面具的人,正将活人推进火山口,岩浆里爬满了蚰蜒,啃噬着坠落的躯体。
“他娘的,这哪是祭祀,分明是献祭!”王胖子看得头皮发麻,“东夏人也太不是东西了,拿活人喂虫子。”
吴邪却注意到,面具人的服饰上绣着龙纹,和长白山封石上的龙形图案一模一样:“这些人不是东夏人,是张家人。”他指着火山口边缘的石堆,“那是九龙抬尸棺的底座,他们在给万奴王献祭。”
“你咋知道是张家人?”王胖子不解。
“看他们的发饰。”张起灵的指尖轻点壁画上的发髻,“是‘麒麟结’,只有张家族长才能梳。”他的目光突然凝固——其中一个面具人的手腕上,戴着串和他一模一样的青铜铃铛。
温泉里的金顺子突然发出一声呻吟,打破了洞内的寂静。他趴在温泉边缘,皮肤的青紫色褪去不少,眼神却依旧浑浊:“别……别碰壁画……下面有东西……”
“下面能有啥?”王胖子嗤笑,“难不成是东夏王妃的胭脂盒?”
话音未落,岩壁突然震动起来,矿灯的光柱里,壁画上的火山口竟真的裂开道缝,黑色的黏液从缝里渗出,带着股腐臭的腥气——是蚰蜒的分泌物!
“他娘的,还真有东西!”王胖子抄起工兵铲,“胖爷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
“别动!”陈皮阿四突然喝止,用拐杖指着裂缝边缘的纹路,“这是‘镇邪符’,东夏人特意画在这儿的,就是为了压住下面的东西。”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温泉底的石头,“是蚰蜒母巢的入口。”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缩。夸熊长老说过,母巢里的蚰蜒王能控制所有变异蚰蜒,当年张不逊就是为了封印它,才和整个母巢同归于尽。“三叔说过,母巢的入口需要三姓的血才能打开。”他看向张起灵和陈皮阿四,“我们三个的血……”
“别傻了。”陈皮阿四冷笑,“吴三省那老狐狸的话能信?这裂缝后面根本不是母巢,是汪家人挖的密道,想从这儿直通青铜门。”他突然将蛇眉铜鱼扔向裂缝,铜鱼接触到黑色黏液的瞬间,竟发出刺耳的嘶鸣,红光暴涨——鱼鳞上的女真文活了过来,在岩壁上组成一行字:“汪家在此,速退。”
“他娘的,还真是汪家人搞的鬼!”王胖子气得一脚踹在岩壁上,震落一片碎石。
温泉里的金顺子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有东西在里面爬。张起灵跃入温泉,按住他的肩膀,指尖在他后颈的穴位上猛按——金顺子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里面混着半条白色的小蛇,落在水面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是‘狐蛊’。”张起灵擦了擦手上的血,“比普通狐毒厉害,能控制人的心智。”
金顺子大口喘着气,眼神终于清明:“是……是汪家人给我下的,他们说……说只要拿到蛇眉铜鱼,就能解蛊……”他突然抓住吴邪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壁画最底层……有东夏人的密文,说青铜门后面的‘终极’,根本不是长生……是……”
话未说完,他突然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郎风探了探他的鼻息,脸色凝重:“四叔公,他气息又弱了,恐怕……”
“把他抬到干燥的地方。”陈皮阿四挥手示意,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道裂缝,“华和尚,拿炸药来,把这缝炸了。”
“不可!”吴邪拦住他,“万一真炸通了母巢,我们都得喂蚰蜒!”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洞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潘子浑身是雪地冲进来,手里攥着个染血的通讯器:“四叔公,吴邪,山下发现汪家人的队伍,至少有三十人,正往这边来!”
岩壁的震动越来越频繁,裂缝里的黑色黏液渗出得更快了,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有成千上万的蚰蜒正在爬动。
“没时间磨蹭了。”张起灵突然开口,黑金古刀在掌心转了个圈,“炸裂缝,我们从密道走。”
“你疯了?”王胖子瞪眼,“那里面要是真有母巢……”
“没有母巢。”张起灵的语气异常肯定,“是汪家人用蚰蜒分泌物伪造的,目的是吓退我们。”他指了指裂缝边缘的岩石,“这是新凿的痕迹,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陈皮阿四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好,就信你一次。”他冲华和尚点头,“按小哥说的做。”
华和尚手脚麻利地安好炸药,拉燃引线的瞬间,所有人都退到温泉对面的岩壁后。“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温泉坑都在摇晃,碎石和黑色黏液飞溅,裂缝被炸开个半人高的洞口,里面果然没有蚰蜒,只有一条黑漆漆的通道。
“他娘的,还真让小哥说中了!”王胖子拍着大腿,“这汪家人也太鸡贼了,差点被他们唬住!”
吴邪却笑不出来。通道深处传来隐约的钟鸣,和之前在水牢听到的镇魂钟声一模一样,只是这钟声里,多了种令人心悸的节奏,像有人在用骨槌敲击青铜钟。
“这钟声不对劲。”吴邪按住腰间的工兵铲,“像是……在召唤什么。”
陈皮阿四已经带头钻进通道,声音从黑暗里传来:“管它召唤什么,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起灵将昏迷的金顺子背在背上,对吴邪和王胖子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里,只留下矿灯的光柱在黑暗中摇曳,像三颗挣扎的星子。
通道比想象中宽敞,岩壁上每隔几步就嵌着盏青铜灯,灯芯是白色的,散发着幽蓝的光——是用蚰蜒的脂肪做的,能在潮湿的环境里燃烧百年。
“他娘的,汪家人还挺讲究。”王胖子用矿灯照向灯座,“这灯座上的花纹,和海底墓的一模一样。”
吴邪凑近看,灯座上刻的果然是海底墓壁画里的“云雷纹”,只是纹路的间隙里,多了些极小的数字,像坐标。“这是……经纬度?”他掏出手机记下数字,“指向长白山主峰的方向,离青铜门不远了。”
张起灵突然停步,侧耳细听。钟鸣声越来越清晰,节奏也越来越快,像在催促着什么。“前面有东西。”他压低声音,黑金古刀已经出鞘。
通道尽头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是间圆形的石室,中央矗立着座青铜钟,钟下跪着十几个黑衣人,正是汪家人!他们背对着通道,双手合十,对着青铜钟念念有词,神情虔诚得像在朝圣。
青铜钟的钟体上,缠绕着条栩栩如生的龙形雕塑,龙嘴里叼着的,竟是霍仙姑交给解雨臣的那半块蛇眉铜鱼!
“他娘的,那不是霍老太婆的铜鱼吗?”王胖子急了,“怎么会在这儿?”
陈皮阿四的脸色铁青:“是霍秀秀带来的。那丫头被汪家人骗了,以为敲钟能唤醒她爷爷,其实是在给青铜门的守卫发信号。”
吴邪这才明白钟声的用途。他想起霍秀秀在吊子林的眼神,想起她刺向霍仙姑的那一刀,突然觉得心口发堵——这姑娘从头到尾,都只是枚被人摆弄的棋子。
汪家人显然没发现他们,依旧跪在钟下祈祷。为首的人突然站起身,举起一把青铜槌,对准钟体猛砸下去——钟声骤然拔高,震得石室顶部的碎石簌簌落下!
“动手!”陈皮阿四低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他的拐杖直取为首那人的后心,速度快得像道残影。
汪家人反应也不慢,纷纷拔刀转身,黑衣在幽蓝的灯光下翻飞,像一群展开翅膀的蝙蝠。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率先见血,刀光闪过,两个汪家人已经倒地,伤口处冒着黑烟——是被麒麟血灼伤的。
吴邪和王胖子背靠背作战,工兵铲和匕首配合默契,虽然不如张起灵那般凌厉,却也守住了阵脚。混战中,吴邪瞥见霍秀秀缩在钟后的阴影里,双手死死捂着耳朵,脸上满是惊恐,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秀秀!这边!”吴邪大喊着,用工兵铲格开一把砍来的刀。
霍秀秀抬起头,看到吴邪时,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冲过来,却被一个汪家人抓住头发,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动!”那汪家人嘶吼,“再过来一步,我杀了她!”
所有人都停了手,目光聚焦在霍秀秀和那汪家人身上。青铜钟的余音在石室里回荡,将这诡异的对峙拉得格外漫长。
“放了她。”张起灵的声音冷得像冰,黑金古刀的刀尖直指那汪家人的心脏,“我让你走。”
汪家人显然不信,匕首又往霍秀秀脖子上压了压,渗出血珠:“把蛇眉铜鱼交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
陈皮阿四摸了摸怀里的铜鱼,眼神闪烁——他当然想要钟上的半块,但霍秀秀是霍家唯一的后人,真要是死在这儿,他没法向东夏的老伙计们交代。
就在这时,张起灵突然动了。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只觉得眼前一花,黑金古刀已经架在了汪家人的脖子上,而霍秀秀,已经被他拉到了身后。
“你……”汪家人的眼睛瞪得滚圆,显然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制住的。
张起灵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手腕一翻,刀光闪过,汪家人的尸体已经倒地。剩下的汪家人见状,竟不敢再上前,纷纷后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们显然认识张起灵,或者说,认识他身上的麒麟血。
“撤!”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汪家人竟真的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通道深处,连同伴的尸体都没顾得上带走。
石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青铜钟的余音在嗡嗡作响。霍秀秀扑到汪家人的尸体旁,翻出他怀里的一个日记本,扉页上贴着张照片——是她和爷爷的合影,老人笑得一脸慈祥。
“他们骗我……”霍秀秀的声音哽咽,“他们说爷爷被困在青铜门后,敲钟就能让他出来……”
吴邪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他翻开日记本,里面记录着汪家人的计划:用霍秀秀引霍仙姑现身,拿到最后半块蛇眉铜鱼,再用钟声唤醒青铜门后的“守陵兽”,毁掉终极的秘密。
“守陵兽是什么?”王胖子凑过来问。
陈皮阿四从钟上取下那半块铜鱼,和自己手里的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龙形钥匙。“是万奴王用蚰蜒和活人炼的怪物,”他的手指抚过铜鱼上的鳞片,“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认东夏皇室的血脉。”
“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王胖子咋舌,“胖爷我可没东夏皇室的血脉,总不能现场认个祖宗吧?”
张起灵却指着钟体上的龙形雕塑:“它怕这个。”雕塑的龙睛是用红宝石做的,在幽蓝的灯光下闪着妖异的光,“是用东夏国的国宝‘定魂珠’磨的,能镇住所有邪物。”
吴邪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给解雨臣打电话。这次信号竟然通了,电话响了没几声就被接起,小花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依旧清亮:“吴邪?你们在哪儿?我刚到长白山脚,霍秀秀的定位显示在青铜门附近。”
“我们在汪家人挖的密道里,”吴邪对着手机大喊,“秀秀没事,你赶紧带霍家的人过来,守陵兽可能要被唤醒了!”
“知道了。”解雨臣的声音顿了顿,“对了,我拿到真正的‘龙睛’了,能克制守陵兽,你们小心,我尽快赶到。”
挂了电话,吴邪松了口气。他看向张起灵,发现他正盯着青铜钟发呆,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迷茫,像是在回忆什么重要的事。
“小哥,怎么了?”吴邪碰了碰他的胳膊。
张起灵回过神,指了指钟体内侧的铭文:“是张家人的字。”铭文记录着守陵兽的弱点——怕麒麟血和定魂珠,更怕“三姓人的眼泪”。
“眼泪?”王胖子挠头,“胖爷我的眼泪金贵着呢,可不能随便给这怪物哭丧。”
陈皮阿四却笑了:“不是让你哭,是说吴、张、解三姓人的血混在一起,效果比定魂珠还好。”他将完整的蛇眉铜鱼递给吴邪,“拿着,这钥匙该由你保管。”
吴邪捏着冰凉的铜鱼,突然觉得沉甸甸的。他想起爷爷的日记,想起三叔的叮嘱,想起解雨臣的短信,突然明白,所谓的终极,或许根本不是什么长生的秘密,而是一场延续了几代人的守护。
青铜钟的余音渐渐消散,石室深处传来隐约的震动,像有巨兽正在苏醒。吴邪握紧铜鱼,对张起灵和王胖子笑了笑:“走吧,该去会会那守陵兽了。”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王胖子的工兵铲也已就绪。三人的身影再次走进黑暗,这次的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他们知道,前面等着的或许是刀山火海,但只要铁三角还在一起,就没有闯不过去的难关。
通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盛,隐约能看到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上的“终极”二字在火光中闪烁,像一双正在注视着他们的眼睛。门后传来低沉的咆哮,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守陵兽,真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