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古楼的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呻吟,像垂暮老人的叹息。张启山扶着栏杆,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喘息,额头上的冷汗浸透了鬓角。老宅里的空气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压力,让他胸口发闷,眼前阵阵发黑。
“佛爷,歇会儿吧。”尹新月掏出帕子想给他擦汗,却被他避开。张启山的眼神又开始涣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楼梯扶手上的雕花,那是朵麒麟衔珠纹,和他襁褓里的玉佩纹样一模一样。
齐铁嘴举着罗盘在楼下转悠,罗盘指针乱晃,根本定不住方向。“邪门了,这宅子明明是坐北朝南,怎么罗盘指着西北?”他蹲下身敲了敲地砖,声音发空,“下面是空的!”
张副官抽出军刀撬开地砖,一道黑黢黢的密道出现在眼前,阴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带着股淡淡的血腥味。“八爷,你看这墙上的字。”
密道的石壁上刻着模糊的篆文,齐铁嘴辨认了半天,脸色越来越白:“是……是张家的祖训……说陨铜碎片一旦合璧,会唤醒地下的‘邪祟’,到时候山河倾覆,生灵涂炭。”他指着最下面一行字,“还说……要用守护者的血,才能重新封印。”
话音刚落,楼上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尹新月尖叫着冲上去,只见张启山倒在阁楼门口,浑身抽搐,嘴里吐出的白沫带着血丝。他怀里的青铜碎片滚落在地,与阁楼横梁上悬挂的另一块碎片产生共鸣,发出刺耳的嗡鸣。
“佛爷!”尹新月扑过去抱住他,碎片的嗡鸣震得她耳膜生疼,却死死不肯松手。
齐铁嘴和张副官冲上楼时,正看见诡异的一幕——横梁上的碎片突然飘落,悬浮在张启山头顶,绿光幽幽,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张启山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扭曲,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钻出来。
“是老宅的煞气!”齐铁嘴大喊,“这阁楼是张家的‘镇灵阁’,专门镇压失控的守护者!佛爷的血和碎片起了反应,再这样下去他会被煞气吞噬的!”
“那怎么办?”尹新月的声音发颤,眼泪砸在张启山脸上。
“祖训上说,要用至亲的血引开煞气!”齐铁嘴指着石壁,“可咱们谁是他的至亲?”
尹新月突然愣住,随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拔出张副官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在悬浮的碎片上,绿光猛地炸开,尹新月被气浪掀飞,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而张启山头顶的碎片突然坠落,钻进他的胸口。他猛地睁开眼,眼神清明得惊人,胸口的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挣扎着爬起来,冲到尹新月身边将她抱起,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颤抖:“新月!新月!”
尹新月缓缓睁开眼,看见他清明的眼神,虚弱地笑了:“佛爷……你醒了……”
“我醒了。”张启山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再也不会糊涂了。”
齐铁嘴看着这一幕,抹了把脸:“得,这下不光解了心魔,连煞气都给破了。”
张启山抱着尹新月下楼时,脚步沉稳有力。他看了眼敞开的密道,眼神凝重:“这里不能待了。张家世代守护的,不光是陨铜的秘密,还有地下的‘尸蹩王’——那东西靠陨铜辐射活着,一旦碎片合璧,它就会醒。”
“尸蹩王?”齐铁嘴打了个寒颤,“就是能啃食魂魄的那种?”
“比那更可怕。”张启山将尹新月扶上马车,“它能操控尸体,日本人当年想利用它做生化武器,才对张家赶尽杀绝。”他回头看了眼在风雪中隐去的古楼,“我们得回长沙,赶在陈皮和陆建勋之前,毁掉最后一块碎片。”
七日后,长沙城的雨巷里,一辆不起眼的黄包车停在解九爷的药铺后门。张启山换了身青布长衫,帽檐压得很低,跟着伙计走进后院。解九爷正在给一株“还魂草”浇水,看到他,手里的水壶差点掉在地上。
“佛爷?”
“九爷,别来无恙。”张启山落座,开门见山,“我需要你的消息网。”
解九爷示意伙计退下,压低声音:“陆建勋最近和裘德考走得很近,陈皮被他当枪使,天天带人在矿山外围转悠。霍三娘的盘口丢了七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递给张启山一张纸条,“这是裘德考公馆的布防图,他昨晚刚从北平运了批设备过来,像是要下矿。”
张启山捏紧纸条:“陈皮那边有动静吗?”
“疯了似的找‘起死回生’的法子。”解九爷冷笑,“裘德考告诉他,陨铜能让丫头复活,他现在对矿山着了魔。”
张启山起身:“帮我递消息给二爷,让他速回长沙。另外,替我联系贝勒爷,就说……长沙的盘口该换主人了。”
三日后,长沙城最繁华的南街上,一家挂着“贝勒府分号”牌匾的茶楼开张了。茶楼装潢得古色古香,伙计穿着绸缎马褂,见了客人就躬身行礼,端上来的茶是明前龙井,点心是北平的茯苓饼,连伺候的姑娘都带着京腔。
“听说了吗?这位贝勒爷是北平来的硬茬,跟张大佛爷是旧识。”茶客们窃窃私语,“开业第一天就放话,霍家和陈皮的人,一概不招待。”
陈皮带着手下冲到茶楼门口,刚要踹门,就被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护卫拦住。护卫没说话,只是亮出腰间的令牌——上面刻着个“贝”字,是北平贝勒府的私章。
“陈皮,别在这儿丢人现眼。”霍三娘不知何时出现在街角,旗袍开叉下的小腿踩着高跟鞋,“贝勒爷敢在长沙开盘口,背后没人撑着?你动他一下试试。”
陈皮咬牙:“那你说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抢我们的生意?”
“去见陆建勋。”霍三娘转身走向司令部,“这盘口开得蹊跷,背后肯定有人指使。陆建勋想坐收渔利,总得拿出点诚意。”
司令部的书房里,陆建勋看着贝勒爷送来的帖子,眉头紧锁。帖子上写得客气:“久闻长沙风物,愿设薄宴,与霍、陈二位爷共商下矿事宜。”
“下矿?”陆建勋敲着桌子,“他怎么知道我们想再下矿山?”
副官在一旁道:“听说贝勒爷带了位风水先生,说是能找到矿山的新入口。”
陆建勋眼睛一亮:“有意思。传我命令,明晚准时赴宴。”他倒要看看,这位贝勒爷到底是来分一杯羹,还是替张启山传话的。
而此时的张府密室里,张启山正对着地图沉思。尹新月给他包扎手腕上的伤口——那是刚才试枪时不小心被后座力擦伤的。“贝勒爷那边都安排好了?”
“放心,他带的‘风水先生’是齐铁嘴扮的,护卫里混了十个我的亲兵。”张启山指着地图上的矿山位置,“明晚的宴会上,贝勒爷会提出条件:下矿可以,但必须由九门的人主导,陆建勋只能派三十个卫兵在外围接应。”
“那陈皮和霍三娘能同意?”尹新月疑惑。
“他们没得选。”张启山放下笔,眼神锐利,“霍家的人手折损大半,陈皮急需陨铜救丫头,陆建勋想抢功,贝勒爷的出现,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他看向窗外,雨还在下,“等他们答应,我们就跟着队伍下矿,找到最后一块碎片,彻底毁掉它。”
齐铁嘴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件风水先生的道袍:“佛爷,二爷回长沙了,现在在红府等着。他说时怀婵也跟来了,带了不少白乔的驱虫药。”
“时怀婵?”张启山有些意外。
“说是担心黑石的余党。”齐铁嘴挤眉弄眼,“我看啊,是担心二爷的伤。”
张启山笑了笑,拿起军刀:“走,去见红二爷。有些事,该让他知道了。”
红府的海棠树重新栽了,新抽的嫩芽在雨中泛着绿意。二月红坐在廊下喝茶,时怀婵坐在他对面,正在给他的药碗里加蜂蜜。看到张启山走进来,二月红站起身,两人对视一眼,所有的话都在不言中。
“佛爷。”
“二爷。”
张启山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最后一块碎片在矿山的主墓室,被尸蹩王守着。这次下矿,九死一生。”
“我知道。”二月红的声音平静,“时怀婵带了解药,能暂时抵挡尸蹩王的毒素。”他顿了顿,“丫头的忌日快到了,我想让她走得干净些,别再被这些污秽纠缠。”
时怀婵将药碗推到张启山面前:“这是加强版的圣药,能抗住陨铜的辐射。你们下矿时带上,或许有用。”
张启山接过药碗,碗底的药渣沉淀出奇特的纹路,像朵绽放的海棠。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丫头也是这样,总在二月红的药里加一勺蜂蜜,说苦药得配甜,日子才过得下去。
雨敲打着屋檐,红府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知道,明天的宴会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而矿山深处的黑暗里,有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他们。但此刻,看着身边的人,张启山突然觉得,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只要这些人还在,就有走下去的勇气。
第二天傍晚,贝勒府分号的宴会厅里灯火通明。陆建勋坐在主位,霍三娘和陈皮分坐两侧,脸色都不太好看。齐铁嘴扮的风水先生站在一旁,拿着罗盘装模作样地比划。
贝勒爷端起酒杯:“三位,明人不说暗话。矿山里的东西,大家都想要。但据我所知,上次下矿折损了不少人手,这次……”
“贝勒爷有话直说。”陆建勋不耐烦。
“我的条件很简单。”贝勒爷放下酒杯,“下矿的队伍里,必须有九门的人牵头。张启山……虽然不在了,但二月红还在,他对矿山熟。”
陈皮猛地拍桌子:“让他牵头?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齐铁嘴突然开口,声音尖细,“那你就自己带着人去喂尸蹩吧!上次你们找到的秘道,根本就是尸蹩王的巢穴,要不是张大佛爷……”
“住口!”陆建勋厉声打断,他最忌讳别人提张启山。
霍三娘却笑了:“我觉得贝勒爷说得有道理。二月红懂机关,时怀婵懂草药,带上他们,我们的胜算更大。”她看向陈皮,“你要是只想救丫头,就别在乎谁牵头。”
陈皮攥紧拳头,终是没再说话。
陆建勋看着三人,知道自己再反对也没用,只得点头:“可以。但我有个要求,找到的东西,必须先交给我查验。”
“成交。”贝勒爷举杯,“三天后,矿山入口集合。”
宴席散后,陈皮走出茶楼,雨丝打在脸上,带着寒意。他回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那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像是张启山的轮廓。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幻觉,转身消失在雨巷里。
二楼的雅间里,张启山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凝重。齐铁嘴收起罗盘:“都按计划来的,就等三天后下矿了。”
“通知下去,让亲兵们准备好家伙。”张启山望着窗外的雨幕,“这次,必须了断。”
雨幕中的长沙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矿山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陨铜的碎片在黑暗中低语,尸蹩王的眼睛在地下深处睁开。三天后的矿山之行,注定是一场生死较量。而那些关于守护与背叛、执念与放下的故事,终将在矿洞的尽头,迎来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