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是张念纵火留下的痕迹。吴邪扶着石壁往前走,胸口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张念的刀刃上应该淬了麻药,伤口周围一片麻木。他摸出怀里的钥匙碎片——刚才混乱中,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它们,碎片的棱角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迹。
“咳咳……”吴邪弯腰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他靠在墙上喘息,环顾四周。这里是张家地下城的底层,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褪色的麒麟纹,有些纹路被烟火熏得漆黑,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王进渊记录的记忆碎片应该就藏在这些石壁里,现在却被张念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可惜了……”吴邪喃喃自语。他想起王进渊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藏着对张起灵的愧疚与期许。这些记忆碎片里,或许有小哥童年的模样,有他失去的那些“过去”。
通道尽头传来滴水声,规律得像某种暗号。吴邪警觉起来,摸出藏在靴子里的短刀——是张海杏塞给他的,刀鞘上刻着蝎子纹,是蝎子小队的标志。他放轻脚步,贴着石壁挪到拐角,探头望去。
滴水声来自一处断裂的水管,管下的积水里倒映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背对着他,穿着张家人的藏袍,手里拿着个火把,正对着一面相对完好的石壁发呆。石壁上没有被烟火熏过,还能看清上面的刻痕——是张起灵的笔迹,画着一幅简易的地图,标注着后山的位置,旁边写着三个字:“守山人”。
“是张海杏?”吴邪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人猛地回头,火把的光映亮了他的脸——不是张海杏,是个陌生的张家人,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眼神警惕如狼。“你是谁?”他握紧了手里的弯刀。
“我是吴邪,张起灵的朋友。”吴邪慢慢放下短刀,“张念叛变,张家出事了,我在找出去的路。”
疤痕脸的目光在他胸口的刀伤上停顿了一瞬,又扫过他掌心的钥匙碎片,眼神缓和了些:“跟我来。”他转身往通道深处走,“这里的机关被烟火触发了,再不走就会被埋在下面。”
吴邪跟上他,发现这人走路的姿势很特别,右腿微微跛行,像是旧伤所致。“你认识张起灵?”他忍不住问。
“认识。”疤痕脸的声音很沉,“二十年前,他在后山放野,救过我一命。”他顿了顿,“我叫张山,是后山守林人的后代。”
“后山守林人?”吴邪想起张海客说的“反对张起灵的那部分人”,“你们是不是……”
“我们不是反对他,是怕他。”张山打断他,火把的光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张起灵的力量太强了,强到让我们害怕。当年老族长说,他是‘天选的祭品’,我们信了,怕他真的会为了封印夜王,把整个张家拖入深渊。”
通道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头顶落下簌簌的碎石。“快走!”张山加快脚步,“前面有个暗门,能通往后山。”
穿过一段低矮的甬道,张山在一面石壁前停下,用弯刀撬动一块松动的石头,石壁后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进去后直走,会看到一片松树林,守林人的木屋就在林子里。”他递给吴邪一个打火石,“里面的人可能会对陌生人有敌意,报我的名字。”
“你不和我一起走?”吴邪问。
“我要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张山的目光扫过通道深处,“都是张家人,不能把他们扔在这里。”他拍了拍吴邪的肩膀,“钥匙收好,那是族长留给你的念想,也是对付张念的底牌。”
吴邪钻进暗门,身后传来石壁闭合的闷响。他按照张山的指引往前走,通道越来越窄,最后终于看到了光亮——是松树林里透进来的月光。
钻出暗门,夜风带着松针的清香扑面而来。吴邪深吸一口气,胸口的伤口被冷风一吹,疼得他龇牙咧嘴。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松树林深处走去。
林子里很静,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盏昏黄的油灯,木屋的轮廓在树影中若隐若现。吴邪刚要靠近,就听到弓弦绷紧的声音。
“站住!”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木屋后传来,“报上名来!”
“我叫吴邪,是张山让我来的。”吴邪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我找守林人的首领,有要事相商。”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白发老人拄着拐杖走出来,手里握着把老旧的猎枪,枪口对准吴邪。老人的眼睛浑浊却锐利,上下打量着他:“张山呢?他怎么没来?”
“他留在地下城救其他人。”吴邪解释道,“张家被张念偷袭,很多人被迷药放倒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老人沉默了片刻,放下猎枪:“进来吧。”他转身走进木屋,“外面冷。”
木屋很小,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桌、几把椅子,墙角堆着些草药和兽皮。老人给吴邪倒了杯热水,水汽氤氲中,吴邪发现他的脖颈上有个模糊的麒麟纹身,和张起灵的很像,只是图案更陈旧。
“你是‘守山人’的首领?”吴邪捧着水杯,指尖终于有了些暖意。
“以前是。”老人喝了口茶,“我叫张成,是张起灵的叔公。”
吴邪愣住了:“你是小哥的……”
“旁系叔公。”张成摆摆手,“当年族长把他抱回来时,我是反对最激烈的一个。我怕他身上的‘天授’会毁了张家,更怕他像老族长说的那样,成为‘祭品’。”他叹了口气,“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您知道张念的事?”
“知道。”张成点头,“他妻子下葬那天,我去了德加。那孩子被仇恨冲昏了头,可惜了。”他看向吴邪,“你来找我们,是想让守山人帮你对付张念?”
“是。”吴邪拿出钥匙碎片,“张念拿到了天杖,还烧了王进渊记录的记忆碎片。他现在应该在寻找夜王的踪迹,一旦让他找到……”
“他找不到。”张成打断他,“夜王的真正巢穴不在雪山,在泗方城的地下血池。当年张起灵封印夜王,故意留下假线索,就是怕有人像张念这样,妄图操控夜王的力量。”
吴邪的心猛地一跳:“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当年跟着族长去过泗方城。”张成的眼神飘向窗外,仿佛回到了过去,“血池底下有个暗门,里面藏着夜王的本命骨,那才是它的弱点。张念拿到的天杖,不过是个能暂时压制夜王的幌子。”
木屋外传来脚步声,是张山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是张海杏和一个浑身是伤的张家人。“吴邪!”张海杏看到他,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你的伤……”
“没事。”吴邪扶住她,“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在地道里遇到了张山,他说你可能来这儿了。”张海杏喘着气,“张念的人在搜山,我们得赶紧转移。”她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王进渊藏起来的记忆碎片,我在火里抢出来的,还能看清一些字。”
吴邪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片烧焦的纸,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能辨认出“泗方城”“血池”“本命骨”几个词,和张成说的一致。“看来我们得去趟泗方城。”他看向张成,“守山人能帮我们吗?”
张成站起身,从墙角的木箱里翻出几张地图:“守山人欠张起灵一条命,该还了。”他指着地图上的标记,“从后山走,三天能到泗方城。我让张山带五个身手好的跟着你,他们熟悉雪山的路。”
张海杏突然“嘶”了一声,捂住胳膊——她的伤口在渗血,之前被迷药耽误了处理,已经有些发炎。“我没事。”她摆摆手,想逞强,却被吴邪按住了。
“先处理伤口。”吴邪从包里翻出小果姑姑留下的药,“这药能消炎,先敷上。”他动作笨拙地给她包扎,指尖触到她发烫的皮肤,心里一阵发紧。
张山带着几个守山人走进来,他们都背着猎枪,腰里别着弯刀,眼神坚毅。“都准备好了。”张山看向吴邪,“什么时候出发?”
“天亮就走。”吴邪站起身,胸口的伤口虽然还疼,却比之前有力气了,“张念拿到天杖,肯定会去雪山找夜王,我们得赶在他前面到泗方城,毁掉本命骨。”
深夜的木屋很静,守山人在外面放哨,火堆里的柴噼啪作响。吴邪靠在墙角,看着张海杏蜷缩在火堆旁睡熟的样子,又摸出怀里的钥匙碎片。碎片在火光下泛着微光,像小哥沉默的眼睛。
他想起张念说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输了”,突然笑了。或许从一开始,张念就没赢过。他以为仇恨能驱动一切,却忘了这世上还有守护、信任和不计回报的付出——就像张山返回地下城救族人,像张海杏在火里抢记忆碎片,像小哥在青铜门前独自守了十年。
这些东西,才是比天杖、钥匙、夜王更强大的力量。
天快亮时,吴邪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张海杏正蹲在火堆旁,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拨弄着钥匙碎片,试图把它们拼完整。“拼不上。”她抬头看他,眼里有几分懊恼,“缺了一块。”
吴邪凑过去,发现碎片确实少了一角。他突然想起张念捅他时,自己攥紧了拳头——那一角可能嵌进了掌心的伤口里。他用力掰开掌心的血痂,果然在皮肉深处找到了一小块金属碎片,形状正好能补上缺口。
“找到了。”吴邪把碎片递给她。
张海杏把碎片嵌进去,钥匙终于拼成了完整的形状,是个缩小的麒麟轮廓,和小哥肩膀上的纹身一模一样。“原来……这就是天杖的钥匙。”她喃喃自语,“族长把它拆成碎片,是怕被坏人抢走。”
“也是怕我们有负担。”吴邪收起钥匙,“他总把事情一个人扛着。”
天边泛起鱼肚白,守山人已经备好干粮和马匹。张成站在木屋前,看着他们翻身上马。“泗方城的血池有机关,”他叮嘱道,“看到血莲绽放时,千万别碰池底的石头,那是触发机关的开关。”
“知道了。”吴邪勒住缰绳,“您多保重。”
张山带着五个守山人跟在后面,马蹄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吴邪回头望了一眼木屋,张成的身影还站在门口,像座苍老的碑。他突然想起王进渊的话:“张家的人,骨头都是硬的。”
或许这就是张家能延续千年的原因——他们会犯错,会偏执,会被仇恨裹挟,却总有人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用血肉之躯撑起这片雪山,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人。
马蹄声在雪山间回荡,像一首古老的歌谣。吴邪握紧怀里的钥匙,胸口的伤口在颠簸中隐隐作痛,却让他格外清醒。他知道前路不会平坦,张念的追兵、泗方城的机关、夜王的本命骨……每一关都可能是生死考验。
但他不怕。
因为他身后有张海杏的弯刀,有张山的猎枪,有守山人的马蹄声,还有那个永远沉默却始终在前方指引的身影。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等解决了这一切,会有人在青铜门后等着,会有人在吴山居泡好一壶茶,会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喊“天真”。
他们会一起回家,吃一顿迟到太久的涮羊肉。
想到这里,吴邪扬起嘴角,双腿一夹马腹,朝着泗方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阳光正好穿透云层,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像铺了一条通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