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乔寨的议事厅里,火把将护法的影子投在石墙上,像一头张牙舞爪的野兽。他手里把玩着时怀婵的银令牌,嘴角噙着冷笑:“大土司带着亡子的骨灰跑了三天,寨里不能一日无主。从今天起,白乔的事,我说了算。”
“你敢!”时怀婵推开卫兵闯进大厅,银饰因愤怒叮当作响,“我母亲传给我的令牌,你也配拿?”
护法猛地将令牌拍在桌上:“你一个跟汉人不清不楚的女人,早就不配当大土司了!看看你带回来的人——红家的余孽,张启山的走狗,还有杀我们白乔勇士的凶手!”他指向齐铁嘴和张副官,“他们根本就是想毁了我们的圣树!”
台下的长老们窃窃私语,不少人看向时怀婵的眼神带着怀疑。齐铁嘴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罗盘:“护法大人说我们是凶手?那不如请长老们看看这个。”他将罗盘放在石台上,指针竟直直指向护法的靴子——那里沾着的泥土,与圣树陷阱里的黑泥一模一样。
“这是……”大长老脸色骤变。
“圣树的机关,需要白乔的血脉才能启动。”齐铁嘴慢悠悠地说,“我们几个汉人连令牌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动得了?倒是护法大人,前几天说去祭拜圣树,回来就多了这双新靴子呢。”
护法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拔腿就想跑,却被张副官一脚踹翻在地。卫兵上前按住他,从他怀里搜出封信——是陆建勋写的,承诺只要他夺权,就送十箱军火给白乔。
“原来是陆建勋的狗。”时怀婵一脚踩碎令牌,声音冷得像冰,“拖下去,喂鳄鱼。”
议事厅外,时怀婵看着二月红苍白的脸,轻声道:“乔寨的药田种着克制陨铜的草药,留在这里休养,对你的伤好。”
二月红靠在廊柱上,咳嗽了几声:“多谢大土司好意,只是……”
“留下吧。”齐铁嘴抢话,“佛爷那边有我和副官呢,你在这儿我们才放心。”他给张副官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就走——有些话,还是留给当事人说比较好。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时怀婵从竹篮里拿出块海棠酥:“厨房新做的,尝尝?”
二月红接过酥饼,指尖触到她的温度,像被烫到般缩回手。酥饼上的海棠花纹,像极了丫头生前最爱的样式。
张启山住的农舍藏在竹林深处,竹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沙沙的声响。齐铁嘴推开门,倒吸一口凉气——曾经的长沙布防官,此刻正蓬头散发地蹲在地上,用炭笔在墙上画满了扭曲的人脸,嘴里还喃喃着:“丫头……别喝那碗药……”
“佛爷!”张副官冲过去想扶他,却被张启山一把推开。
“别碰我!”张启山眼神涣散,指着墙上的画,“她们都在这儿……你看,丫头在笑……”
莫测端着药碗从里屋出来,眼圈通红:“八爷,副官,我试过所有方法,针灸、草药、甚至用了西药,都没用。辐射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幻觉越来越重。新月小姐昨天回北平了,说要请德国的医生来。”
齐铁嘴看着墙上的画,突然想起时怀婵的圣药:“时土司的药能救二爷,说不定也能救佛爷!走,带佛爷去找她!”
白乔寨的药庐里,时怀婵看着疯疯癫癫的张启山,眉头紧锁:“他的情况比二月红严重十倍。普通的圣药没用,得用黑乔的‘还魂根’——那是还魂草的根茎,能直接压制陨铜的毒性,但黑乔人把它当命根子,藏在祭坛底下。”
“黑乔人不是和你们不合吗?”齐铁嘴急道。
“何止不合。”时怀婵的银饰发出轻响,“他们的首领黑石,当年抢过我母亲的日记,还杀了我父亲的卫兵。这些年,我们在沼泽两边打了无数次,死了不少人。”
张副官突然站起身:“我们帮你打黑乔。”
“你说什么?”时怀婵愣住。
“拿还魂根,救佛爷,顺便帮你解决后患。”张副官的军刀在手里转了个圈,“但你得答应,拿到根后,教我们怎么彻底毁掉陨铜。”
黑乔寨的祭坛建在悬崖上,四周布满了哨塔。齐铁嘴蹲在远处的树上,用望远镜观察:“左边的哨塔每刻钟换一次岗,右边的有个死角,适合潜入。”他递给张副官一张草图,“祭坛底下有三道机关,我画在这儿了,按顺序破解就行。”
张副官接过草图,刚要动身,却被齐铁嘴拉住:“等等,黑石那老狐狸肯定留了后手。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趁机拿东西。”
半个时辰后,黑乔寨突然响起警报——有人在粮仓放了把火!黑石怒吼着让半数人手去救火,祭坛的守卫瞬间少了一半。
“就是现在!”齐铁嘴在暗处吹了声口哨。
张副官如狸猫般窜出树林,军刀割断哨兵的喉咙,动作干净利落。他按草图所示,避开绊索和毒箭,顺利潜入祭坛底下的密室。密室中央的石台上,果然放着个水晶棺,里面泡着株通体漆黑的植物,根须缠绕着半块青铜碎片——正是还魂根。
他刚要伸手去拿,石台上突然弹出铁笼,将他困在里面!黑石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白乔的小娘们果然带了帮手来!可惜啊,还是中了我的计!”
张副官看向铁笼的栏杆,突然笑了——栏杆的间距,刚好能容他的军刀穿过。
与此同时,长沙城的霍府里,陈皮将茶杯重重摔在地上:“你说你去找盗墓高手?我派去的人明明看见你扶着二月红进了白乔寨!”
霍三娘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描着眉:“陈爷怕是看花眼了。我找的高手就住在白乔边境,怎么?霍家找帮手,还要向你报备?”她转过身,旗袍开叉露出雪白的小腿,“倒是你,放着长沙的地盘不守,整天追着几个快死的人跑,就不怕陆建勋吞了你的势力?”
陈皮的指尖停在铜钱上,眼神阴鸷。他知道霍三娘在撒谎,但他拿不出证据。更重要的是,霍三娘说的没错——陆建勋最近动作频频,已经开始安插自己的人进九门了。
“你好自为之。”陈皮甩袖离去,走到门口时突然停步,“告诉二月红,他欠我的,迟早要还。”
白乔寨的药庐里,时怀婵将还魂根熬成药汤,用银匙喂给张启山。药汁入喉的瞬间,张启山猛地抽搐起来,冷汗浸透了衣衫,但眼神却渐渐清明。
“水……”他沙哑地说。
“佛爷!您醒了!”齐铁嘴喜极而泣。
张启山喝了口水,看着周围的人,突然想起什么:“新月呢?”
“小姐回北平请医生了,马上就回来。”张副官低声道。
张启山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时怀婵身上:“黑乔的事,谢了。”
“分内之事。”时怀婵避开他的目光,“倒是白乔的奸细,我们抓了十几个,都是陆建勋安插的。现在寨里的局势,总算稳定了。”
“黑石跑了。”大长老走进来,手里拿着块染血的兽皮,“在悬崖下发现了这个,应该是坠崖时刮下来的。”
时怀婵看着兽皮上的骷髅纹,眼神冷了下来:“派人继续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药庐外,二月红靠在廊下晒太阳,手里捏着片海棠花瓣。时怀婵走过去,递给她一碗药:“该换药了。”
“谢谢。”二月红接过药碗,却没喝。
“还在想霍三娘?”时怀婵在他身边坐下,“她回长沙了,听说和陈皮吵了一架,没吃亏。”
二月红摇摇头:“我在想丫头。”他看着花瓣,“以前她总说,想来看湘西的竹林,说这里的竹子能做最好的笛膜。”
“那我陪你去砍竹子。”时怀婵突然说,“等你好了,我们做支笛子,就当是……替丫头完成心愿。”
二月红抬头看她,她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盛着整片星空。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药庐里,张启山正在翻看时怀婵母亲的日记,里面记载着陨铜的来历——原来是天外陨石坠落形成的,三块碎片合在一起,能引发地动,也能治愈百病,关键在于使用者的心境。
“所以,毁掉它的唯一方法,是用纯净的血。”张启山指着日记里的插图,“红家的血,白乔的血,还有……张家的血。”
齐铁嘴打了个寒颤:“要杀人献祭?”
“不是杀人,是滴血认主后,让碎片自行销毁。”时怀婵解释,“我母亲试过,但她少了张家的血,失败了。”
张启山合上日记,眼神坚定:“等我再好些,就去找最后一块碎片。”
窗外的竹林沙沙作响,像在回应着他的话。没人知道,黑石并没有死,他正躲在黑乔的密道里,用无线电发报给裘德考:“找到第三块碎片的线索了,在湘江底的沉船里……”
而北平的官道上,尹新月正坐在马车上,身边跟着位金发碧眼的德国医生。“快些,再快些!”她催促着车夫,手里的平安扣微微发烫——那是张启山贴身戴了多年的东西,她总觉得,他在等她。
白乔寨的月光格外清亮,照在药庐的窗纸上,也照在二月红和时怀婵并排坐着的廊下。时怀婵正在教二月红辨认草药,他学得认真,偶尔抬头时,两人的目光会撞在一起,又慌忙避开,像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
齐铁嘴趴在墙头偷看,捅了捅身边的张副官:“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缘分这东西,挡都挡不住。”
张副官嘴角难得露出笑意:“但愿他们能安稳些。”
安稳,是此刻所有人的心愿。但他们都知道,只要最后一块碎片还没找到,只要黑石和陆建勋还在,这份安稳就只是暂时的。湘江底的沉船,北平来的医生,躲在暗处的黑石……所有的线索都在汇聚,指向一个最终的目的地。
而那三块青铜碎片,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在各自的主人身边微微发烫,像在催促着他们,尽快完成那场跨越生死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