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丹被人搀扶着走进屋时,裤腿已经被血浸透,冻成了暗红色的硬块。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手里还攥着半截断裂的冰镐,镐尖上沾着黑色的淤泥——是冰面下翻涌上来的地热泥浆。
“风眼附近的冰裂了。”银丹咬着牙,声音因剧痛而发颤,“下面不是实心的,是空的,全是滚烫的泥浆,还有……金球虫的幼虫,比之前见到的大十倍。”
吴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裤腿,伤口边缘已经被烫得焦黑,里面嵌着几粒金色的虫卵,正微微蠕动。“是地热激活了虫卵。”他从背包里翻出仅剩的消毒水,“冯,你的抑制剂还有吗?”
冯递过来一支针剂:“最后一支了,能暂时阻止虫卵孵化。”他看着伤口,眉头紧锁,“必须尽快挖掉虫卵,不然会钻进骨头里。”
银丹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叫出声:“挖!别管我疼不疼,能活命就行!”
胖子找了把烧红的匕首,吴邪按住银丹的腿,冯负责用镊子夹虫卵。滚烫的匕首碰到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屋子里弥漫着焦糊味。银丹猛地抽搐了一下,晕了过去。
“行了。”冯扔掉最后一粒虫卵,用绷带紧紧缠住伤口,“暂时没事了,但他不能再参加敢死队了。”
屋门被风吹得“哐当”作响,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呜呜的风声像野兽在嘶吼。阿嬷端着热茶走进来,看到昏迷的银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茶碗往吴邪面前推了推。
“还差三个人。”吴邪捧着热茶,指尖冻得发麻,“银丹倒下了,隐沙落能战斗的男人本来就不多……”
“算我一个。”张海杏突然开口,她的左臂还缠着绷带,是之前被密扎陀抓伤的,“我欠隐沙落的。”
冯点头:“我也算一个。”
吴邪看向胖子,对方立刻拍着胸脯:“胖爷我还用说?跟天真共进退!”
还差一个。
屋子里陷入沉默,只有风雪拍打窗户的声音。阿嬷突然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木箱前,打开锁,从里面取出一件褪色的皮袄,上面绣着隐沙落的图腾。“我去。”
“阿嬷你不能去!”刚醒过来的银丹挣扎着想要起身,“你年纪大了,风眼里的温度能把人烤熟!”
“我是族长。”阿嬷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她穿上皮袄,拿起墙角的拐杖,杖头镶嵌着块墨绿色的玉石,“当年张起灵来的时候,是我爹带他去的风眼,现在该我了。”
吴邪看着阿嬷蹒跚却坚定的脚步,突然想起张起灵留下的笔记里写过:隐沙落的族长,世代传承着地脉的气息,能在风眼里保持清醒。
“凑齐了。”吴邪站起身,将天杖递给冯,“这东西能抵抗地热辐射,你拿着。”他又把仅剩的四颗炸弹分给众人,“到了风眼,用炸弹引爆泥浆下的岩层,堵住地热出口,风暴就会停。”
银丹挣扎着爬起来,从怀里掏出块风干的藏海花瓣:“这个你带上,能在泥浆里闭气三分钟。”他看着吴邪,眼神里的敌意已经消失,只剩下同生共死的决绝,“活着回来。”
吴邪接过花瓣,郑重地点头。
敢死队在风雪最大的时候出发,十七个人,踩着及腰深的积雪,朝着风眼的方向挪动。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好几次有人被风吹得差点掉进冰裂,都被身边的人死死拽住。
张海杏的左臂伤口裂开,血染红了绷带,却始终走在最前面,用砍刀劈开挡路的冰棱。冯举着天杖,杖头的金光在风雪里撑开一小片安全区域,护住身后的人。胖子背着阿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嘴里还在念叨着:“等出去了,胖爷我非得把这破风眼炸平了不可!”
吴邪走在最后,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他知道,金球虫的幼虫肯定在跟着他们,这些被地热激活的怪物,对活人的气息格外敏感。
“来了!”冯突然喊道,天杖的金光剧烈闪烁起来。
吴邪回头,只见风雪里涌来一片金色的潮水,是金球虫!它们比之前见到的更大,外壳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显然已经成熟。
“胖子!扔燃烧瓶!”吴邪喊道。
胖子立刻掏出仅剩的两个燃烧瓶,用力扔向虫群。火舌暂时挡住了虫群的进攻,却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风眼附近的冰面突然塌陷,阿嬷脚下一空,眼看就要掉进滚烫的泥浆里!
“阿嬷!”银丹嘶吼着扑过去,却被风掀飞。
吴邪眼疾手快,甩出登山绳缠住阿嬷的腰,用力往后拽。就在这时,一只金球虫冲破火墙,朝着他的手臂咬来!
“小心!”张海杏扑过来,用砍刀劈开虫壳,自己的肩膀却被另一只金球虫划伤,鲜血瞬间涌出。
“别管我!走!”张海杏推了吴邪一把,“风眼就在前面!”
吴邪咬咬牙,拽着阿嬷往风眼冲。冯和胖子殿后,用炸弹炸开一条通路。金球虫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身后的风雪里,隐约能听到张海杏的枪声——她在为他们断后。
风眼终于出现在眼前,是个直径约十米的漩涡,黑色的泥浆在里面翻滚,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味,周围的空气热得能点燃火柴。吴邪把阿嬷扶到漩涡边缘,她手里的玉石拐杖突然发出绿光,与漩涡里的泥浆产生了共鸣。
“就是现在!”阿嬷喊道,“拐杖能定位岩层的薄弱点!”
吴邪接过拐杖,将四颗炸弹捆在一起,按照拐杖指引的方向扔进漩涡。胖子按下引爆器,却发现没反应——遥控器进水了!
“他娘的!”胖子急得满头大汗,“这破玩意儿关键时刻掉链子!”
金球虫已经追到风眼边缘,冯举着天杖抵挡,杖身的金光越来越暗。“没时间了!用手扔!”
吴邪捡起地上的一块尖锐冰棱,用力扎向炸弹的引信。引信“滋滋”地燃烧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将炸弹扔进漩涡深处。
“快退!”
众人刚退出几步,漩涡里就传来一声巨响,黑色的泥浆喷涌而出,夹杂着碎裂的岩层,瞬间填满了风眼。风雪突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结了一层薄冰的风眼上,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吴邪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他回头望去,张海杏的身影没有出现,只有远处的雪地上,散落着几枚弹壳和半截砍刀。
“她……”胖子的声音哽咽。
“她完成了她的使命。”阿嬷看着天空,阳光洒在她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就像她哥哥,就像所有为隐沙落牺牲的人。”
冯走到吴邪身边,递过来一块染血的玉佩——是张海杏一直戴在身上的,上面刻着个“杏”字。“她托我交给你,说……谢谢你让她明白,守护不是执念,是成全。”
吴邪握紧玉佩,眼眶发热。他想起张海杏割开他的腿逼他启动机关的决绝,想起她为他们断后时的背影,突然明白,这个总是带着刺的姑娘,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要什么。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声音,是冯的后援队。银丹带着隐沙落的族人赶过来,看到风眼平静下来,纷纷欢呼起来。当他们发现张海杏不在时,欢呼声渐渐变成了沉默,有人开始低声唱起隐沙落的挽歌,苍凉而悲壮。
“我们该走了。”冯拍了拍吴邪的肩膀,“隐沙落需要重建,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
吴邪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风眼,那里已经结了冰,像块黑色的镜子,映着蓝天白云。他把玉佩放在冰面上,算是给张海杏的告别。
回程的直升机上,胖子靠在窗边,看着越来越小的隐沙落,突然说:“天真,你说张海客知道了会咋想?”
“他会明白的。”吴邪望着窗外的雪山,“张海杏用自己的方式,还清了欠张家的,也成全了他。”
冯递给吴邪一份报告:“这是张起灵留在隐沙落的完整笔记,里面提到了他天授记忆的真相,还有……青铜门后的世界。”
吴邪翻开笔记,扉页上是张起灵的字迹,只有一句话:“万物有始有终,唯有守护永恒。”
他合上笔记,放进背包。或许有一天,他会带着这份笔记,去长白山找张起灵,听他亲口说出那些未说完的故事。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只想回家,回吴山居,喝一杯热茶,睡一个安稳觉。
直升机穿过云层,阳光洒在机舱里,暖洋洋的。吴邪看着身边打盹的胖子,看着窗外连绵的雪山,突然觉得,所有的牺牲、挣扎、不舍,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
他们或许没能留住所有人,却守住了更多人的未来;他们或许没能解开所有谜团,却明白了守护的真谛。就像隐沙落的挽歌里唱的:风会停,雪会融,英雄的名字,会永远刻在山巅。
飞机降落在杭州机场时,正是清晨。吴邪和胖子走出航站楼,看到吴山居的伙计正举着牌子等他们,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
“回家了。”吴邪说。
“回家了。”胖子笑着点头,脚步轻快得不像刚经历过生死。
吴山居的门推开时,阳光正好照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上,枝头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吴邪放下背包,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看着胖子在院子里伸懒腰,突然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而是这些平凡的、带着烟火气的日常。
至于那些没说完的故事,没解开的谜团,就让它们留在雪山里,留在风眼里,留在那些逝去的人的记忆里吧。
生活还要继续,朋友还在身边,这就够了。
茶喝到一半,吴邪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雪山的风眼旁,放着一朵新开的藏海花,蓝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格外鲜艳,旁边压着半块压缩饼干。
发件人没有署名,但吴邪知道,是张起灵。
他举起手机给胖子看,胖子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这小子,肯定是在等我们回去给他带新鲜的饼干!”
吴邪笑着点头,心里却清楚,这是张起灵在告诉他们:别难过,生命会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就像这朵在风眼旁绽放的藏海花,在绝望的尽头,开出希望的模样。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吴邪端起茶杯,对着远方的雪山遥遥一敬。
敬那些永远留在雪山里的人,敬那些还在身边的朋友,敬那个穿着蓝衫的身影——我们会好好活着,带着你们的份,看遍这世间的春夏秋冬,等下一次相见时,再把这些故事,慢慢说给你听。
而那朵开在风眼旁的藏海花,会在雪山的阳光下,静静等待着重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