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的指节像铁钳般扣进吴邪颈侧，窒息感瞬间攫住喉咙。吴邪蹬着腿挣扎，余光瞥见陈皮的眼球——瞳孔缩成针尖大，眼白上爬满血丝，像被沸水烫过的虾。这不是活人该有的眼神。
“四叔公！”华和尚的惊呼卡在嗓子眼，手里的急救包“啪”地掉在干尸堆里，药瓶滚出来，在梯田石缝间撞出脆响。
王胖子抄起工兵铲就要砸，却被张起灵拽住。“别碰他。”张起灵的指尖悬在陈皮眉心三寸处，那里的皮肤泛着青黑色，“是尸气入体，被墙串子的毒液引出来的。”
吴邪的指甲抠着陈皮的手背，摸到层黏腻的液体——是之前石龟裂缝里冒出的黑气凝结成的，带着股甜腥，像腐烂的蜜。他突然想起云顶天宫壁画上的记载：百足龙的涎水混着尸气，会让活人陷入疯魔，状若行尸。
“他娘的！这老东西咋说疯就疯！”王胖子急得直跺脚，眼看着吴邪的脸憋成猪肝色，“小哥，再不出手，天真要被掐死了！”
张起灵突然抬手，食指中指并拢，快如闪电地戳在陈皮膻中穴。那力道极重，陈皮的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掐着吴邪的手猛地松开。吴邪瘫在地上大口喘气，颈侧的指痕红得发紫，像戴了串血珠链。
陈皮却没倒下，反而直挺挺地站起来，眼神空洞地盯着梯田上方的黑暗，喉咙里发出“嘶嘶”声，竟和墙串子的嘶吼有几分相似。他蹒跚着往梯田顶端爬，枯瘦的手指抠着石缝，指甲缝里渗出血，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线。
“他要去哪？”华和尚想追，被潘子按住。潘子刚用布条缠好胳膊上的咬伤，伤口还在渗血——刚才被墙串子拽进洞时，他的小臂被虫钳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别追，他现在跟疯狗没区别，上去就是送菜。”
张起灵已经跟上陈皮的脚步，黑金古刀反握在身后，刀刃在手电光下泛着冷光。吴邪捂着脖子爬起来，也想跟上去，却被王胖子拽住。“你歇会儿吧，”胖子往他嘴里塞了块巧克力，“胖爷我去盯着，保证把老东西给你完好带回来——前提是他还能算个‘完好’的人。”
梯田顶端的黑暗里，隐约传来石磨转动的声响。吴邪咬碎巧克力，甜腻感压不住喉咙的灼痛。他突然注意到脚边的干尸——这些冻僵的尸体都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掌心对着梯田中央的空洞。那空洞黑黢黢的，像口无底井，隐约有风声从里面钻出来，带着股铁锈味。
“华和尚，”吴邪踢了踢最近的干尸，“这些人穿的啥衣服？”
华和尚蹲下身翻弄干尸的衣襟，布料冻得像铁皮，一扯就碎。“是东夏国的军服。”他从尸身怀里掏出块铜牌，上面刻着女真文，“看军衔是守陵卫，相当于御林军。”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守陵卫怎么会死在这儿？还摆成跪拜的姿势？他用手电照向空洞，光柱落处，隐约看到井壁上嵌着青铜环，环上缠着铁链，铁链末端没入黑暗，不知道拴着什么。
“他娘的！胖爷我可算知道这老东西发什么疯了！”王胖子的吼声从顶端传来，夹着陈皮的嘶吼，“快来！这有个大粽子！”
吴邪和潘子对视一眼，拔腿就往上冲。爬到一半时，梯田突然震动起来，石缝里的干尸纷纷滚落，青黑色的手臂在半空乱抓，像群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潘子一脚踹开扑过来的干尸，骂道：“他娘的！这些尸体还会动！”
“是尸气引的！”吴邪用工兵铲劈开条路，“墙串子的毒液能让死物诈尸！”
顶端的景象让两人倒吸口凉气——梯田最高处是座圆形石台，台上蹲着个比墙串子大十倍的怪物，青黑色的虫身覆盖着层硬壳，背甲上的纹路和百足龙壁画一模一样，头上的巨钳闪着寒光，正死死钳着陈皮的腰。而陈皮像块破布似的挂在钳上，却还在疯狂地用拐杖砸怪物的头。
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卡在怪物的复眼里，绿色的体液顺着刀身往下淌，溅在石台上冒着白烟。王胖子正用工兵铲撬怪物的另一只钳，额头上青筋暴起：“天真！快拿炸药！这玩意儿壳比坦克还硬！”
吴邪刚摸出炸药包，就见怪物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巨钳猛地收紧。陈皮的惨叫卡在喉咙里，腰侧的衣服瞬间被血浸透。张起灵眼神一凛，手腕翻转，黑金古刀在复眼里搅了个稀烂。怪物吃痛，钳着陈皮的手一松，陈皮像片叶子似的摔在石台上。
“抓住机会！”潘子掏出打火机点燃导火索，将炸药包扔向怪物张开的嘴。
“轰隆”一声巨响，怪物的脑袋被炸得粉碎，绿色的体液喷了众人一身。吴邪抹了把脸，黏腻的液体顺着下巴往下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王胖子瘫坐在地，指着怪物剩下的半截虫身：“他娘的……这就是百足龙神？胖爷我还以为多威风，原来就是只大虫子。”
华和尚扑到陈皮身边，摸了摸他的鼻息，突然哭出声：“四叔公……没气了……”
吴邪的心沉了下去。他走过去，蹲下身刚要探脉搏，陈皮的眼睛突然睁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碰石台……”老人的声音气若游丝，枯瘦的手指指向石台中央的凹槽，“下面……有……有机关……”
话音未落，石台突然剧烈震动，中央的凹槽裂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张起灵的手电照下去，光柱里竟全是密密麻麻的墙串子，青黑色的虫群像潮水般涌上来！
“他娘的！是虫窝！”王胖子拽着华和尚往后退，“快跑！”
潘子将昏迷的陈皮背起来，吴邪断后，用工兵铲劈砍着爬上来的墙串子。这些虫子比之前见到的更小，却更凶，前赴后继地往上涌，很快爬满了半面梯田。
“往哪跑？”吴邪边砍边退，脚下的干尸被踩得粉碎，“下面是死路！”
张起灵突然指向怪物炸碎的虫身：“虫壳！它们怕同类的尸气！”
王胖子恍然大悟，抱起块最大的虫壳碎片往虫群里扔。果然，墙串子一碰到碎片就像触电般后退，在虫群中让出条路来。“他娘的！胖爷我咋没想到！”他又抱起几块碎片，“快！跟着我！”
众人踩着虫壳碎片往梯田下方冲，墙串子在周围嘶吼却不敢靠近。吴邪回头望了眼石台，裂缝里涌出的虫群已经漫过顶端，正顺着梯田往下蔓延，像条青黑色的瀑布。
冲到梯田底部时，吴邪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具干尸怀里掉出来的青铜镜，镜面朝上，映出的却不是虫群，而是片熟悉的星空——和云顶天宫穹顶的星图一模一样！
“这镜子！”吴邪捡起铜镜，镜背的纹路里刻着行小字，“百足龙守的不是神，是星图！”
王胖子回头催他：“管它守啥！先逃命要紧！”
吴邪把铜镜塞进怀里，跟着众人冲进之前摔下来的陵道。潘子用炸药炸塌了入口，墙串子的嘶吼被厚重的砖石挡住，终于听不到了。
陵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几支手电的光柱在晃动。华和尚给陈皮包扎伤口，老人还在昏迷，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潘子靠在石壁上，胳膊上的咬伤开始发黑，显然是中了毒。
“胖爷我这胳膊怕是保不住了。”潘子咧嘴笑了笑，露出口黄牙，“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跟着三爷混，安安分分开个小卖部多好。”
王胖子骂道：“呸呸呸！胡说啥呢！等出去了，胖爷我带你去最好的医院，保准给你治得跟新的一样！”
吴邪掏出铜镜，用手电照着镜面。星图在光线下清晰无比，北斗七星的位置被用朱砂标出，斗柄指向陵道深处的黑暗。“这镜子是地图。”他指着斗柄的方向，“那边有出口。”
张起灵的手突然按在他肩上，示意他安静。陵道深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墙串子的窸窣，是人的脚步声，还带着金属碰撞声——像有人拖着铁链在走。
“谁？”潘子握紧了枪。
脚步声停了。黑暗里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吴……小……爷……”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声音……是金顺子！
手电光柱齐刷刷地照过去，只见黑暗里站着个黑影，浑身是血，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脚踝上果然缠着条铁链，链环上还挂着半块墙串子的虫壳。
“金顺子？你咋在这儿？”王胖子举起工兵铲，“你不是跑了吗？”
金顺子没动，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吴邪怀里的铜镜，眼神里有种诡异的狂热：“星图……我找了半辈子的星图……”他突然扑过来，手指抓向铜镜，“给我！那是我爹留下的！”
吴邪侧身躲过，铜镜“哐当”掉在地上。金顺子疯了似的去捡，却被张起灵一脚踹翻。他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像条受伤的狗。
“你爹是谁？”吴邪捡起铜镜，突然想起之前金顺子说过，他爹是猎户，被汪家人杀了。
金顺子的肩膀剧烈颤抖着，突然抬起头，脸上的血混着泪：“我爹是……东夏国的守陵人……他说星图能找到……找到长生的解药……”
众人都愣住了。东夏国的守陵人？这都几百年了，怎么可能还有后人？
华和尚突然“咦”了一声，指着金顺子的脚踝。铁链磨破的地方，露出块青色的胎记，形状竟和陈皮之前拿出的蛇眉铜鱼一模一样。“你……你是东夏皇室的后裔？”
金顺子的眼睛亮了：“是！我娘说，只有皇室血脉能解开星图的秘密！”他看向陈皮，“他手里的铜鱼，是我家的东西！被你们这些盗墓贼抢了去！”
陈皮不知何时醒了，靠在石壁上冷笑：“小娃娃，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铜鱼是我从万奴王墓里挖出来的，跟你东夏皇室有屁关系。”
“你撒谎！”金顺子激动地挣扎，“我爹的日记里写着，铜鱼有三枚，拼起来能打开百足龙神洞的地宫，里面有长生药！”
吴邪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三枚蛇眉铜鱼，拼在一起往铜镜背面的凹槽里放。严丝合缝！铜镜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星图上的北斗七星开始转动，斗柄指向的位置，陵道石壁上的一块砖石突然陷了进去，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还真有机关！”王胖子眼睛一亮，“胖爷我就说这镜子不简单！”
洞口里传来潮湿的风，带着股熟悉的硫磺味——是温泉坑的方向！
“是出口！”吴邪激动地喊道，“通往温泉坑的密道！”
潘子背上陈皮，华和尚扶着金顺子，张起灵打头，王胖子断后，一行人钻进洞口。密道狭窄潮湿，两侧的石壁上果然有东夏人凿的痕迹，还能看到没烧完的火把，显然金顺子的爹确实来过这里。
钻出密道的刹那，温泉坑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硫磺的味道，驱散了陵道的寒意。金顺子看着冒着热气的温泉眼，突然跪了下去，对着三圣山的方向磕头：“爹！娘！我找到星图了！我找到解药了！”
吴邪把铜镜放在温泉边的石头上，星图在蒸汽中渐渐隐去，露出背面刻着的字——“长生是劫，不死是罚”。他突然明白，所谓的长生药，根本不存在，汪藏海留下的星图，不过是场延续了几百年的骗局。
王胖子把潘子扶进温泉，硫磺水接触到伤口，发出滋滋的响声，黑色的毒液渐渐褪去。“他娘的，这水真管用！”潘子舒服地叹了口气，“等出去了，胖爷你得请我泡个够本。”
张起灵蹲在陈皮身边，检查他的伤口。老人的呼吸平稳了些，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还能走吗？”张起灵问。
陈皮睁开眼，笑了笑：“死不了。”他看向吴邪手里的铜镜，“把那玩意儿扔了吧，留着是祸害。”
吴邪没扔，只是把它放进背包。他知道，这面镜子承载的不只是骗局，还有金顺子一家几代人的执念，像长白山的雪，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金顺子突然站起来，朝着温泉坑深处走去。那里的石壁上有个不起眼的洞口，是之前没注意到的。“我爹说，真正的地宫在里面。”他回头看了眼吴邪，“你们……要跟来吗？”
王胖子看向吴邪，眼神里带着询问。潘子也从温泉里坐起来，伤口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天真，你拿主意。”
吴邪望着洞口的黑暗，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张起灵的眼神平静，王胖子一脸期待，潘子虽然虚弱却眼神坚定。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工兵铲：“走。”
不管前面是骗局还是真相，总得去看看。就像铁三角走过的每一段路，明知危险重重，却还是会并肩走下去，因为有些答案，必须用脚步去丈量。
温泉坑深处的洞口里，隐约传来墙串子的嘶吼，却不再让人害怕。吴邪的靴底踩在潮湿的地面，发出咯吱的声响，在蒸汽弥漫的坑道里格外清晰，像在说：
别怕，我们还有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