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文字像一群扭曲的蛇,在硫磺蒸汽中若隐若现。吴邪用矿灯贴着岩壁照,指尖划过那些楔形符号,突然顿住——其中几个字符和吴老狗日记里的“蚰蜒母巢”标记一模一样。“胖爷,你看这儿。”他招呼王胖子,“这不是东夏文,是西周时期的祭祀文。”
王胖子凑过来,矿灯光圈里的字符泛着潮湿的青光:“西周?那时候就有这破地宫了?他娘的,这长白山底下到底埋了多少朝代的宝贝?”
陈皮阿四的拐杖在岩壁上敲了敲,回声空洞得发闷:“蠢货。这是汪藏海搞的鬼。”他仰头望着穹顶垂下的石钟乳,水珠砸在安全帽上噼啪作响,“他修云顶天宫时,把历代的镇墓文都刻在了这儿,故意混淆视听。”
张起灵突然抬手,矿灯的光柱被他引向右侧的石缝。缝隙里隐约能看到金属反光,像锁链的链环。“马链。”他吐出两个字,黑金古刀已经出鞘,刀背轻巧地卡在石缝里,猛地一撬。
“哗啦”一声,碎石滚落,露出条锈迹斑斑的铁锁链,链环足有碗口粗,一端嵌在岩壁深处,另一端垂向下方的浓雾——那里传来汩汩的水声,硫磺味浓得呛人,显然温泉就在下方。
“下去看看。”陈皮阿四示意郎风解开腰间的绳索,“你在这儿看好金顺子,我们半个时辰没回来,就用信号弹示警。”
郎风脸色发白:“四叔公,这底下万一……”
“没万一。”陈皮阿四已经扣好安全扣,率先抓着锁链往下滑,“要么找到墓道,要么喂蚰蜒,选一个。”
吴邪看了眼昏迷的金顺子,他的睫毛上结着白霜,嘴唇干裂起皮,实在不像装昏的样子。“小哥,你确定他是装的?”他压低声音问。
张起灵的目光掠过金顺子手腕上的绳结印记,那里的皮肤比别处烫:“他在发烧,但刚才的昏迷是假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他怕我们找到马链。”
王胖子正往安全扣上系绳索,闻言骂道:“这孙子!合着刚才在吊子林演的那出是苦肉计?胖爷我就说他没那么容易死!”
吴邪没接话,心里却打了个突。金顺子既然是汪家人,肯定知道马链通向哪里,他拼命隐瞒,难道下面藏着比蚰蜒更可怕的东西?
北京,霍家老宅的雕花木窗透着暮色。霍仙姑将一杯龙井推到解雨臣面前,茶沫在水面浮成个诡异的圈。“小花,不是我不告诉你,”她指尖叩着桌面,“那照片是谁发的,你心里其实有数,何必来问我?”
解雨臣转动着茶杯,青瓷杯沿映出他眼底的冷光:“霍婆婆要是这么说,我就直说了。”他从怀里掏出张照片,拍在桌上——是霍秀秀在长白山吊子林的背影,身边跟着个穿黑衣的汪家人,“我查到秀秀去了长白,还和汪家人有接触。您觉得,这事和那些挑拨离间的照片,没关系吗?”
霍仙姑的手指猛地收紧,茶杯在桌面蹭出刺耳的声响:“她去长白是找她爷爷的遗物,和汪家人没关系!”
“是吗?”解雨臣笑了笑,笑容却没到眼底,“那她为什么要偷霍家的‘观山指’图谱?那图谱可是标注着云顶天宫的密道,除了您和她,只有汪家人在找。”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扑在窗上,像有人在拍门。霍仙姑沉默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那丫头是被猪油蒙了心。她听人说,她爷爷的死和吴三省有关,非要去长白找证据。”她抬眼看向解雨臣,“那些照片是我让人发的,我就是要让吴三省知道,霍家不是好惹的。但我没让秀秀接触汪家人,是她自己……”
话音未落,管家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个加密信封:“老太太,长白山来的急件。”
霍仙姑拆信的手在抖,信纸展开的瞬间,她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如纸。解雨臣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秀秀遇袭,被张起灵所救,现往温泉密道。”
“汪家人动了真格的。”解雨臣的声音沉下来,“他们知道您手里有真钥匙,想拿秀秀逼您现身。”他起身告辞,“我去长白。”
霍仙姑突然叫住他:“等等。”她从妆匣里取出个紫檀木盒,推到他面前,“把这个带给吴邪。”盒子里是半块蛇眉铜鱼,鱼眼处嵌着颗鸽血红宝石,“这是真正的‘龙睛’,没有它,就算找到青铜门也打不开。”
解雨臣捏起铜鱼,宝石在暮色中闪着妖异的光:“您就这么信我?”
“你是解九爷的孙子,”霍仙姑望着窗外的老槐树,声音有些恍惚,“当年你爷爷和我爹,还有吴老狗,在这儿喝着茶定下的约定,总不能断在我们手里。”
长白山温泉密道的入口,吴邪正用折叠铲撬动最后一块封石。蒸汽从石缝里喷涌而出,带着滚烫的硫磺味,把他的刘海烫得打了卷。“他娘的,这石头比胖爷的脸还硬!”王胖子抢过铲子,使出蛮力猛撬,“天真你让开,看胖爷给它开瓢!”
“别用蛮力。”陈皮阿四突然开口,用拐杖指着封石上的龙形凹槽,“把铜鱼放进去试试。”
吴邪这才注意到,封石中央的凹槽正好能嵌下三枚蛇眉铜鱼。他和张起灵、王胖子各取出自己的铜鱼,拼在一起的瞬间,铜鱼突然发出嗡鸣,龙鳞上的纹路亮起红光,像活了过来。
“咔哒”一声,封石竟自己往里缩了半尺,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和隐约的钟鸣。
“他娘的,还真开了!”王胖子眼睛发亮,“这玩意儿比钥匙还好用!”
张起灵却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动。矿灯光柱扫过洞口内侧,石壁上布满了细小的孔洞,像蜂窝——是蚰蜒的巢穴!
“有东西。”张起灵的指尖在石壁上划过,沾起一点银白色的粘液,“是母巢里的‘冰蚰’,能在沸水里活,牙齿带剧毒。”
陈皮阿四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罐,打开后是黑色的粉末,刺鼻的气味呛得人打喷嚏:“这是‘硫磺粉’,当年从东夏古墓里挖的,专克这玩意儿。”他分给众人,“撒在身上,能保一时平安。”
吴邪往身上撒粉末时,突然想起昏迷的金顺子。郎风正用雪给他降温,他的烧退了些,嘴里却在胡话:“别……别碰马链……会惊醒‘守山爷’……”
“守山爷?”吴邪心里一动,“那是什么?”
金顺子突然睁开眼,眼神清明得吓人,一把抓住吴邪的手腕:“是……是万奴王的守墓兽,被汪家人用蚰蜒血养着,专吃活人的心脏……”他的目光突然涣散,又昏了过去。
“别管他。”陈皮阿四已经钻进洞口,“要么跟上,要么留在这儿喂蚰蜒。”
洞里比想象中宽敞,竟是条天然形成的熔岩隧道,底部积着齐腰深的热水,水温烫得人脚底板发麻。隧道两侧的岩壁上,嵌着无数青铜铃铛,被蒸汽一吹,发出空灵的响声,像在招魂。
“这地方邪乎得很。”王胖子踩着水往前走,矿灯照向隧道深处,“胖爷我总觉得有人在水里盯着咱们。”
话音未落,他突然惨叫一声,水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猛地往下拽!
“胖爷!”吴邪赶紧去拉他,却被一股巨力带得踉跄,半个身子栽进水里。滚烫的热水里,他看到条碗口粗的银白色虫子,正用吸盘死死吸住王胖子的小腿,虫身布满倒刺,像条放大了无数倍的蜈蚣。
“是冰蚰!”陈皮阿四的声音带着惊怒,“快撒硫磺粉!”
王胖子疼得直骂娘,腾出一只手去摸腰间的铁皮罐,却发现罐子早被水流冲掉了。张起灵见状,黑金古刀划破掌心,将血滴进水里。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冰蚰接触到张起灵的血,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吸盘松开,像触电般往隧道深处逃窜。王胖子的小腿上留下一圈血洞,伤口处的皮肤迅速变黑,显然中了毒。
“快用这个!”吴邪掏出阿宁给的特效药,往王胖子伤口上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但血洞太深,血流不止。
“得赶紧找地方处理伤口。”吴邪背起王胖子,“这隧道通向哪儿?”
陈皮阿四指着前方的光亮处:“听水声和钟鸣,应该是通向东夏皇陵的‘水牢’。当年万奴王用温泉水养冰蚰,就是为了看守墓道。”
隧道尽头的景象印证了他的话——一个圆形的石厅,中央是座喷泉,泉水从九条龙形石雕的嘴里喷出,落入下方的水池,池底铺着青石板,上面刻满了东夏文。石厅的穹顶挂着口青铜钟,蒸汽推动钟摆,发出规律的“咚”声。
“他娘的,这地方比五星级酒店还豪华!”王胖子趴在吴邪背上,看着四周的石雕,“胖爷我要是死在这儿,也值了。”
吴邪将他放在干燥的石阶上,刚想检查伤口,就听见水池里传来“哗啦”一声,一条冰蚰猛地从水里窜出来,直扑王胖子!
这次的冰蚰比刚才那条大了一倍,头上竟长着类似蛇信的触须,显然是蚰蜒群里的“王”。张起灵的黑金古刀劈过去,却被它灵活地躲开,触须扫过的地方,青石板瞬间被腐蚀出坑洼。
“它怕钟声!”陈皮阿四突然大喊,用拐杖去够钟摆的绳索,“快敲钟!”
吴邪反应最快,抓起旁边的青铜灯座,猛地砸向钟体。“嗡——”钟声震耳欲聋,石厅里的蒸汽都在震颤。冰蚰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像被声波刺穿了身体,疯狂地往水池里钻,却在接触水面的瞬间,身体突然僵直,沉入池底——竟是被钟声震碎了内脏!
“好家伙!”王胖子看得目瞪口呆,“这钟比胖爷的拳头还管用!”
陈皮阿四喘着气,显然刚才的举动耗尽了力气:“这是‘镇魂钟’,东夏人用来镇压邪物的,对蚰蜒这类阴邪玩意儿最有效。”他指向石厅角落的一扇石门,“从这儿走,应该能到主墓室。”
石门上的锁是个复杂的机关,像个微型的九龙抬尸棺模型。吴邪研究了半天,发现锁芯的形状和霍仙姑给解雨臣的那半块铜鱼吻合。“可惜没带全钥匙。”他叹了口气,“看来得另想办法。”
张起灵却走到石门前,伸出手指在锁芯上飞快地拨动。他的指尖精准地卡在每个机关节点,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只听“咔哒”几声轻响,石门竟缓缓打开了。
“小哥,你啥时候学会开锁了?”王胖子惊得合不拢嘴。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眼吴邪,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吴邪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三叔的古董店里,张起灵曾帮他打开过一个上了百年的铜锁,当时他还笑话小哥手指长,适合当小偷。
石门后的通道漆黑而干燥,没有蒸汽也没有水声,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吴邪用矿灯照向墙壁,上面的壁画不再是祭祀场景,而是描绘着一场惨烈的战争——东夏人拿着青铜兵器,和一群穿着黑衣的人厮杀,黑衣人的胸口都绣着个眼睛图案。
“是汪家人。”吴邪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他们和东夏人早在几百年前就有仇。”
王胖子趴在吴邪背上,突然指着壁画的最后一幅:“天真你看,那是不是九龙抬尸棺?”
壁画的尽头,果然画着一具巨大的棺材,被九条龙抬着,沉入一个火山口。棺材旁边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手里举着三枚蛇眉铜鱼,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这面具……”吴邪的呼吸一滞,“和小哥在七星鲁王宫戴的那只一模一样!”
张起灵的脚步顿了顿,伸手抚摸壁画上的面具,指尖在冰冷的石壁上微微颤抖。他的瞳孔里映出面具的纹路,突然闪过一段破碎的画面——火山喷发的火光,青铜门关闭的巨响,还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喊:“守住它……永远……”
“小哥?”吴邪担心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张起灵猛地回神,眼神恢复了平静,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通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隐约能听到人的说话声。吴邪示意大家放慢脚步,贴着石壁往前挪——光线下,竟是间宽敞的石室,吴三省正被绑在石柱上,对面站着个穿旗袍的老太太,手里把玩着半块蛇眉铜鱼,正是霍仙姑!
“霍老太婆,你果然来了。”吴三省的声音带着嘲讽,“为了个破铜鱼,连孙女的命都不顾了?”
霍仙姑冷笑:“总比某些人强,为了所谓的‘终极’,连亲侄子都能当诱饵。”她突然提高声音,“汪家人已经在外面布好了天罗地网,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吴邪这才注意到,石室的角落里藏着十几个黑衣人,手里都端着枪,显然是汪家人!
“他娘的,是圈套!”王胖子急得想挣扎下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陈皮阿四却按住他,用口型示意:“别冲动。”他的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最后一枚磷火弹。
就在这时,霍仙姑突然将铜鱼扔向吴三省:“接住!这破玩意儿谁想要谁拿去!”
吴三省下意识接住铜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霍仙姑大喊:“秀秀!动手!”
石柱后面突然窜出个身影,手里举着把匕首,直扑霍仙姑——是霍秀秀!她的动作快而狠,匕首直指霍仙姑的心脏!
“你疯了!”霍仙姑惊得后退,却被汪家人拦住退路。
霍秀秀的眼睛通红,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是你杀了我爷爷!是你把他的尸体喂了蚰蜒!我在吊子林的密道里看到了他的尸骨,手里还攥着你送他的那枚玉扳指!”
吴三省突然大喊:“秀秀别信她!霍老太婆早就被汪家人控制了,她手里的铜鱼是假的!”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张起灵已经绕到汪家人身后,黑金古刀划出一道寒光,瞬间解决了两个持枪的黑衣人。吴邪趁机冲过去解开吴三省身上的绳子,王胖子也忍着疼,用工兵铲砸倒了一个想偷袭的汪家人。
“快!从暗门走!”霍仙姑突然推了吴邪一把,自己却挡在汪家人面前,“我断后!”
吴邪这才发现,她的旗袍下摆渗出了血迹——刚才霍秀秀的匕首虽然没刺中心脏,却划破了她的小腹。
“霍婆婆!”吴邪想拉她一起走,却被吴三省拽住。
“别管她!”吴三省的声音嘶哑,“她早就活不成了,被汪家人下了‘牵机引’,活不过今晚!”
霍仙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暗门后,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引爆器,按下了按钮——石室的穹顶开始坍塌,将汪家人和她自己都埋在了下面。
暗门后的通道里,吴邪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起霍仙姑在照片里的样子,想起她推给自己铜鱼时的眼神,突然明白,有些守护,从来都不是靠嘴说的。
“别难过。”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她完成了她的使命。”
吴三省拍了拍吴邪的肩膀,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铜鱼:“走吧,还有最后一关——青铜门。”
通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像黎明前的第一缕阳光。吴邪知道,他们离终极越来越近了,离所有谜团的答案,也越来越近了。
而此时的北京,解雨臣正站在机场的落地窗前,看着飞往长白山的航班冲上云霄。他摸了摸怀里的紫檀木盒,里面的铜鱼硌得胸口发疼。
“等着我。”他轻声说,像是在对吴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