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流沙的粘稠感还残留在裤管上,吴邪瘫在戈壁滩上大口喘气,沙砾混着冷汗灌进衣领,硌得后背生疼。解雨臣正用匕首割开被流沙泡胀的鞋带,手指被磨出的血珠滴在沙地上,瞬间被吸干,只留下个深色的圆点。
“他娘的,这鬼地方比云顶天宫还邪门。”吴邪抹了把脸,手里的罗盘指针还在疯狂打转,像被什么东西磁化成了陀螺,“定位全乱了,咱们怕是走偏了。”
解雨臣抬头望了眼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远处的风沙线像堵移动的墙,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推进。“不是走偏了。”他从背包里翻出张泛黄的羊皮纸,是定主卓玛手绘的塔木陀地图,“是沙丘在动,这里的地形每小时都在变。”
地图上用红笔圈着个三角形区域,旁边注着行藏文,解雨臣翻译道:“‘西王母的眼泪’,传说那里有片永不干涸的海子,是进入蛇城的唯一路标。”他突然指着吴邪的裤脚,“你看这个。”
沙粒从吴邪的裤管里漏出来,竟在地上聚成个细小的蛇形。两人凑近了看,那些沙粒里混着银色的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是蛇蜕的碎屑,比普通的沙蛇鳞片要大上三倍,边缘还带着倒刺。
“是鸡冠蛇。”吴邪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想起三叔笔记里的记载,“这种蛇会模仿人声,专挑落单的人下手。”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王胖子的大嗓门:“天真!花儿爷!你们没事吧?”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风沙里钻出个模糊的人影,背着个巨大的登山包,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吴邪刚要起身,却被解雨臣按住:“不对劲,胖子的脚步声没这么轻。”
那人影越走越近,嘴里哼着《智取威虎山》的调子,确实是王胖子的口头禅。可当它走到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吴邪突然发现,那“人”的脖子诡异地扭曲着,像被人硬生生拧过,而它手里拎着的,赫然是半只血淋淋的登山靴——是阿宁队伍里一个向导的。
“是蛇模仿的。”解雨臣的匕首已经出鞘,刀刃在沙地上划出道弧线,“鸡冠蛇会吃掉猎物的记忆,模仿他们的言行。”
那“胖子”突然咧开嘴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细密的毒牙:“吴邪……来玩啊……”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
吴邪举起步枪,却被解雨臣拦住:“别开枪,会引来更多。”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泼出些黄色的粉末,那“胖子”闻到味道,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转身钻进沙堆,只留下条扭动的沙痕。
“是硫磺。”解雨臣把瓷瓶塞给吴邪,“这玩意儿克蛇,定主卓玛特意给的。”他突然指向远处的沙丘,“看那里。”
夕阳的余晖穿透云层,在沙丘顶端投下道细长的影子,像根插在沙里的旗杆。两人爬上去才发现,那是根枯死的胡杨木,树干上缠着块褪色的布料——是阿宁队伍的队旗,边缘被啃出了锯齿状的缺口。
“阿宁他们应该从这里经过。”吴邪摸着树干上的刻痕,是阿宁惯用的标记,三道竖线加个圆点,代表“前方有危险”。刻痕旁边还有个新鲜的掌印,五指张开,指节处的老茧形状,像极了张起灵的手。
“小哥也来过。”解雨臣用指尖比对掌印的大小,“他在追什么东西,脚印很深,像是负重奔跑。”
顺着脚印追了约莫半小时,沙地上突然出现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旁边散落着几个空弹壳和半截登山绳。吴邪捡起弹壳,发现上面有被咬过的痕迹,齿印和刚才那只鸡冠蛇的毒牙完全吻合。
“有人被咬了。”解雨臣蹲下身,用匕首挑起一缕挂在沙砾上的头发,是栗色的,“是阿宁的头发。”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血迹在沙地上拖出条蜿蜒的轨迹,最终消失在一个直径约三米的沙洞前。洞口边缘的沙子在微微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呼吸,偶尔有银色的鳞片闪过。
“是蛇巢。”吴邪的心脏狂跳,“他们被拖进蛇巢了!”
解雨臣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安静。风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断断续续的,像是阿宁的声音:“救……救命……”
“别信。”解雨臣的声音压得极低,“是蛇在模仿,真正的呼救声不会这么有规律。”他从背包里掏出捆炸药,“我们得炸了这蛇巢,否则等会儿风沙过来,连骨头都剩不下。”
吴邪正要点头,沙洞突然喷出股黑色的雾气,里面夹杂着无数细小的红点,像漂浮的火星。两人屏住呼吸往后退,那些红点落地后竟变成了小蛇,通体漆黑,只有眼睛是红色的,密密麻麻地朝着他们爬来。
“是幼蛇!”解雨臣拉着吴邪就跑,“被这玩意儿咬一口,神仙都救不了!”
两人在沙丘间狂奔,幼蛇在身后紧追不舍,爬过的沙地留下串细小的血痕。吴邪突然想起定主卓玛给的羊皮纸,猛地拽住解雨臣:“往西边跑!那里有海子!”
当第一缕水光出现在视野里时,吴邪几乎以为是幻觉。那片海子像块镶嵌在戈壁中的蓝宝石,湖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沉着无数白色的骸骨,都是些巨大的鸟类骨架,翅膀展开足有十米长——是传说中的“人面鸟”,和云顶天宫见过的人面鸮是近亲。
“是西王母的祭祀坑。”解雨臣望着湖中心的小岛,那里矗立着座残破的石塔,塔身爬满了干枯的藤蔓,“蛇城应该就在岛后面。”
两人蹚水往小岛走,湖水冰冷刺骨,没过膝盖时,吴邪突然踩到个坚硬的东西,弯腰摸上来一看,是块青铜镜,镜面刻着西王母的浮雕,手持蛇杖,身边环绕着无数小蛇。
“是祭祀用的法器。”解雨臣擦去镜面上的水渍,“这种镜子能照出‘不干净’的东西。”他将镜子对准湖面,吴邪凑过去一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湖水里,除了他们的倒影,还有无数半人半蛇的影子,正从湖底缓缓上浮。
“是西王母的后裔。”解雨臣的声音发紧,“传说她们会与蛇通婚,死后就葬在这湖里,变成‘水蛇’守护海子。”
湖水突然剧烈翻涌,一只长满鳞片的手猛地从水里伸出,抓住吴邪的脚踝。他低头看去,只见张女人的脸从水面浮现,眼睛是竖瞳,嘴角裂到耳根,正对着他露出诡异的笑。
“开枪!”解雨臣的枪响震碎了湖面的平静,子弹打在那“女人”身上,溅起绿色的血珠。那东西发出凄厉的尖叫,沉入湖底,激起一圈圈涟漪。
两人连滚带爬地上了小岛,石塔的门虚掩着,里面弥漫着股甜腥的气味。吴邪用手电往里照,只见塔壁上刻满了壁画,描绘着西王母炼制长生药的场景——将活人投入蛇窟,让蛇毒与人体融合,最终变成半人半蛇的怪物,获得永生。
“汪藏海的长生术就是从这学的。”吴邪指着壁画最后一幅,上面的人穿着明朝服饰,正在记录炼制过程,旁边标着行小字,“‘它’需要蜕皮,每蜕皮一次,就会忘记过去。”
解雨臣突然指向塔顶:“上面有东西。”
通往塔顶的石阶布满了灰尘,最上面的平台上,躺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蓝色连帽衫,正是张起灵。他似乎陷入了昏迷,黑金古刀掉在一旁,刀柄上缠着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
“小哥!”吴邪冲过去想叫醒他,却发现张起灵的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有无数小蛇在血管里穿行。
解雨臣按住他的肩膀:“别碰他,是蛇毒。”他从背包里翻出瓶血清,是阿宁队伍里带的抗蛇毒血清,“定主卓玛说过,陈文锦留下的血清能暂时压制蛇毒。”
血清注入张起灵体内后,他的眉头渐渐舒展,手指微微动了动,嘴里吐出几个模糊的字:“它在……蛇城……”
塔下突然传来枪声,夹杂着王胖子的怒骂:“他娘的!这群小蛇崽子还敢追!胖爷我今天炖了你们做蛇羹!”
两人跑到塔边往下看,只见王胖子正背对着他们,用工兵铲劈砍围上来的鸡冠蛇,阿宁举着枪掩护,身边还跟着黑眼镜,正用弹弓打蛇的七寸,百发百中。
“是真胖子!”吴邪一眼认出他背包上挂着的小黄鸭挂件,那是自己在杭州给他买的,“他们也找到这里了!”
黑眼镜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抬头朝石塔挥了挥手,墨镜反射着湖面的光,看不清表情。就在这时,湖对岸的风沙线突然裂开道口子,露出后面的景象——一座巨大的城池,城墙由黑色的巨石砌成,上面爬满了活的蛇类,像给城墙披了层蠕动的铠甲。
“是蛇城。”解雨臣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传说西王母的宫殿就在里面,藏着长生的终极秘密。”
张起灵不知何时醒了,站在塔顶望着蛇城的方向,眼神空洞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吴邪走过去,发现他手里攥着半块蛇蜕,上面的鳞片拼成个残缺的符号——和青铜门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我们必须进去。”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它要蜕皮了,再不阻止,所有人都会变成它的养料。”
风沙再次袭来,将蛇城的轮廓笼罩在朦胧之中。吴邪看着身边的解雨臣,远处浴血奋战的王胖子和阿宁,还有塔顶那个沉默的背影,突然明白,从云顶天宫到塔木陀,从青铜门到蛇城,他们追寻的从来不是长生的秘密,而是一个个被时光掩埋的真相。
“走吧。”吴邪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不管里面有什么,咱们一起面对。”
张起灵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要笑,却又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他捡起黑金古刀,率先走下石阶,刀身划过石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戈壁中回荡,像在回应着某个古老的约定。
解雨臣跟在后面,整理着被风沙吹乱的戏服袖口,那里绣着的海棠花在风中微微颤动。吴邪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叔留在疗养院的那句话:“有些债,总要有人还。”
他深吸一口气,抓起地上的步枪,朝着塔下跑去。风沙里,铁三角的身影渐渐汇合,朝着那座充满未知的蛇城走去,脚印很快被流沙填满,只留下被风吹散的回声,在塔木陀的上空盘旋。